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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望,她才恍然发现,在这生疏的一年中,顾诚因长高了许多,整个身子也宽了一圈,他立在她面前,已经完完全全能将她的身影盖住。

    且两人不知不觉竟靠得这样近,几乎只剩了一尺的距离。

    院里很静,静到她能听到他的呼吸,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那慌张到如同擂鼓的心跳。

    林温温呼吸一滞,忙向后退去两步,与顾诚因将距离拉开,她咬了下唇瓣,尝试最后一次劝他,“顾表兄……你……”

    “你想我去么?”这次不等她说完,顾诚因忽然出声。

    林温温愣了一下,点点头。

    顾诚因上前一步,“很想我去?”

    林温温心虚,垂眸不敢看他,只继续点点头。

    顾诚因又是一步,两人的距离又恢复到之前那只一尺的距离,他声音低哑地问,“有多想?”

    林温温愈发心虚,将头垂得更低,瓮声瓮气道:“想……特别,特别,特别想……”

    半晌无声。

    最后,顾诚因长呼一口气,缓缓抬手,将那不知何时落在她发髻上的一朵杏花取下。

    “好,我去。”他轻轻道。

    林温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忍不住弯了唇角。

    院门合上,小院里多了花香,那是她留下的味道。

    顾诚因走回屋中,来到桌前,将那朵杏花放进水中,他垂眸轻抿,阴郁的眸光有了几分柔软。

    林温温和顾诚因分开后,便后悔了,可箭已出弓,收不回来了,再说,县主是什么身份,便是顾诚因模样生得再好,又怎会看上他……

    对,她没做错,不必后悔。

    这对于顾诚因来说,是与文人交流的好机会。

    盛安的科举由吏部主管,阅卷时主审能看到考生的名字,正是为了参考名望与口碑。

    寒门学子缺少传播名望的途径,便只能埋头苦学,而世家名门的子弟,便可借各种宴会,吟诗作对,将自己名声外传。

    卢萧就是走了这个路子,越是快要春闱,他便越是游走于各种宴会上,这一年就写了不少诗,据说卢家精心挑选了一百首,找师傅装裱,给他开了场赏诗会。别说,当真是让他在上京出了些风头,当中有一首被许多人传颂赏析。

    比起卢家的操作,宁林两家在这方面低调许多,关键是这二人的能力的确是在卢萧之上,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精进学识上,除非下帖之人身份尊贵,且到场的宾客有文坛中人,才会赴宴。

    这个道理连青才都懂,一开始他见林海的人来喊顾诚因,把他高兴坏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顾诚因的努力,他也盼着自家郎君能一跃成为人上人,谁知顾诚因一次都未曾去过。

    青才也劝过,却是劝不动,他不由想,也许他家郎君光凭学识就能拔得头筹,不过,这得是多大的本事才能做到啊……

    青才也希望这次三娘的劝说有用。

    翌日,林温温开始为赴宴而做准备,先从挑选衣裙开始,看着眼前华丽的服饰,她忍不住又想起顾诚因。

    愧疚感又开始在她心里生出,她合上眼,让自己多去想想宁轩阿兄,结果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顾诚因再是俊美,一身粗布麻衣站在那里,如何同宁轩阿兄比?

    看,愧疚感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她叫珍珠备车,她要去东市。

    她为顾诚因挑选管帽,衣衫,腰带,玉佩……

    她亲自将东西送到了流景院,可她对着顾诚因说希望那日他会穿时,却不敢看他。

    第21章

    ◎我亲自教◎

    去县主府赴宴这日,林海还是按习惯,出府前才差人去流景院问一声,他没有留给顾诚因准备的时间,因为他知道,顾诚因不会去,只是做给祖父看,走个流程罢了。

    林海坐上马车,只等着下人来回话,却没想片刻后,顾诚因的身影出现在了府门前。

    林海诧异,掀开车帘朝外看,当即变了脸色。

    顾诚因今日一身缥色长袍,上有银线暗纹竹叶,随着他步伐晃动,隐约有银晖闪动,而他腰间竟还系着蹀躞带,林海一眼便能看出,那带钩是用上好的白玉所制,不仅如此,带上挂着的荷包,香囊,玉坠……每一件都不比林海身上的差,甚至顾诚因脚上的乌皮六合靴,还要比他的黑亮。

