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何必想那些呢……

    裴渊回去时,林锦华还昏睡着,一言不发的进了书房,到傍晚时阿全来说她才苏醒。

    裴渊只冷漠的嗯了一声,没说要不要去看一眼。

    阿全心思机灵,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裴渊心情不好,此刻不愿意见小姐。

    他没开口,悄悄地退下了。

    林锦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仍有些病后的潮红,她呆滞倚在床上,双眼布满血丝,憔悴虚弱。

    小喜端了药来喂她,她摇头拒绝。

    “小姐,您先喝药吧!”

    林锦华不开口,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长发披肩,不施粉黛,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纤美。

    “您别难过,大人正忙,一会儿就来看您了。”小喜见她不为所动,只得放下碗劝她:“小姐和大人如此深厚的情分,他不会生您的气,您安心等一等,他见过您的身子了,怎么可能不娶您呢!”

    说起这个,林锦华只觉得眼前一黑,更加欲哭无泪了,若是旁人看了女子身子,碍于礼仪廉耻,迫不得已或许会娶她。

    可裴渊不会,他不愿意的事,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妥协,她没有实质性的损失,若仅是看了她光裸的身子,就要答应负责娶她,是全然不可能的。

    她了解他的性子,正是因为了解,才更加确信,他真的是厌恶自己了。

    “您别担心,我再帮您想想法子……”小喜话音刚落,忽然瞥见窗外有人影掠过,转过头便见裴渊停下脚步,站在门口,面庞隐没在灼灼天光里,喜怒不辨。

    他淡淡扫了一眼床上惊诧慌乱的林锦华,视线最终落在小喜身上:“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小喜浑身一凛,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胆战心惊的开口:“奴、奴婢要照顾小姐。”

    “我自有安排。”裴渊冷声吐出一句话,转身出去。

    小喜惊惶失措的跟上,林锦华也有些发愣。

    自有安排?这是什么意思?

    小喜一跨出门槛,就见庭院里立着两个低眉顺眼的青衣小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很是乖巧。

    裴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是红云红霞,新来的丫鬟,以后近身伺候锦华。”

    犹如晴天霹雳,小喜脸色大变:“大人,是奴婢一直伺候小姐啊!”

    她不傻,已经能预料到裴渊接下来说会说什么话。

    “我裴氏一族虽为白衣,可行得端坐得直,从不屑做寡廉鲜耻之事,锦华与我一同长大,我视她为亲妹妹,她本性不坏,这是我深信不疑的。”裴渊眉眼冷凝,话锋一转:“所以她会做出如此意外的举动,必是受了他人挑唆怂恿,小喜,你在江阳时就在我家伺候,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对锦华的好意,我也一清二楚,只是我裴家容不下背主弃义,恩将仇报之人!”

    小喜十五岁时险些被赌鬼父亲卖进勾栏院里,恰巧裴渊路过,花了十两银子买下她。

    正巧他要准备进京寻外祖,担心林锦华身边需要人伺候,便把她留了下来,如今一晃已过五六年了。

    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小喜伺候周到他看在眼里,可昨日之事,皆由她一手挑起,若是此刻纵容,难保不会变本加厉再次算计他。

    “大人……”小喜泪流满面,无力跪在地上,生出深深的懊悔:“奴婢不敢了,求大人原谅我吧,求大人了……”

    裴渊拿出一个荷包塞进她怀里,眼含慈悲:“我仁至义尽了,只能怪你自己出了主意,算计错了人。里面有五十两银子,还有你的卖身契,收拾东西另寻他处吧!”

    裴渊话不多,眼下却说了这么多,显然是生气了。

    “大人……”小喜彻底崩溃了,匍匐在地失声痛哭。

    “红云红霞,你们进去伺候小姐。”裴渊说完这句话,连同情的一眼都曾不施舍给小喜,决然往书房去了。

    红云红霞是裴渊新招来的丫头,看起来乖巧懂事,两人才来,就见了这么一出大戏,眼睁睁看着大人处理了一个丫头,心下骇然,面面相觑,立马小心谨慎地进门去。

    林锦华在病中,只听见小喜的哭声,乍见两个陌生的小丫头,又惊又疑:“你们是谁?小喜呢?她在哪里?”

