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峦看着祁沉笙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当年祁沉笙的母亲去世后,他们兄弟二人,多半是祁老太太抚养长大的。

    如今让祁沉笙去怀疑她,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九哥,祁沉笙握住了汪峦的手,而后揽住了他的肩膀,嗅着他发间的檀香解释道:我绝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我知道,汪峦灵雀似的眼眸中,含着温和的浅笑,在刹那间抚平了祁沉笙的心绪:

    而且,我也只是察觉三夫人话中的异样,这件事不一定就真的是老太太毕竟当年能够接触祁望祥的,还有很多别的人。

    只是沉笙,你也要想好,这件事是否真的要继续查下去。汪峦主动枕到了祁沉笙的肩上,反握住他的手说道:无论是不是老太太,从祁老太爷屡次阻拦你的态度上来看,这件事背后的人,只怕无论是谁,都是与你们祁家渊源颇深的。

    只要你想查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有可能并不尽如人意,你要做好准备才是。

    祁沉笙揽着汪峦的手微微用力,似是贪恋着此刻难得的平静,但半晌后他还是点点头:九哥说的,我都明白。

    汪峦垂下眼眸,满足地靠在祁沉笙怀中,终是又笑了笑。

    这件事查下去,怕还是要等机缘来到,不如还是先看眼前的事吧。

    除了三夫人所说的事,九哥可还在朱成欢身上瞧出了什么?祁沉笙回想起今天,来到徐家旧院子时看到的那一幕。

    朱成欢显然是刻意去靠近汪峦的,但令他奇怪的是,汪峦那时候为什么没有避开?

    汪峦当然知道,祁沉笙想问的是什么,但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反而正想说出自己的发现。

    沉笙觉得,朱成欢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祁沉笙皱起眉来,有些不愿意去想那些,但却抗拒不了汪峦的发问,只随意地答道:脾气不太好,有些让人生厌。

    我向来不喜听旁人嘴里的流言,但这几次接触下来,却觉得她确实有些四处勾搭的意思。

    祁沉笙这话说的也算克制了,但汪峦也能听出他话中的嫌弃,不由得点点头:是了,不止是你,之前我与如苓闲聊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冯阿婷,就更不必说了。

    汪峦回想着冯阿婷生气时,骂出的那些不堪的词语,但并没有说出口,话头反而又是一转:那沉笙觉得,今天你来时,朱成欢走得与我那样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祁沉笙冷冷地笑了一声,重新托起汪峦的下巴,刚刚在廊下他那般对待汪峦,虽然存着做戏的意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心中的占有欲与怒意,确实难以抑制。

    自然是对九哥这张脸,或者是对九哥能为她带来的东西,有所图谋。

    不错,汪峦点点头,他并没有因为祁沉笙的钳制而感到不适,反而更为温顺地倚在祁沉笙怀里:若我是你,大约也会这样想。

    但那时候,我却发现,朱成欢抬起来的手--在发抖。

    第120章 亡之目(十六) 祁二少满意地享用起了

    发抖?听汪峦这么一说, 祁沉笙也意识到了不对。

    那个时候,朱成欢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却还是靠近到汪峦的身边。如果她真的想要从汪峦的身上图谋些什么, 就该明白,绝对不能在这种方面开罪他。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被你看到的。汪峦的指尖抚上绛石戒指,不断地回想着这几天来,朱成欢的一举一动。

    她每天都在刻意地招摇, 刻意地与人争吵,刻意地去惹怒一些人。但这些也许都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她被什么东西胁迫了,只能用这些令人生厌的举动, 吸引着旁人的注意。

    以此求救。

    这样的结论一旦得出,汪峦与祁沉笙四目相对,皆是微微地惊疑。

    我也只是猜测,说到底没有什么依据。这么说着, 但汪峦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几天,祁沉笙给他看过的那些资料。

    如今若是换了新的角度,对那些由纸张上的文字构建起的过去, 似乎也有了新的想法。

    不管怎样, 今晚咱们跟着那位朱小姐, 也去周公馆瞧瞧吧。

    于是当天傍晚,汪峦向着刘涣登打过招呼后, 就与祁沉笙一起,回到小洋楼里稍作准备。

    夕阳的光落下来,汪峦伏在窗边的沙发上,等着祁沉笙去寻来周公馆的请柬。他原本还只是思量着,该如何探清朱成欢表面之下, 究竟被什么所胁迫。

    可转眼间就瞧见,丰山又带着人,推进了两大架子衣裳,正兴冲冲地喊着:夫人,您快挑挑,这是二少前几天刚让外头给您做的衣裳,今晚去周公馆穿哪件?