    林海样貌平平,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本不出挑,但因卢氏自幼对姿态礼仪管教多,且服饰搭配又极为讲究,才让他也有了公子如玉的气质。

    而此刻,当他看到顾诚因,他才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君子如仙。

    林海脸色虽不好,却还是在顾诚因上车时,朝他点头示意,他很好奇顾诚因今日为何要去,且这一身昂贵的行头又是从何处得来,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不冷不淡睨了他一眼,“我以为顾表弟不在意这些。”

    这些很明显是在指顾诚因今日的装束。

    顾诚因的确不在意这些,旁人的眼光从不重要,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林温温垂眸站在他面前,他便不想让她失望。

    于是,他穿了。

    与这些所谓的君子一样。

    顾诚因没有理会林海,只静静坐在马车里等候。

    林清清和林温温上车时,也皆是一愣,林清清很快反应过来,温笑着向林海和顾诚因打招呼。

    林温温的眸光却在顾诚因身上停了许久,若不是林海轻咳,她甚至还要继续这般看下去。

    林海脸色微沉道:“日后若要出席这样的场合,便叫人备两辆车。”

    林温温讪讪垂眸。

    从林府到县主府,算不得太远,林温温却觉得十分漫长,从昨日起,她心里就一直惴惴,今晨起来眼皮便跳个不停,这会儿在马车里,甚至还有些透不过气。

    好不容易马车停在了县主府门前,她下车后便用团扇遮面,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胸口的憋闷才稍稍有所缓和。

    林家的身份不必早到,几人被婢女引到百花园时,湖畔的宴席边已经到了许多人。

    县主还未露面,只有位年轻管事在张罗,上京民风开化,男女同席不算稀奇,但终归这当中许多小女娘都尚未婚嫁,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于是今日男女分席而坐,中间只隔一道绢画屏风。

    那屏风薄如蝉翼,在初春的日光下,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只要细细去看,就能看清那边景象。

    林海出现时,那边的郎君们大多都迎了上去,看到顾诚因,他们也明显惊了一瞬,这当中有的人与他官学就在一起读过书,认识他,有的世家子也是在家中上的家塾,对他并不了解,初见如此谪仙一样的人物,忍不住想要上前攀谈,结果却因顾诚因神色太冷而顿了脚步。

    郎君身边的小厮这会儿便起了作用,私下里很快就摸清了顾诚因的身份,得知这便是当初那个被林府收养的顾家遗孤,便瞬间没了兴趣。

    女娘这边,倒是一如既往的簇拥着林清清。

    湖那边的望烟楼上,安平县主一面喝着葡萄酒,一面细细打量着不远处年轻的男男女女。

    在眸光扫过一处安静的角落时,她神情微滞,随后眸光发亮,朝身旁美侍扬了扬下巴,“去查他身份。”

    安平不必去指是何人,那俊美的侍从只一眼便知她问的是何人,整座园里,也只有那人才配。

    快开宴时,县主终于现身,众人起身行礼。

    安平来到上首,温声让众人落座。

    她今日梳着双环望仙髻,上面的发饰皆为纯金,只用珍珠作为点缀,奢华中又不失端庄。

    这是林温温第一次见到安平县主,与想象中截然不同,县主的确生得美,却未见半分妖艳,举手投足都是那般尊贵大方,尽显皇家仪态。

    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春光应景百花绽,独赏岂非留遗憾。”安平县主望着满园春景,轻轻叹气,随后又对众人道,“今日邀诸位前来,便是与我同赏百花园之景,不必拘束,一切自便。”

