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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沈清烟错愕道, “五哥哥,你、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早想过了, 就等着今儿你从英国公府回来, 他们在宴席上无暇顾及我们,我叫了马车停在外面, 只要我们出去, 就能离开这里,”沈浔走近她,俊朗的面上有对以后生活的向往, “我存了一些银钱,等找到落脚地, 可以做些小本生意, 够我们安生度日。”

    可他没有想过, 他们可能都出不去城门, 永康伯府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府里的爷们儿月奉并不多, 他存不了多少钱,即便沈清烟真跟他一起走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能做什么生意,不过是坐吃山空, 最后的下场只会是颠沛流离。

    沈清烟摇摇头,“五哥哥,你不要做傻事,你已经是秀才了, 再有两个月你就要考秋闱, 离开燕京, 你就什么都没了。”

    “我不在乎这些身外物,只要你跟我走,”沈浔期盼的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明亮,语气诚恳,是真心实意的想带她离开。

    沈清烟顷刻想到了很多东西,她最先想到了她藏起来的一小匣子财物,里面有顾明渊给她的钱、房契和铺子,那个小匣子快不够装了,她原来打算再换个大一点的,好能攒下更多,她随后又想到雪茗,她跟雪茗从小一起长大,她曾说过,她到哪儿都要带着雪茗,如果她现在不顾一切的跟沈浔走,她的小匣子还有雪茗都丢给了顾明渊,他找不到她,就会收走她的小匣子,把雪茗也赶出英国公府。

    雪茗一个姑娘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

    她后又想到如果她真的不管小匣子,不管雪茗的死活,跟着沈浔跑了,如果有一天沈浔跟她在外面活不下去,他把她一个人丢下,再跑回来,有祖母庇护,他还是秀才,最多会苛责他两句,她不一样,她跟沈浔跑的那一刻,就得罪了顾明渊,她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也会为了平息顾明渊的怒火,把她送给顾明渊任其打杀。

    她怕疼、怕死,也不想过苦日子,她不会跟沈浔走。

    沈清烟垂着脑袋缄默。

    沈泽的满眼期待逐渐消弭,他迟疑着说,“你不愿跟我走?”

    沈清烟不敢看他,绞着手指想让他放弃私逃的想法,话没出口,那屋外有人敲门,传来小厮说话声,“五少爷可醒着?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派人送礼过来了。”

    沈清烟立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匆促要去开门,却被身后人攥住手腕,沈清烟焦急道,?????“五哥哥,表兄的人来给你送礼,你别让他等啊。”

    “所以你是自愿跟随了小公爷。”沈浔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调。

    沈清烟和他僵持住,她挣了挣,没有挣开,最终忍住酸涩,道,“随五哥哥怎么想。”

    沈浔滞住,手只顿了下,沈清烟飞快抢回手腕,到门前听他后面说的那句,“原来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不过是贪权念势之徒。”

    她迅速用手背抹过脸,不回头也不回话,打开了门。

    门外是庆俞,手里捧着礼盒,见她出来,笑道,“沈六公子说完话了?沈五公子可有歇下?小公爷叫小的把那套紫玉笔洗送来给沈五公子,希望他今年秋闱也能得佳绩。”

    沈清烟唔了声,退出房门,让他进屋,随即就听庆俞在里面又说,“听闻沈五公子已订亲,若是沈五公子过了秋闱,再是小登科,那真是人生幸事,叫人艳羡不已,小的在这里提前恭贺沈五公子大喜了!”

    沈清烟没有听见沈浔出声,她想着宁德伯府的嫡女配沈浔已是佳配了,这么好的姻亲,祖母真为他顾虑周全,他只是一时意气,等他想通了,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他们还会回到过去互相看不顺眼却视对方是亲兄弟的关系。

    庆俞送完礼出来后,沈清烟随着他一起离开了沈浔的院子,前头的宴席已经散了,英国公府的马车候在门外,沈宿拘着笑脸送送顾明渊上马车,回头见沈清烟直愣愣的站在府门前,匆忙把她拉过来交代,“我瞧小公爷还惦记着浔哥儿,你可得警醒些。”

    沈清烟有点厌烦,“等过了秋闱,五哥哥就是举人,有功名在身,谁会惦记他?”

    沈宿恨不得把她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那是小公爷,他想惦记谁,还有他办不到的事儿?你若还这般不情不愿,等小公爷真看上了浔哥儿,我看你怎么办!”

    “父亲眼里,我算什么东西?”沈清烟忽然问道。

    沈宿一下答不上来。

    沈清烟问完话并没有指望他回答,她连哭都没有,朝他拱手后,上了顾明渊的马车。

    沈宿紧了紧手指,到底一挥袖又是人前端持的永康伯。

    ——

    沈清烟坐上马车后,见顾明渊背靠着车壁假寐,她犹疑了好一会儿,问他,“表兄,你是不是看上我五哥哥了?”

