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端静的名字,赵如裳眼皮一跳,直觉没有好事:“什么事?”

    明翘道:“端静公主前儿回去,跟驸马又吵了一场,相安无事了几日,今天又生了波折,方才公主府的人进宫来请太医,好像是驸马身边伺候的沉碧姑娘受了伤!”

    赵如裳很是头疼:“太医去了吗?”

    “已经去了。”明翘问:“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好像还不知晓,您要说说吗?”

    “先别说了,平白给他们添些忧愁。”赵如裳不想拿端静那些破事去打扰父皇母后,结果才从厉王寝宫回去,屁股还没坐热,未央宫的管事姑姑就步履匆匆地来了。

    面色沉重的向赵如裳行了礼,低声道:“公主,皇后娘娘要出宫一趟,请您同行!”

    赵如裳蓦然一惊:“去哪儿?”

    “端静公主府。”

    赵如裳满脸震惊,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等见了面色不豫的皇后,坐上出宫的马车,才听皇后细说:“端静那个贴身宫女怀孕了,端静和许鞅争吵推搡之时,她摔倒流了血,这才知道有了身孕。许尚书一家听说消息,已经赶去公主府,现下一团乱,我得去收拾烂摊子!”

    皇后语气不怎么好,赵如裳听见她话,只剩愕然了。

    沉碧竟然怀孕了?

    这可怎么是好?

    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以要求自己的丈夫从一而终,不用纳妾通房,不必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独一无二的特权,便是皇后也无法拥有。

    可唯有一点,驸马不能和其她女人诞育子嗣,除非公主多年无所出。

    这夫妇俩闹和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节骨眼上出了这件事,只怕不能好好善了了。

    赵如裳忽然生出一丝担忧来。

    马车在公主府外停下,皇后微服到访,吓坏了守门的小厮,连禀报都来不及,毕恭毕敬地迎皇后和宜嘉公主进门。

    正厅里正闹腾,看到皇后凤驾,所有人皆是一愣,连忙下跪行礼。

    皇后一时不语,冷冷瞥着地上跪着的人,端静和许鞅夫妻俩,许尚书和许夫人。原本该亲密的一家人,各自铁青着脸色,除了见到皇后的惊惶,都恨不得动起手来。

    “都起来吧!”皇后淡淡的开了口,端静冷着脸起身,对驸马时不时飘来的眼刀视而不见,许尚书和夫人一把年纪,逼不得已在这个时候进了公主府,不想皇后莅临,顿时老脸一红,尴尬极了。

    还是端静不情不愿的开口:“母后怎么来了?”

    皇后在上首落座,赵如裳亦步亦趋的跟上,正厅里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了出去,皇后才道:“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折腾半晌,事儿都传宫里来了,让文武百官们也瞧咱们家的笑话吗?”

    皇后说着,不经意的瞥了许尚书一眼,他胡子颤了颤,忽然又拖着夫人跪下,老泪纵横的哽咽:“请皇后娘娘为老臣做主!臣有罪,本不该不顾礼仪廉耻来公主府,可事关我许家子嗣,臣只能腆着老脸,求娘娘恩典!”

    许尚书年近古稀,已经老态龙钟的连走路都开始蹒跚起来,他这两年本就已经打算致仕,可是皇帝不同意,希望他能再留两年,许尚书为官四十余年,的确算是股肱之臣,不然皇帝当初也不会同意其长子尚主。

    许尚书原先还以为这是个莫大的恩典,可自打儿子娶了公主之后,就开始萎靡不振,一点新婚燕尔的欢喜都没有。

    一开始许鞅什么都没有说,许尚书也以为只是夫妻俩人闺房里闹了矛盾,没有细问,可渐渐地外面就有一些流言蜚语,传进耳朵里,说端静公主嚣张跋扈,爱好男色,身边不知养过多少个面首。

    许尚书自然也是略有耳闻,只是不相信,直到端静公主和许鞅数次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连皇帝皇后都惊动了。后来又见儿子亲口承认,他和端静公主成亲以来从未同过房,而端静公主之前确实养了一个面首在公主府,许尚书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可许尚书战战兢兢的敢怒不敢言,因为端静公主亲口威胁过,只要他们敢对外说出一些不利于她的事情,端静公主一定不会放过许家。

    许尚书哪里敢得罪端静公主身后的的皇帝皇后,只是苦于自己家门不幸,儿子入赘皇家,膝下连自己的子嗣都没有。

    许尚书愁许鞅这一脉的香火就要断了,直到在听说那个刚来许鞅身边伺候的宫女有了身孕,许尚书这才无端松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庆幸。

    其实这事对许家来说并非好事,公主驸马大婚不过半年余,许鞅身边就有女人怀孕,传出去旁人只会指摘驸马的不是。

    可许尚书如今是顾不得了,前途和香火相比,还是许家的子嗣传承比较重要。

    许尚书恨极了端静公主,不知检点,不守妇道,拖累自己的儿子,以前他还劝着儿子忍,今日皇后来此,无论如何也要一个结果。

    许尚书略显强硬的态度,皇后看在眼里,许家这一回的确是受了委屈,能忍到现在,也实在是让人叹息。

    事到如今,大约许鞅是真的该和端静公主和离了,放彼此一个清净和痛快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皇后回想这大半年,端静公主没少闹出幺蛾子,她和皇帝次次断后,已经有些厌烦,端静并非她亲生,抚养一场已是仁至义尽。

