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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蔚微蓝

正文 【第24章·多情不如总无情】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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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三百下晨鼓刚刚敲完,众朝臣就陆续知道了太子与两王一事,唯独除了近日刚被贬去荆州的张九龄。在众臣纷纷前往宫城办公的时候,他则逆向而行,刚走出长安城,便见城郊有人搭了一个布棚。棚内有一桌两席,桌上有酒菜,而席中主位上,正坐着一位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李林甫昨夜在兴庆宫值了一宿的班,此时正困倦着,见张九龄走出了城门,才觉精神顿生。

    衣袂飘摇,如山巅之云;身姿挺立,似林中青松。

    风仪翩翩,有琼华之质;惊采绝艳,含美玉之骨。

    见李林甫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张九龄让自己的小厮牵着毛驴在原地等着,然后独自走到李林甫面前。两人见礼过后,双双坐下。

    李林甫亲自为张九龄斟酒:“想不到吧,今日来送你的,竟然是我。”

    张九龄淡淡一笑:“确实想不到,张某以为李相公人往高处走,从不会回头。”

    “我的确走了一条没法回头的路……”李林甫长叹道,“其实我今日送你,是因为心中有个疑问,想要请教子寿。”

    “李相公但说无妨。”

    “我从没想过,自己最后会赢得那般轻巧。严挺之一事,子寿应该知道圣人的底线在哪里。从前的数位相公,哪怕当年风头无两的姚崇、宋璟和张说,不也都是因为有结党营私之嫌,或主动请辞,或直接被罢的么?当时当刻,子寿应该立即与严挺之划清界限,再自省失察之责,明哲保身才是正理,子寿不是想不到吧?”

    见张九龄点了点头,李林甫又道:“那你怎么还是……”

    张九龄定定地看了李林甫一眼,道:“我并没有你们想得那样无欲无求,清白无垢。”

    “此话何解?”

    “当时,我的确结党了。如果我不护着严挺之,以后便更不会有人站在我和裴公身后了,他们都会渐渐走到你身后,到时我与你还有什么好争?而且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正当其时,自然当仁不让。”

    张九龄的回答,李林甫始料未及。他不禁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张九龄一遍,不敢置信地轻笑了几声:“看来我能赢你,真的是凭运气,我还以为我知己知彼,却原来根本就不够了解你。”

    张九龄低头抿了一口酒:“彼此彼此,我也并不是那样了解你。就好比在与你共事之前,我也不知道在国事上,你会一点都不含糊,像礼仪律法之修订,利国利民,于子孙后代来说,都是十分有用的大好事。你本可以成为一代贤相的,为什么要排除异己,让自己成为一个奸臣?日后史书工笔,你就不怕遗臭万年,祸及子孙?”

    “我知道在你眼中,朝臣本无文臣能臣之分。众人各有所长,不可或缺,一心为公,便能众志成城,这也是你对待朝臣,哪怕是我等无甚文化的能臣也能一视同仁的原因。诚然因此,国家会更加繁荣昌盛,好像实在没什么必要争斗不休,忘了入仕的初衷,可是只要有意见相左,争斗就在所难免。子寿哪里都好,唯独过于理想,也太过清醒,所以今日,你要离开长安这个漩涡了。至于我,若正如子寿所言,只怕跟前几任宰相也没什么分别。要我像他们那样,被圣人用完就扔,那是不可能的。”李林甫实话实说,“先自保,再谈国事。我可以在排除异己的同时,维持住大唐的安稳,但其他的,子寿就不要过分要求了。”

    “可圣人的宰相,从来都是专任而不久任,你早晚都会退下来的。”

    “那可不一定。圣人想办我,等我死了再说吧。”

    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张九龄刚要告辞,就见李林甫的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跟李林甫耳语了一番。李林甫先是眉心深锁,然后又是一惊,便挥手让小厮退下了。

    张九龄心弦一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林甫点了点头:“圣人将太子、鄂王和光王都废为了庶人,而在刚刚,又补了一道旨意——赐死。”

    “一朝废三子已是闻所未闻,竟然还要赐死,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张九龄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现在问这个,还有必要么?”李林甫脸上并无喜色,反倒悠长一叹,“看来咱们的这位圣人,此次怕是动了真怒了。”

    父杀亲子,已是人伦惨剧;若有冤情,岂非悲痛难偿?

    可这一切,都再与张九龄无关了。

    “李相公,好自为之。”

    李林甫起身致礼:“张公,慢走不送。”

    就在张九龄骑上毛驴的时候,李林甫忽然想起了什么,疾奔过去问道:“安禄山……他当真有反相?”