    顾明渊仍闭着眼没声。

    沈清烟忧愁着,“我五哥哥性格刚强,不会从你的。”

    顾明渊张开眼,望她,“你五哥哥比你更瞩目。”

    沈清烟当场懵了,他竟然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言下之意他确实对沈浔存了那点意思,并且沈浔比她更勾他眼睛。

    沈清烟都想一巴掌打他脸上,果然是断袖,见到年轻的少年就挪不开眼,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一个问题,他断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他读书时候,那么多少年郎一起上学堂,他岂不是春心荡漾、难以自拔?

    这个想法一出现,她就控制不住乱想,顾明祯在学堂里有契弟,还为他争风吃醋,那顾明渊这品貌,要是真找契弟,还怕找不到吗?但他惯来衣冠楚楚,肯定不会在人前显露,在她之前京里都没人知道他断袖,就是徐世子这个同窗,都没说顾明渊是断袖。

    他藏的这么深。

    谁能看清楚。

    他读书的时候,一定有喜欢的男子。

    沈清烟当即心中郁结,又生出不服气的念头,挪到他身边,靠到他肩上,抬起脑袋去亲他,一点点的舔,然后整个儿得寸进尺的坐到他膝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产生出迷糊感,她亲够了,揣测他此时心情尚好,便试着道,“表兄,你别碰我五哥哥,你要一直疼我的。”

    顾明渊扯一边唇角,未置可否。

    沈清烟攥着小拳头敲他,“我五哥哥是做官儿的人,他有志向有抱负,才不跟你呢。”

    顾明渊手圈住她的腰,又闭眼靠回去,像没听见这话。

    沈清烟端详着他,他应喝了不少酒,可能困了要睡觉,沈清烟便倚着他,嘀嘀咕咕,“你断袖这么久,除了我肯定也跟别人断过。”

    顾明渊眉头皱起又松动,突低头把她喋喋不休的嘴堵上,她只唔了一声,就叫他抱上了正中小榻,晃晃悠悠一路,靴子落地,衣襟微松,人也混沌了。

    等回静水居,沈清烟是软着腰被他给抱了下来,直进了厢房,她才缓和,让雪茗扶去洗漱,出来后,厨房送了酸梅汤并着各色新鲜果子,沈清烟在永康伯府没吃什么东西,顾明渊又不准她喝酒,她饿着去又饿着回来的,这会子吃的不亦乐乎。

    雪茗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递给她,“少爷,这信是今早大姑娘递来的,原是要送去族塾,被扫墨截下了。”

    沈清烟连忙打开信看,登时笑不拢嘴,“大姐姐有孕了!”

    沈清烟可太高兴了,大姐姐先前落了胎,还在婆家受那么多苦,现在大姐姐又有孕了,她少不得要去看望,大姐姐一定也很想念她!

    她叫雪茗把小匣子里的银钱都拿出来用袋子装好,明个带去给大姐姐。

    她又往主卧跑去,求了顾明渊好半晌,顾明渊才准她带几个壮硕小厮走,防她遇到事儿,庆俞也跟着。

    就这么着,第二日沈清烟天不亮就起来,兴高采烈的让雪茗给自己打扮一新,坐着马车前往镇远侯府。

    沈清烟从没来过镇远侯府,在外看这府邸就是普通侯府,入内却感到了恢宏富贵,雕梁画栋,那些丫鬟婆子都傲气的很,沈清烟要带小厮进来,只说他们镇远侯府有镇远侯府的规矩,不能随意带人进出,沈清烟遂只能带一个庆俞入内,可到了后宅,庆俞也被拦在外面,沈清烟还给庆俞打眼色,他们提前说好过,要是看情形不对,让他带人进去,庆俞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才随着丫鬟进到沈玉容住的院落。

    已是入夏的时节,日头烈的很,丫鬟们都在廊下做活,见她来,都瞅着她看,看完还窃窃私语,沈清烟有一点胆怯,但她要来看大姐姐,就一定要亲眼看到大姐姐,她胆怯也是有缘故的,一来她大姐夫一家和三皇子走的近,她怕在这里遇到三皇子,二来是怕她大姐夫,毕竟她大姐夫会打人,她还是怕的。

    丫鬟领着沈清烟到屋前,挑了竹帘让她进去。

    沈清烟到屋里,便嗅到汤药味,循着这股味进了里房,入目是沈玉容窝在床边,丫鬟给她喂药,一张脸蜡黄干枯。

    就像她姨娘当初怀孕时候的样子。

    沈清烟喉间生涩,差点哭出来,只小声的喊了句 “大姐姐。”

    沈玉容的贴身丫鬟翠云轻拍着沈玉容的脸庞,“大姑娘,六少爷来瞧您了。”

    沈玉容才提起精神,看到沈清烟赶忙招手,“过来我瞧瞧,可瘦了?”

