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掉了一个月的头发。

    里头响起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冲进去,而是找防身东西。

    没办法,那干脆利落的掐脖子实在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谁知道里头那位疑似受了情伤的小年轻冷不冷静。

    他谨慎地走进去,隔着三步远,慎重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琰听声辩位,估了估距离,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

    看来来的人是昨天两个里头的。

    终于学会防备了。

    但这防备也品不出多少恶意,会不会未必是胡人?

    比如说——政敌?

    他将脸转向那个方向,轻轻地说:“你是谁?”

    在陈盛的眼中,抬起头望过来的青年容貌俊美不俗,但更不俗的是他身上的气质。

    如同遥远的天空,又如同深静的大海。像是恒久静谧的月光,又像是转瞬即逝的昙花。

    陈盛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在病房外胡思乱想的时候,也曾猜测过,能叫齐太子做出一副情深不悔唯恐有失样子的人该是什么样。

    而在真正见到后,才发现远远超出了想象。

    没等他回过神来,这个超出他想象人眉目含着温柔从容的笑意,说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几乎是下意识地,陈盛的心口一痛,那是见到完美之物遭受破坏,人所会有的,下意识的反应。

    “砰!”比他反应更大的,是齐漠掉到地上的保温盒。

    一阵兵荒马乱后,在医生再三保证只是脑内淤血还没散,过一阵子就好了后,齐总终于放了人。

    陈盛很有眼色地跟随打扫完的护工一起退了出去。

    齐漠直直站着没有动,心砰砰跳的飞快,让他很想做点什么让它慢下来。

    比如说,抱一抱心心念念的人。

    萧琰率先打破了静默:“齐先生。”

    这是别人对留在这里的人的称呼。

    “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病房并不很大,若隐若现的香味传到萧琰鼻端,是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掐住的人身上有的一种味道。约莫是种香料,应当加了一味月桂,多的萧琰辨不出来。

    齐漠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萧琰掌心握着的碎片染上了不明显的温度。

    他用划了道口子的指腹摩挲碎片边缘,借此驱逐死而复生的不真实感。他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这些人,或许和他最先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虽然明知道萧琰看不见,齐漠仍然努力忍住颤抖,从脑子里拎出过去最受人称赞,引人仰慕的优雅姿态,放轻声音说:“你出了车祸,我正好从那里经过,就把你送医院来了。”

    萧琰语气温和:“多谢。”

    他略有几分迟疑,迟疑道:“我昨天意识不太清醒,不知道那位被我波及的人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我的意思是,并没有受伤,你不要担心。”

    是“不要”而非“不用”,萧琰敏锐地察觉了这点不同。

    “恕我冒昧,但你我素昧平生,齐先生为什么救我?”

    “这或许会为你带来麻烦。”

    他神情沉静,语调温和,任谁来都会觉得这是一位风度与品性俱佳的无双名士。齐漠的第六感却偏偏让他从中听到了一点冰冷的审视味道。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如同错觉,齐漠却下意识开口:“因为是我连累了你。”

    话出口他一僵,几分钟前还在想该怎么对心上人好,转头嘴巴就管不住自己撒了谎,怎么办?

    不行,他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只要不叫阿琰发现!

    于是他开始掰:“我家里面不大太平,因为家产的一些事……”

    感觉实在是对心上人骗不下去,他含含糊糊迅速总结:“本来目标是我的,你只是被波及了,我很抱歉。”

    萧琰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他掩在被子下的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而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被忽视的地方。

    他辗转征战十多年,掌心早就被马缰绳和兵器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又怎么会是如今这样柔软脆弱的样子?

    手指也比他自己的短了不明显的长度。这是怎么回事?

    返老还童还是借尸还魂?

    因着面上冷静心里杂乱,齐漠的说辞和他有些心虚的语气很说得通,倒成功让浸淫权谋近二十年的萧太傅此时信了六七分。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撒了谎,齐漠心虚得很,也担心打扰萧琰休息,很快就出来了。

    但他没有离开,守在门外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现在齐漠依旧感觉不真实,他从来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重生这回事,而他能有这样的好运气遇到。

    掌心盖在湿润了的眼睛上,上辈子的事情从眼前一一掠过,曾经混不吝了二十多年的齐漠由衷感谢老天,让他能有机会和萧琰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开始,能再次看到于三十二岁正当盛年时永远闭上了眼的人。

    只凭这一点,他就觉得苍天待他不薄。

    而病房内的萧琰垂下眼睫,将碎瓷片丢入床下。罢了,他既非圣人,也非大贤,却能从死而生,也算偷天之幸。而后抵不过身体的自我修复,慢慢进入睡眠。

    大概是知道自己不是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他这一觉终于不再挣扎着要醒过来。

    他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是他带军出征,于旷野外仰望苍穹,只是这场景渐渐如水墨画晕开消失了。

    第二个梦是很多段记忆,属于身体真正的主人,萧澜的记忆。

    第三章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萧澜。今年十八岁,父亲早亡,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

    萧澜的妈妈在三个月前被检查出了肿瘤,十八岁的少年为了给母亲凑医药费放弃学业,然后在一次去打短工的路上被星探看中,成功成了娱乐圈里头一个三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明星。

    萧澜容貌与这个年纪的萧琰有七分相似,按说当年十八岁的萧琰能叫误入他山中隐居之地的大将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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