    这--汪峦乍然一愣,抬起眸来瞧着那挨挨挤挤的衣架,只觉得阵阵头疼,一时间竟想不通如何又添了这么多衣裳,只得用指尖点按着侧额:这又是从哪来的?不是说今冬不许再做了吗?

    这话刚落音,祁沉笙便执着绅士杖从外面走了进来,何城东还跟在他的身后,似乎在商量去周公馆的事。

    都是南边厂子送来的料子,堆在那里也是浪费,我就让人给九哥做了出来。

    汪峦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微微抬起头来望着祁沉笙,叹了口气:给我做成衣裳就不浪费了?

    何况今冬外头形势不好,省下些钱,也能接济接济穷人。

    祁沉笙向着身后使了个眼色,丰山与何城东就无声地退了出去,将卧室的门关上了。

    他俯下身来,撩起几缕汪峦的头发,细细嗅着说道:九哥不用担心这些

    洋人压下来的担子,我已经扛住了,城中的棉粮救济,也已经安排得当了。

    我在外头做这些,旁人都以为祁二少转了性子,要行善积德。祁沉笙笑了下,残目中划过无谓的讽刺,却惹得汪峦伸出了手,慢慢地抚上他的面容,听他继续说道。

    可我为的,从来只是九哥而已。

    我要让九哥稳稳当当地住在这宅子里,安安心心地享受这一切,他说着便从衣架上,随性地勾过几件长衫,期待而又满意地比量在汪峦的身上:捻金丝织成的厚缎,白狐狸毛裹的里子这些,才衬得上九哥。

    汪峦仰头望着祁沉笙,隐隐地察觉到了他的疯狂,但还是选择那样的,欣然领受。

    他收回了抚在祁沉笙脸畔的手,主动解开了领下的扣子,然后迎上了祁沉笙的目光:既然这样,沉笙你怎么还不来帮我换上?

    祁沉笙带着疤痕的残目,骤然暗了下去,深深地,深深地去探寻那温热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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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七点钟,他们终于还是按时来到了周公馆前。

    黑色的小轿车停到大门边,门童赶忙上前,为祁沉笙打开车门,管事的知道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祁二少来了,立刻让人进去通知主人,自己笑着去迎接。

    然而祁沉笙下车后,却并没有走进公馆的意思,反而绕到了车子的另一边,也不需门童动手,亲自打开了车门,将里面的汪峦半扶半抱出来。

    若放是往日,在这般多的人前,汪峦并不许祁沉笙这般肆意,可偏偏此时此刻他一点法子都没有,傍晚在小洋楼胡闹的那通,生生折腾得他腰腿软得厉害,行走间更是怕扯动某个痛处,只得全然靠在对方臂弯间。

    对于眼下这般情景,祁沉笙虽是面上不显,可心中却是极极的合意。他本就不愿汪峦现于人前,如今虽然来到这热闹的周公馆,可人都在他怀里,他就不信谁还敢多看上一眼。

    那管事对眼前这位祁家二少爷的事,也是早有耳闻的,再加上最近听闻他联合云川赵家,生生扛住了洋人的棉粮战,更是心中多有钦佩,故而丝毫不敢怠慢,一路迎着他们往里走,殷勤地说道:

    先前听说祁二少忙,今晚不能来了,我们家少爷还遗憾了好一阵子,打算上门拜访,却不想您还是赏脸来了我这就去请少爷过来。

    不必了。祁沉笙揽着汪峦,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公馆中,男男女女衣香鬓影,淡淡地开口说道。

    祁二少,您这--管事听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般人物来了,哪有不见主人家的道理。万一事后又觉得他们招待不周,该如何是好?

    管事的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可就是这时候,他却听到了另一个温和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对上了那双美得令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眼眸。

    想来周少爷为着晚宴的事,操劳忙碌实多,我们就不这会子过去打扰了。待稍稍清闲时,再过去拜访也不迟。

    好,好。管事的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刚想再看时,却见祁沉笙已将他的视线彻底遮挡,揽着那双眼眸的主人,向公馆深处走去。

    不过是说了句话,祁二少又不高兴了?灯烛辉煌的周公馆宴会厅中,汪峦靠在祁沉笙的肩边,与他一起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这才仰头轻吻过对方的下巴,含着浅浅的笑意说道。

    何必与他说这些。被安抚过的祁二少,终于稍稍散去脸上的阴霾,但还是不满于刚刚管事的眼神。

    你到了人家的公馆,却不去拜会主人,怎么也要有个说法不是。汪峦又笑了笑,他们因着是来探查朱成欢的,所以并不打算太过招摇,只是捡着处视野尚好的窗边角落,半掩在长长的绒帘之后,瞧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随心地说道:我可听闻了,这位周少爷身后的周家,这些年来在海城及周边开了不少银行,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这话说完,却引来了祁沉笙的一声嗤笑,他揽着汪峦的腰身,手中还摩挲着绅士杖,言语间却并无几分在意:那又如何?

