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的眼色,以两人少年时形成的默契,那就是“拜托二哥看在我的面子收敛些吧”的简洁版。

    宣宗皇帝收了收脸上的冷肃,莫名地多瞪了燕平王世子一眼,冷哼道:“朕评的是作出来的文章诗词,关写的人什么事……比不得你学了一身怜香惜玉的好本事。”

    不过宣宗皇帝说归说,心里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自己人知自己事,往常这些女人们凑在一起作诗的闲事他是一向躲得唯恐避之不及的,今天能站在这里默不作声地从头听到尾,里面有多少是因为正好见着钟意在被人为难的缘故,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没必要的,揪着一个小姑娘不放,当众与人家难堪,实是没必要。

    即便那姑娘的品行确实低劣不堪,他一个大男人,与人家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做得可也没有光彩到哪里去。

    宣宗皇帝一贯对身边人的品行操守要求很高,不过他严于律人,也同样严于律己,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钻了“意难平”的牛角尖,有因不甘而故意找人麻烦的嫌疑后,他清了清嗓,不愿再风度尽失地当众与钟意难堪。

    宣宗皇帝打定了主意要对钟意“视若无睹”,故而把视线默默平移到了起身迎人的燕平王妃身上,还伸手亲自扶了对方起来,温声道:“叔母快起,不必如此多礼。”

    燕平王妃惊讶又无奈地笑着道“陛下也过来了,怎么不让人先来传一声?这迎都没有好好迎一下,也太失规矩了……”

    后边两句,主要是在嗔怪燕平王世子。

    “是朕一时起兴叫了临知他们过去南郊跑马,”宣宗皇帝主动开口解释道,“大月国今年送的那批马驹不错,早上折腾的比朕预计要久,本都打算回宫了,听临知提起叔母在林府,朕又想起正好还有件事要与林相谈,就一并过来了。”

    宣宗皇帝一边与燕平王妃解释着,一边步履不停地往前走,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又停下了。

    “朕都说了平礼,怎独你还跪着?”宣宗皇帝发誓,他方才真是下定决心一眼都不去看那个小姑娘的,免得自己心里一时迈不过那道坎,犯了什么让自己鄙夷的“徇私”之过。

    更何况,这个小姑娘看着也未免太小了,瘦瘦矮矮的一个,脸上的奶膘甚至都没掉干净,宣宗皇帝虽然自觉自己十分厌恶对方的卑廉不自爱,以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但真的遇上时,还是觉得,呃……要真欺负了对方去的话,似乎有些太以大欺小了。

    胜之不武,也不成体统。

    宣宗皇帝脑海里不期然地闪过了半年前钟意在长宁侯府后院小道上双目垂泪的侧脸,以及最早的时候,对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那个茫然无措坐在地上的小丫头。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迷惘与无力,仿佛一个找不回的家门的小孩子,迷失在半路上,走走停停,前路还未可知,却已经累得要走不动了。

    不知前程,不知归处。

    宣宗皇帝八百年难得动一次的恻隐之心,就在那天突然跳了出来。

    然后收获了一个他当时以为的,自己登基两年来的最大惊喜。

    当然,后来继续往下翻,才知这惊喜里面隐约已经腐败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也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孩子又能懂什么呢,幼苗长歪,还不都是家中长辈没有好好教导的结果,宣宗皇帝想想便对承恩侯府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但这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宣宗皇帝自觉自己是个追求效率的务实人,事倍功半的活儿鲜少接手,更遑论去好心帮忙修整旁人家院子里的歪脖子树苗了。

    哪里有那份精力和耐心。

    但以上所有种种,通通都只停留在了宣宗皇帝第二次开口诘问钟意的前一刻。

    话一出口,宣宗皇帝立马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多管闲事”了。

    虽然在场除了宣宗皇帝自己之外的其他所有人,没有一个能意识到这句诘问里原还藏着三分恨铁不成钢的不自觉关注。

    而非纯粹的看人不顺眼而故意找茬。

    钟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侧头瞥了身边一并跪着的好几个丫鬟,再她们齐齐跪着往后磨了半步后,才不得不认命地意识到:这话真是对自己说的。

    钟意一时还真不知道这全场怎么就“独我一个人跪着”了。

    感情剩下的那些个身份低的丫鬟们在这位陛下眼里都不是人了?

    钟意一时太过莫名,莫名之外,也只能感慨这位宣宗皇帝实在是阴晴难测、喜怒不定,无怪林氏在家里但凡提起,必然讳莫若深。

    帝驾亲临,适才燕平王妃起身迎人,身后哗哗啦起来了一大片,林府后园就这么大点地方,这要是人挤人挤着了也有够尴尬的。

    钟意自觉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一道跟着过去露脸,更何况月前小北山之行也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宣宗皇帝有多么地不喜欢承恩侯府,私以为自己在这位陛下面前还是缩着脑袋低调做人比较好。——毕竟,林氏那跳得越厉害越倒霉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是而,钟意快速从被皇帝当众批了句“小道”的郁闷不安里钻了出来,干脆利落地选了个犄角旮旯就地跪下,和林府一众大小丫鬟们混在一起,浑然天成,安心作这群贵人们背后的人成风景。

    不成想,就是这样了,还是逃不过。

    钟意一时忍不住礼节性地相信了一下某个不靠谱的民间传闻:当今圣上的生母傅元后是被骆贵妃亲下毒手害死的。

    但现在想这些,除了苦中作乐地自嘲一下,也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皇帝能有错么?皇帝当然没错,错的都是下面的臣民……这么简单的道理钟意还是知道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好直接说自己真的不是“独一个”跪着的,只好强憋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怯喏喏道:“臣女强辞诡辩,耽于小道,走了偏路,不,不敢起来。”

    ——言外之意,陛下您都金口玉言把我批的一无是处了,我还不得赶紧跪着表示下自己虔诚的认错改错之心么?哪里敢起来啊?不敢起不敢起。

    “有话就好好说话,要哭不哭的是作什么?”宣宗皇帝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大为不悦道,“朕最是烦有事没事便哭哭啼啼的女人,旁人与你论道理,你与旁人比哭劲儿,话都说不到一起,胡搅蛮缠,浅薄无知。”

    钟意垂下头,眨了眨眼角里的水汽,憋着没作声。

    “再者了,朕说你一句‘难成大器’,你便当即跪下不敢起了,”宣宗皇帝负手于后,傲然道,“一不知反驳,二不会反思,只消一味低头认错,既是图便宜,亦是耍无赖。”

    “认错而不知改错,认了又有何用,只要脸皮够厚,羞耻心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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