    沈清烟挪到床前,沈玉容让她转一圈,她就听话的转了一圈。

    沈玉容欣慰道,“倒是长些肉,个儿也长了。”

    沈清烟腼腆起来,她个子没长多少,相比较沈浔往上蹭蹭冒,她也就长了一丁点儿,顾明渊每回抱她都轻松的不得了,让她都快以为,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矮小,她父亲就说她身子骨不行,他们永康伯府里的几位少爷,就数她最矮,虽然府里人不说,她也知道他们其实都觉得她瘦小的没有男子气概。

    沈玉容拉她坐下来,目光在她手腕上看了看,道,“玉捻珠还回去了?”

    沈清烟经她这一说,陡然记起玉捻珠被荀琮拿走了,肯定被他扔了,“……丢了。”

    沈玉容愣了愣,柔笑,“丢了好,你如今也没法科考,可是回府住了?”

    沈清烟埋下头静默。

    沈玉容立时身子颤起来,消瘦的面颊上显出痛惜,“烟哥儿,你听大姐姐的话,跟他断了,回家去。”

    沈清烟眼里泪水打转,忍着没哭下来,摇一下头。

    沈玉容忽然扬手要打她,手才触到她的脸,又舍不得下狠手,硬是收了回去,沈玉容开始流泪,“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及时回头,不会有人怪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盼着你好。”

    沈清烟还是摇头,她没有办法解释,她目前不能离开顾明渊,只有顾明渊能保住她。

    沈玉容见劝不动她,动了气,“父亲若知道,你还有命活吗?”

    沈清烟看她一眼,怯声说,“……父亲知道。”

    沈玉容一瞬瞪大眼,蓦地两手捂住脸痛哭,她才有一个月身孕,沈清烟怕她哭坏了身子,想劝她,可她突然道,“你走吧。”

    沈清烟踌躇着不想走,翠云过来把她引出屋,让她不要在意,这两日沈玉容吃不好喝不好,人难免情绪浮动大,她等一些日子再来就不会这样了。

    沈清烟想想也是,她这会子来就把大姐姐给惹哭了,还是不要在大姐姐面前碍眼?????了。

    她踱出了院子,才过了去往前院的花墙,忽然摸到身上的钱袋子,一敲脑门儿,她怎么忘了给大姐姐钱啊!她赶紧带着庆俞折回院子,庆俞仍守在门口,她转回屋前,忽听那屋里男人的咒骂声。

    “老子进来心情正好,你跟老子哭丧,老子还没死,你嚎什么丧!”

    沈清烟一听这是王承修的声音,立感不妙,不顾门口翠云劝拦,慌忙冲进屋,果见王承修伸手要打沈玉容,沈清烟一下挥着小拳头冲了上去。

    “你这个坏蛋!你还敢打我大姐姐!我打死你!”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呜呜呜,晚上吃完饭再码一更,么么!

    第六十五章

    那王承修也没想到有人冲上来, 劈头盖脸遭了顿打,直打的他暴戾上头,扬手就要揍人, 瞪眼看见那张因愤怒而漂亮到炫目的脸, 怔了一下。

    沈玉容蹒跚着下了床,急忙把沈清烟拦在身后, “烟哥儿不懂事, 还请世子爷不要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王承修把她挥到床上,冲着沈清烟嘿嘿笑出来,“原来是小舅子, 有能耐啊,还打起自己的姐夫来, 哪家的道理?”

    沈清烟虽然畏惧, 但也强撑着道, “我大姐姐还在孕中, 你是她夫君, 你打她是哪家的道理!”

    王承修眯着眼, 看出她骨子里那股怂劲,又见她生的实在惹人怜爱, 王承修是赌坊勾栏里的好手,什么样儿的都沾过, 就是那南风馆他也去过几回,里边儿的小倌个个比女人还腻歪,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里也不乏走旱路的,但小倌脂粉味重, 矫揉造作的多, 京里也有权贵自己养娈童, 都是良家子,他也见过几个,俊俏还听话,那也不及他这小舅子可人疼。

    沈玉容看他眼神不对,忙对沈清烟说,“烟哥儿还不快给你姐夫赔个不是,赶紧出去!”

    沈清烟手心捏了把汗,她不能出去,她要是把大姐姐丢在这儿,大姐姐可能就被他打死。

    “我不出去!大姐夫如果还有心,就给我大姐姐赔个不是!”

    她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股脑儿死犟,沈玉容都怕了,想从床上起来去求王承修放过她,“世子爷,您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烟哥儿他……”

    “滚一边儿去!”王承修又把她推回床,看她起不来了,才转头瞅沈清烟,“我给她赔不是?可以啊。”

    王承修朝沈清烟伸出手,色咪咪的要摸她,“小舅子这么细皮嫩肉的,还是雏儿吧,不然你给我玩玩儿,我就给你大姐姐赔个不是。”

    沈清烟直哆嗦,猛一下打掉那只恶心的手,憋住害怕,大声道,“你敢碰我个试试!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是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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