    他便是真的强龙来了云川,也需怕我这条地头蛇几分。

    好好好,是我小看沉笙了。汪峦又笑了起来,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该与祁沉笙去分辩什么,只用用他的依赖,才能将人哄好。

    这时候,大厅忽而中演奏起了舞曲,近些年来云川的商贾官僚也不能免俗,纷纷喜欢模仿洋人办舞会晚宴。

    风气开放些的太太小姐们,也最是喜欢这等新鲜的事物,聘请洋人教师指导,大多都能精通上三四首舞曲。

    不过这些在汪峦看来,却不过尔尔,昔日里秦城的汪九郎,最是擅于穿梭在这灯红酒绿之中的。

    他下意识地指尖叩动,循着节拍,目光落在大厅中,瞧着那些翩翩起舞的人群。

    九哥想下去跳一曲吗?祁沉笙从身后,拦抱着汪峦的肩膀,似乎也提起了几分别样的兴趣。

    说起来,当年这些曲子,还是你教的我呢。

    汪峦的眉眼弯了弯,似是要起舞般,挽起了祁沉笙的手臂,脚下还未曾动作时,却被祁沉笙揽住了腰。

    看来沉笙还没有忘记。汪峦稍稍倾身,伏在祁沉笙的肩上,凑到他的耳畔,按着音乐的节拍踏近几个步子。

    祁沉笙揽在他腰侧的手乍然收紧,在钢琴跳跃的音符中,鞋尖点过地板,向后恰恰退入绒帘之中,吻上了汪峦的唇:九哥教的东西,我怎么会忘。

    恰好阵阵夜风,自玻璃窗中吹刮而来,将那厚厚的绒帘扬散,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汪峦贴在祁沉笙的身畔,转眼却又接着巧劲从他的臂弯间稍稍逃离,当真如那金丝雀般灵动。

    可惜再为狡猾的雀鸟,也逃不出猎人的落网,祁沉笙侧身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吹起的绒帘,确实恰好又将汪峦裹回到他的怀中。

    最后的几个音符缓缓落下,大厅中优雅的舞步也渐渐休止,唯有在那无人知晓的绒帘后,祁二少满意地享用起了自己的猎物--

    第121章 亡之目(十七) 那位杨小姐的真正名字

    等到第二支舞曲渐渐演奏至高|潮时, 微红着眼尾的汪峦,才堪堪得以从那绒帘后走出,不过比起之前更添几分怜弱, 只得时刻紧紧依托在祁二少的身上。

    但也就是在这时,当他们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到人群中,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朱成欢的身影。

    她果然是陪着祁三老爷来的,祁二少不曾去拜会周家少爷,祁三老爷却光明正大地, 携着朱成欢,来到了周少爷面前,与他颇为高兴地交谈着。

    三老爷与周少爷相熟吗?汪峦这会稍稍缓过些神来, 也注意到那边的气氛,似乎并不像是两方互不认识。

    相不相熟我倒是不知道,祁沉笙灰色的残目稍稍眯起,他一向并不怎么看得上, 这个与他那便宜父亲一样,四处留情的三叔,只是听人说过, 他似乎前几年去过一趟海城, 说不定是那时候搭上的关系。

    汪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海城朱成欢与刘涣登自海城而来,女星唐宁宜也死在那里, 如今连这位几乎没有出过云川的祁三老爷,也因着海城与周少爷搭上关系。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几年前的海城,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祁三老爷与周家少爷寒暄后, 便满脸笑容地带着朱成欢来到了大厅中,别看他也一把年纪了,跳起舞来却也有几分样子,说不得是为了追求这些时髦的女明星而刻意学过。

    不过这些落在祁沉笙眼里,就有些不堪入目了,他着实没什么兴趣看老头子勾搭俏女郎,再加上如今周公馆中人多眼杂,想来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做什么事,如此便又将视线放回到怀里的汪峦身上。

    九哥累了吗?要不要先找地方坐一会?

    汪峦的思绪还停留在几人与海城的关系上,这会被祁沉笙一提醒,不禁稍稍挑起依旧微红的眼眸,瞧着身畔的祁二少,声音微哑地说道:我累不累,沉笙你说呢?

    祁沉笙惯是冷戾的面容,此刻也染着笑意,他贴心地扶在汪峦的腰后,低头蹭着那带了檀香的发丝:这次是我过分了,这就带九哥去歇息。

    若放在平时还好,此刻汪峦只觉得自己的腰,敏感得着实恼人。祁沉笙不碰还好,勉强能靠着他撑站着,可眼下被祁沉笙这样一碰,顿时酥麻酸软地半点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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