    有了县主这番话,郎君那边很快又热闹起来,有人对着美景吟诗,引起一阵掌声。

    小女娘这边有几个才学出名的,以林清清为首,玩起了飞花令。

    屏风那边,顾诚因落了单,屏风这边,林温温也是如此。

    县主坐在上首,眸光又在一群人身上慢慢掠过,最终,落在了林温温身上,她抿了口酒,起身由侍从扶着,慢慢来到女娘这边。

    小女娘们见县主下来,纷纷行礼,县主微笑颔首,穿过人群直接来到林温温面前。

    林温温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了县主不悦,正捏着手指紧张,就听县主含笑开口:“早就听闻林府双姝,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这个称号久未听过,林温温小脸一红,笑容有几分尴尬,“县主过奖,只、只是……”

    林温温舌头莫名打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林清清就在不远处,见状忙走到林温温身边,对县主福了福身,道:“只是友人之间互相打趣罢了,做不得真的,惹县主笑话了。”

    “哦?”县主眉梢微挑,目光还在林温温身上,根本连看都没看林清清,直接道:“才华学识,倒可夸大其词,容貌气质,如何作假?”

    林清清脸色有些发白,她与安平县主是见过面的,且还不止一次,几年前太后还在世时,卢氏每年都会带林清清入宫给太后贺寿,只那时她年岁小,又在卢氏身边坐着,与安平县主说不上话,顶多是互相打过照面。

    林清清以为安平县主应当记得她,多少是要留些面子给她的,却没想到她竟当众给她难看,含沙射影说她才名为虚。

    小女娘们不敢吭声,连那向来维护林清清的卢芸,此刻也不敢开口,只狠狠瞪了林温温一眼,心道都是她惹得祸。

    林温温倒是没想那么多,反而还觉得县主说得有道理,就像卢萧,现在满京城都说他诗作得好,可宋先生在课堂上,却总说他心浮气躁,根基不稳,所以,才华学识这种东西,真的有可能被外人夸大其词,而样貌,但凡眼睛没毛病的人,都能看到。

    猛地一下得到了夸赞,且还是宴席的主家,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人,林温温顿觉受宠若惊,她抬眼看向安平县主,见她眉眼柔和地正对她笑,林温温的心头终于松了下来。

    她也对县主回以微笑。

    安平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根金簪,插进林温温发髻上,声音和缓道:“日后若是得空,可要常来我府中坐坐。”

    周围贵女或是惊讶,或是羡慕,又或是嫉妒,总之,她们此刻都瞪大了眼,连屏风那边吟诗作对的郎君们,也明显静了下来。

    安平县主说完,又对身旁侍从道:“记住了吗,日后林家三娘若是过来,不必拦着。”

    林温温彻底懵住,林清清拿胳膊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谢,安平抬袖掩唇,笑着冲她摆摆手,再次叮嘱,“可一定要来,莫要我等久了呢。”

    说着,她打了个欠,带着几位侍从离开,让众人不必顾及她,继续玩便是。

    随着县主离开,宴席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小女娘们也没有因为县主对林温温的青睐而向她靠近,她还是自己坐在屏风旁,与上面的绢画相对应,宛如一幅画卷。

    她生得本就艳丽,再带上安平给她的发簪,平白多了分妖艳,引得屏风那边的几位郎君,忍不住侧目。

    小女娘这边自然也有拿眼睛往屏风那边瞅的,平日里这种时候,最吸引小女娘目光的人便是宁家三郎,今日众人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角落中那个沉冷之人身上。

    “那人是谁,怎瞧着是个生面孔?”

    “我怎不知上京还有这般谪仙之人?”

    能被请来县主府的人,非富即贵,小女娘们顿时对此人产生了浓厚兴趣,纷纷议论起来,身边的婢女也被派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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