    红云屈膝行礼:“奴婢是新来的,今后和红霞一同伺候小姐,大人给了小喜姑娘卖身契,大约是要还她自由了。”

    “什么?”林锦华大惊失色,方才只朦朦胧胧听见他的声音,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决绝的把小喜赶走。

    “我去找表哥……”林锦华回过神来,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大病一场体力尚未恢复,脚下一软,险些摔跤,红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见她失魂落魄,一脸震惊,红云红霞虽不知道其中原因,但能看出裴渊容色俊美,却并非是个好说话的人。

    有了小喜这个前车之鉴,她们在这里伺候,更加需要谨慎言行了。

    红云帮她掖好被子,温声说:“恕奴婢多嘴,方才大人已经做了决定,奴婢亲眼所见,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您在病中,身子尚未康复。小喜姑娘这个时候该去收拾行李了,您再去和大人说,许是也没有多大用处,您何必让大人不痛快,让您自己不痛快呢?”

    不得不说红云的话足够一针见血,林锦华彻底死了心,翻身趴在枕头上小声呜咽。

    她做错了,她和小喜都做错了!

    只可惜……为时已晚了!

    十月十九是皇后千秋,自打过了天命之年,她便不想过生辰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

    她不怕老,人都有这么一天,她和皇帝相识于及笄之年,大婚至今已有三十七年之久。从太子妃到皇后,她享受了最巅峰的人间富贵,没什么可稀罕的,眼下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赵如裳这个女儿了。

    皇后没有铺张,连家宴都没让人办,只一家三口坐在南窗下涮着热腾腾的锅子。

    帝后二人是真的老了,尤其是皇帝,尽管威严还在,却挡不住两鬓斑白的头发,朝中立储的声音日渐增加,就表示皇帝真的已经垂垂老矣。

    赵如裳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说丧气话,体贴的涮好羊肉放到皇帝碗里:“父皇瘦了,多吃一些!裴渊说冬日吃羊肉健脾补虚,等会儿再喝点汤,浑身都暖和了!”

    皇帝笑眯眯的受用了:“裳儿越来越懂事,甚好!就该如此贤惠,将来驸马见了欢喜!”

    赵如裳筷子一顿,皇帝果然又不出所料地开始提驸马了。最近父皇母后时不时的就在耳边说上一茬,她原本就没招驸马的打算,听他们这么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好不厌其烦的劝:“父皇,不急,我才十六呢,等几年也无不可!”

    皇后嗔她一眼:“你不急,我们急!你瞧瞧你父皇母后多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啊?我们不就盼着你早点嫁人,将来能有个人照顾你吗?”

    皇帝赞同地点头,附和说是:“朕先前想你耽搁几年没问题,朕的女儿是嫡公主,不愁嫁不了人。可自打最近朝中立储的呼声越来越响,父皇就意识到自己大约真的是没有几年了!”

    “父皇春秋鼎盛,怎么会老么?”赵如裳最听不得这种话,尽管她有心理准备,可从自己爹娘嘴里听见这些,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人不服老不行啊!朕有时候还当自己在二十年前呢!当年你父皇也是能持大弓射雕的少年豪杰,如今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咯……”皇帝幽幽叹息,饮尽杯中酒:“所以说,裳儿,你就听父皇母后的话,过了年关就选婿成亲,有了驸马照顾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赵如裳向来吃软不吃硬,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只能无奈应了。

    不就是嫁人嘛,嫁谁不是嫁,她是公主,迟早该料到会这么一日的。

    裴渊知道今日皇后千秋,赵如裳要去未央宫,便没有去请平安脉。

    临近傍晚便要照常出宫,太医院的人走得差不多,他紧随出去,才走到宫道上,迎面走来一行人,宫女太监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美貌的女子。

    裴渊眸光微暗,闪过一丝冷意。

    莲步轻移,人已经走到跟前,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笑着娇柔妩媚:“裴大人,好久不见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码字真的超级慢,时速八百,又爱分心,磨磨蹭蹭一章能写上几个小时。但愿明天周末可以多写一点,如果不行,就当我没说过(bushi

    第48章 大驾光临

    “微臣裴渊, 参见端静公主。”尽管心里已经在后悔出门没看黄历,裴渊面上表现的依旧足够云淡风轻。

    端静公主笑意盈盈,身穿绛红色衣裙, 纤柔婀娜,在这狭长的宫道上尤为耀眼。她走过来, 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令人心神荡漾的妩媚柔美, 这是她这个年纪独有的风情, 若年轻几岁则太显稚嫩青涩。

    大多男人都喜欢这般的美人,裴渊却格外讨厌端静肆无忌惮玩味的笑意。

    她抚着手炉, 秀眉微挑:“裴大人有无事,要不一起出宫去喝一杯?”

