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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重兵层层把守,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一个宫女端着一盆血水匆匆出了来,眼前一黑,撞在一个不高不矮的身体上,铜盆一时不稳,哗啦一声,满地狼藉。

    宫女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来人,竟是先帝身边伺候着的喜公公!

    她慌忙下跪,不顾地上脏污,捣蒜似得磕头,

    “大公公饶命!大公公饶命!”

    喜公公打量着自己的衣襟,恼怒地啧了一声,抖了抖衣摆,“冤家!咱就是想要你的小命现在也没空了!”

    他一把将地上的宫女扯了起来,径直问,

    “里面是什么光景了,孩子,可生下来了?”

    宫女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还没……稳婆说,稳婆说胎位不正,恐是……恐是……”

    喜公公呼吸一滞,面上带了几许阴郁,叹了一口气,正要提脚走进去,却被宫女拦截住了。

    “公公,您进不去,这汐月宫被禁卫军层层把守了,除了指定的人,任何人都进不去。”

    喜公公倒抽了一口气,如今能调动禁卫军的除了平阳侯还有谁,然禁卫军负责宫苑守卫,关乎皇帝安危,自不可随意遣动——平阳侯这是疯了么?

    喜公公不敢置喙,心间砰砰砰地跳得厉害,他掉回头去,匆匆疾行,拐过层层叠叠的宫墙,很快便来到自己的住处,他连歇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立刻叫来一个小太监,耳语一番,那小太监便领着腰牌去了。

    是夜,林府。

    众下人全然退去,书房内仅余林老太傅与容长风二人。

    林酺怔怔半晌,他支着额头,声音疲倦,

    “也不知此番什么光景了。”

    容长风眸色一颤,收起十指,握紧了双拳,突然起身跪地,

    “学生瞒了老师——那孩子我没动。”

    林酺大惊!他猝然起身,

    “崇墨!你竟然自作主张!”

    容长风紧紧握住双拳,凄然一笑,

    “太傅,您觉得我们动的了么?这汐月宫的人从里到外都被平阳侯换了一遍,便是连禁卫军都被他调遣来了!”

    “荒唐!”林酺震怒,一时间身体竟是一晃,险些站不住。

    调遣皇帝近卫,往小了说乃枉顾君威,若是被有心人奏上一个谋逆的罪名也并非不可能,林酺背上一身冷汗,如今天下大乱,朝中动荡频频,可万万不可再折了平阳侯进去,若是如此,这北安的气运也算完了!

    “糊涂!糊涂!糊涂!”

    林酺连连痛斥三声,颓然坐在椅上。

    容长风闭上了眼睛,惨然一笑,

    “平阳侯可不糊涂,他胡作非为又何妨,便是算准了老师您会不顾一切为他兜底,如今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身后伤那个孩子。”

    林酺一愣,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着,心间震撼,平阳侯如何有过这等任性的时候,他怔忡片刻,言语间悲戚之意渐起,

    “先帝当年为情所误,二十余载帝王生涯,除了张皇后与赵妃,后宫竟再无第三人……知平阳侯者莫若先帝啊。”

    那道除子的密旨还有最后一句,若有必要,母子皆除。

    想来先帝已经预感到他们的困局了,然而平阳侯已经走快了一步,他将众人捆绑在一起,唯有与之共同进退,好一个英明神武的平阳侯啊——

    林酺浑身发凉,竟有些站不住。

    外面匆匆忙忙进来一个小太监,经由近卫引领,径直入了房内。

    “怎么?”

    那小太监道,“广安王难产,危在旦夕!”

    林酺花白的胡子一颤,半晌才回过神来,

    “天也,命也,平阳侯,你再是算准了一切,也无法与天斗。”

    而容长风在侧,紧紧握住了双拳。

    ***

    无穷无尽的痛意袭来,容玉发丝已被汗水浸透,他像一只悲鸣的母兽,在床上挣扎着,可纵然痛极,他也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剧烈的疼痛吞噬人的骨肉,一寸寸地撕咬着人的神志,容玉咬着口中的帕子,一口白牙几乎要被咬碎了。

    稳婆第一次给双儿接生,亦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刚强之人,诞子之痛,世间无有可与之比肩之事,可这宫中的贵人却没有半点常人又哭又叫的狼狈,明明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显然是已痛苦至极。

    她着实是看不下去,只哽着嗓子道,“贵人,您若是痛,大可以叫出来,叫出来会好些。”

    容玉只拽着被褥,指节已经全白了。

    另一个稳婆掀开被子,惊喜道,“贵人,胎位正了!就差一点了,您加把劲!”