    “圣人最在意的便是皇权稳固,我当时便使了这个昏招,以为圣人宁可信其有,毕竟昔年就连太宗皇帝,在听闻“武代李兴”之后,都把一个小名为‘五娘子’的年轻将领李君羡给杀了,不是么?还有便是……直觉,李相公相信么?”不等李林甫答复,张九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李林甫凝望着张九龄离去的身影,竟忽然觉得,他并不是失意遭贬,而是恣意悠闲地,走向了更为风流且广阔的天地间。

    而他自己呢?恐要在这权力的泥沼中,挣扎着度过余生了。

    李隆基一朝赐死三子一事,在开元二十五年,惊动了整个天下。

    是萧江沅亲自为三庶人送去的白绫。她原本想问问他们,张九龄都被罢相了,保护太子的人已经没了,武惠妃若真想废太子,用得着谋反么?至于她,他们怎么便能真的相信,她会背叛圣人呢?可当她见到三庶人时,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既是来不及,也没有任何必要了。

    她终究无法阻止李隆基盛怒之下的决定,只能让三庶人走时,尽量少吃些苦。而三庶人的丧葬事宜,她还是交由了宗正寺去办,虽是以庶人之礼,总还是皇家的血脉。她也想为李隆基留条后路,免得若真有冤狱,日后李隆基回想起来,也能少些痛苦。

    回到兴庆宫第一件事,萧江沅便依军法,将牛仙童处死了。而后,她便去了交泰殿,将三庶人已死一事,告诉给了武惠妃。

    待萧江沅离开之后,武惠妃才任由自己软软地坐到了矮榻上。她虽也松了口气,但并无任何喜悦涌上心头。

    咸宜公主也是心有余悸:“阿娘……那三人无论如何,终究是阿耶的亲生骨肉,阿耶竟然……难道这便是皇权光鲜外表下的真面目?这便是世间最毋庸置疑的权力?在作为父亲之前,阿耶首先是皇帝,那么……阿耶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也杀了我们?”

    武惠妃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她只是抱住了女儿,一边轻抚着女儿的背,一边怔怔地道:“我本没想……让他们死。”

    一墙之隔的内室里,寿王和杨玉环也怔愣着相视了一眼。杨玉环紧紧地搂着寿王的胳膊,轻声道:“十八郎,圣意面前,是不是连你都无法保护我?”

    寿王立即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放心,我必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萧江沅回到勤政务本楼的时候,李隆基正站在殿外栏杆前眺望远方。殿内茶具杯盏,花盆笔洗,都在地上粉碎着,十数个宫人和宦官正沉默地收拾着残局,而李隆基似乎已经褪去了盛怒,安安静静,正如檐下那些无风便不动的风铃。

    萧江沅正犹豫着,是否现在就把三庶人已死的事情告诉他,他却发觉了萧江沅的存在,主动问了起来。萧江沅本想简单而隐晦地回答,可李隆基问得十分细致,根本不给她藏着掖着的机会。

    无奈之下,萧江沅只得叹道:“废太子十分平静,庶人瑶和庶人琚则喊冤不停。直到投缳之时,他们还望着兴庆宫的方向,让臣转告大家:‘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身为臣子,不敢不从。只是蒙受奇冤,不愿殃及妻妾子女,还望父亲大人早日明察,还儿等清白。今当永诀,儿臣不孝,愿我父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李隆基面无表情,身子却是一晃。萧江沅忙上前去扶,便见他的左手死死地撑在栏杆上,青筋凸起,他的右手则握在她的手中,微微地发着抖。

    世人都不是他,即使是了解他如萧江沅,也无法体会他所有的感受。她只知道,三庶人若真是罪人,他才能多少心安理得一些,至少这样一来,他并没有做错,但若三庶人不是……萧江沅不再也不忍再想下去了。

    所以有时候,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可往往很多时候,真相并不是人不去找,就不会浮出水面。

    ——武惠妃病了。

    这么多年,武惠妃一向身体康健,即便是历经生子又丧子,她也甚少生病,即便患了也不过风寒小症,还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起势便如此严重。她本来保养得宜,望之不过三十出头,这一场病竟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鲜活,让她的鬓间生出了几缕华发。

    李隆基十分担心,便把整个宫里所有的医者都派了过去。所有医者都说武惠妃是心病,是忧思过度,抑郁成疾。这心病从何而来,他们不得而知;如何医好,他们也无能为力。

    咸宜公主夫妇、寿王夫妇和盛王夫妇纷纷入交泰殿侍疾,而年纪最小又一向孤僻的太华公主,则直接去了宫中的道观斋戒祈福。李隆基也常去探望武惠妃,可每次去,都只能和他与武惠妃的儿女们一样,看着她抱膝缩在卧榻上,不言不语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理会。

    “饮食和起卧可还正常?”李隆基问道。

    咸宜公主答道:“饮食不过从前十中之一,至于起卧……阿娘不知究竟在思索些什么,总是不肯睡。”

    “少食少睡,长此以往怎么得了?”李隆基转头询问了侍御医,得到肯定回答之后,道,“今日开始,她若再不睡,就给她灌下安神的汤药。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把身子和精神养好!”

    “阿耶,阿娘是不是……疯了?”

    见女儿哽咽含泪,李隆基将女儿揽在怀里,安抚的声音镇定而坚决:“不会。”

    盛唐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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