    “微臣若没记错,公主应当还在禁足之中。”裴渊微垂着眼,语气凉薄,并不去看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端静公主面上一滞,复而恢复笑意:“我是公主,谁还敢禁我的足?今儿母后千秋, 我正打算送礼, 顺道过来没想遇到裴大人了,当真是缘分!”

    裴渊有些无语,不想戳穿她的谎言, 未央宫和太医院一个南一个北, 隔着那么远,真没办法“顺道”。

    他拱手:“微臣尚有要事,不能久留, 还请见谅。”

    裴渊态度并不算好,冷冰冰的语气在旁人听来是格外刺耳的,随行宫人还担心裴渊直言直语会得罪公主, 却不料主子并不生气,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裴大人为何总是这么忙碌,家中又无妻妾等候,这世间好滋味的东西多的是,趁着这机会不如好生尝一尝!”

    “微臣愚钝,不懂风花雪月。时辰不早了,微臣该离宫了,还请公主恕罪!”裴渊当做听不明白,只想早点打发她,眼下她不肯走,便只能自己先行。

    大庭广众之下,裴渊要走,端静公主也不能拦他,身后跟着这群宫人都是皇后安排的,能出来一趟已是不易,再闹出点动静,只怕又得被关禁闭了。

    她依依不舍的看着裴渊行了礼,擦身而过,一丝不苟的官服穿在他身上,都仿佛锦衣华服加身,好看的不得了。

    端静公主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么对胃口的男人,清冽如雪,俊美无俦,冷冷清清的,一瞬间就捕获了她的视线。

    宫人看见她惊艳的目光,心头一凛:“公主,您不是要去未央宫吗?”

    端静公主收回视线,懒懒道:“走吧。”

    裴渊被纠缠一阵,心里烦躁极了,在他眼里,这尊大神仿佛狗皮膏药的似的,甩也甩不掉,别说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看着都觉得厌恶。

    他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人,这位端静公主有幸做了头一个。

    他还置着气,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回家,忽见门前站着几个劲装打扮的侍卫,巷口榕树下停放着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车檐角下挂着一盏八角灯笼,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个“辰”字。

    裴渊眉头一皱,阿全见了他,气喘吁吁的迎上来:“大人,辰王来了!”

    “辰王?来多久了?”

    阿全道:“大约有一盏茶了,说是来探望小姐,此刻在正厅,小姐还在梳妆打扮没出来。”

    “知道了。”他颔首,疾步往里走:“叫厨房准备茶点来。”

    乔迁之前家里伺候的下人不多,统共就三个人,如今搬了家,府宅大了忙不过来。又担心以后赵如裳偶尔会出宫来,差了人手照顾不周全,所以前几日一并招纳几个奴婢仆从,算下来也有十来人了。

    如若不然,像今日辰王突然大驾光临,只怕会怠慢了。

    裴渊进了正厅,辰王坐在客座,偏头欣赏墙边多宝格上放的摆件。

    他躬身一拜:“王爷光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

    “你我都如此相熟了,何必客气,裴大人快免礼!”辰王起身,态度很是客气:“今日冒昧叨扰,是我的罪过。”

    方才才在宫里见了端静公主,没想到回家辰王又上门,这兄妹俩无处不在,直教裴渊心烦。

    辰王不比端静,他不能太过放肆,恭恭敬敬的说:“王爷驾临蓬荜生辉,只是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进门时就听阿全说了一嘴,能在这里见到辰王,对于他的来意,心下早已了然,只是嘴上免不了要明知故问一句。

    林锦华还没来,辰王往外张望了一眼,蕴藉一笑:“前两日听闻林姑娘生病,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略备薄礼来探望探望。后院是林姑娘闺房我不便踏足,只好在这里等候!”

    辰王恪守君子之道,行事虽然突然,却并无失礼之处,桌上那一堆各色的礼物,并不算薄了。

    “王爷请坐,微臣这就让人去叫锦华来。”裴渊吩咐了阿全去催一催,亲自端了几样糕点放在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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