    容玉更是拼尽全力,凭借着最后一口气,喉间腥甜,齿间立时鲜红一片。

    空气中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这胎位不正九死一生,竟被这贵人熬了下来,接生的稳婆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将那浑身血污的孩子快速清理好,小心翼翼用襁褓包了,送到容玉身边,

    “贵人,是个男孩儿。”

    容玉咽下了喉间的腥甜,怔怔地看着那哇哇乱哭的小娃娃,他一张脸红扑扑的,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一般,眼睛睁不开,哭得厉害。

    好丑的孩子,也不知孩子的爹见了会不会吓一跳。

    然而心间怜爱止不住涌来,容玉再不敢看那襁褓第二眼,心间悲戚难当,只紧紧闭上了眼睛。

    ——孩子,永别了。

    屋内喜气洋洋的道喜声还未停止,一个高亢惊恐的声音猝然传来,

    “不好!出血了!”

    “怎么突然……”

    “来人!”

    又是接连几声惊呼,隐隐约约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上参汤……”

    “快!”

    所有的声音渐渐远离,一个高大的身影排开层层叠叠的众人向他疾步而来。

    他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进来了。

    “玉儿!”嘶哑的声音急切爱怜。

    三个月没有见过面,他瘦了,眼圈黑得可怕,形容枯槁,哪里有半分往日里端方俊逸的模样,可容玉却是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抚摸着他,可再往前,却怎么都没有气力了,

    二人默契似得不再相见,但他知道,他一直守在外面,他也明白,对方定是心痛如裂,所以,他没有喊痛,哪怕一丝的痛苦,他也不愿不忍不让加宋俨明身上。

    稳婆不知眼前二人的身份,她早已手足无措,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还好好的……怎么出这么多血……”

    宋俨明将那发软的身体紧紧按在怀里,怒喝,

    “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叫过来!”

    一波一波的太医鱼贯而入,却是一波一波地被痛斥出去。等到全部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的时候,整间屋子除了婴儿的哭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宋俨明双目红赤,浑身颤抖。

    他紧紧地搂着容玉,甚至狼狈地将自己的上衣全部除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让对方不断降低的体温升高。

    这具身子他是那般熟悉,他曾经流连无数遍,亲吻无数遍,哪怕最私隐的地方,他也一清二楚,可却从来没有这般陌生而冰冷的时候。

    他仓皇地吻着那没有丝毫血色的唇,孤兽一般惶恐地嘶吼着,

    “玉儿!”

    没有人回答他,宋俨明紧紧地将他揉进自己的怀中,两行泪滴在了容玉的脸上,与他还未干涸的泪水混在一起,一路洇湿下去,直至从颊边滴落下去。

    泪珠,砸起了一点微微的气流。

    无边的痛意弥漫,至死不休。

    ***

    “死了?”

    林酺猝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欢喜,他定了定神,又确定了一遍,

    “当真?”

    那小太监道,“太医院院使亲自在场,定是无误。”

    林酺不断踱步,面上阴晴不定。

    “怎么会?”

    林酺眼中光芒一起,不由得直直盯着容长风,容长风低着头,睫羽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林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往屋外走去。

    而容长风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眼中无悲无喜,只望着远处黑汁浸透的天际,慢慢闭上了眼睛,紧握着的双拳渐渐放松了来。

    “阿玉……”

    他并未发声,只凭空做了个口型,

    一阵夜风吹来,竟有了几分秋日的寂寥。

    第85章 你究竟是谁?

    容长风站在平阳侯府的大门前,微风卷起几片落叶,堆在他的足旁,尘土将他干净的鞋履粘上灰蒙蒙的痕迹,然他浑不在意,只长身而立,直直地望着那侯府大门。

    平阳侯府他已经来过数次,然这次前来,心境已然大不如初。

    大门上挂着缟素,两位府兵守卫在侧,容长风并没有直接走进去,他目光虚浮着,仿佛飘得很远很远。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匆匆出来的戚总管发现了他。

    “容大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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