    她不爱惜羽毛,皇后也没法子了,没有直接给许尚书答案,只说再和公主驸马谈谈。

    许尚书年事已高,被皇后打发了回去,端静公主一脸不屑,连看都懒得看许家人一眼,皇后瞥了瞥她,直叹息:“沉碧在哪儿,带我过去见一见。”

    赵如裳陪着皇后过去时,沉碧正躺在床上,太医已经走了,她才喝了药,脸色有些苍白,屋子里还有一丝没有散去的药味与血腥味。

    见了皇后,沉碧便要挣扎着下来行礼,被皇后抬手制止:“不必了,你如今有着身孕,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沉碧是端静公主的贴身宫女,皇后自然也是认识的,如今换了一个身份,她有些无地自容,拘谨的捏着被角,身子有些颤抖。

    尤其端静公主冷冷的目光,更让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跟了驸马,其实并不算光彩。当初驸马喝醉,她本来是有事禀报,可见驸马借酒浇愁,沉碧就想起公主的所作所为,许鞅把她压在身下时,忽然觉得自己该另寻一个出路,跟着端静这样的主子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她半推半就的顺从了驸马。

    后来端静公主到底还是知道了,骂她不知廉耻,勾引主子,沉碧挨了骂,挨了打,一一都忍受了。

    后来不知为何,端静公主也不管她了,任由她去伺候许鞅,直到今日夫妻俩又闹了一场,公主原本不答应和离,今日却破天荒的同意了。

    皇后停留了片刻就跨出门,站在屋檐下神色莫测,端静公主和驸马垂首站在一旁,哪怕没有说话,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气场不和。

    半晌,皇后才淡淡道:“你们俩是怎么想的?”

    驸马撩起衣袍,跪在地上,面色认真,带着一丝沉重:“皇后娘娘容禀。微臣福薄,无福消受恩典。家中高堂年迈,满心念着微臣能为许家延续血脉,公主高贵,微臣无意染指,至此,微臣愿意交回婚书,与公主和离。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如今许鞅破罐子破摔,只要能摆脱端静这个噩梦,什么都无所谓了。

    端静公主原来是并不想和许鞅和离,有他在挡在前面,能省去很多麻烦。但是如今,端静公主只是觉得他是一个累赘,只会干些蠢事连累自己,巴不得与他和离,当下便决定了。

    她毫不在意的说:“和离就和离吧,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端静公主语气轻飘飘,赵如裳一言不发的听着,心上却重重一跳,忽然有了个念头。

    皇后已经心力交瘁,再不想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再拖下去,她能想象,这两人再折腾下去,会发生更离谱的事。

    “罢了,本宫回去和皇上商议一下,你们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能阻拦,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还有机会改变决定。”

    赵如裳裴在皇后身边见识了这一场荒唐的闹剧,心中一时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端静公主要和驸马和离的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

    已经是腊月末,年关将至,眼看要到皇帝封印的日子,就在腊月二十六这一日,皇帝忽然下了一道圣旨。

    端静公主与驸马许鞅爱断情绝,破镜难圆,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第55章 表明心意

    就在圣旨颁布的第二天, 许鞅就搬出了公主府,回了许家,端静公主看着空荡荡的府宅, 非但没有觉得失落,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

    这里即将住入一个新的主人。

    尽管端静公主和驸马和离的事在朝中掀起滔天巨浪, 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是不影响除夕的来临。

    皇帝登基三十余年, 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虽无大功,却还是算得上贤良之君。

    如今皇帝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立储的呼声愈来愈强烈,有传言御书房的匣子里,已经放好了盖了玉玺的诏书。

    一年一场的宫宴,又不知该是怎样的光景。

    除夕大宴如期举行,皇亲国戚, 世家重臣皆来参加。赵如裳在这节骨眼上却病倒了, 伤风发热折腾了几天才略有好转,被皇帝皇后勒令在雍和宫休养,眼下的宫宴, 是不可能去成了。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明显感觉往不同以往的热闹。

    临近傍晚,天空就开始飘雪,没一会儿就铺了薄薄一层白色。

    赵如裳懒懒坐着, 听着远处钟鼓丝竹之声遥遥传来,脸上向往清晰可见。

    “裴青云,今儿外头热闹吗?”

    裴渊进门带来一室风霜, 墨色官服衬得身姿如玉,眉目如画。

    他放下药箱,拿出脉枕垫在赵如裳手腕下,淡淡道:“歌舞升平,辞旧迎新,自然是热闹的。”

    “真好……”赵如裳咳了几声,本来身子就没好全,听了他的话,更是一身没劲儿:“每年除夕我都没什么机会去前头看看,这病殃殃的身体,可真是个拖累。”

    她怅然若失的看了裴渊一眼,摇曳的灯火下,他清晰俊美的面容也浮现一层阴影,朦胧地带着温暖的气息。

    赵如裳心里有些酸涩,小声问他:“你的心上人呢?你先前不是说要向她表明心意么,如何了?”

    裴渊收了手,大约是屋子里太温暖,连眼眸里也含着一丝暖意:“怕唐突了佳人,以后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她蹙眉:“你没明说怎知她不愿意呢,说不一定她就等着你去见她。”

    且听裴渊这语气,像是和心上人经常见面来着,她不太敢问他喜欢的是哪家姑娘,原以为他独来独往惯了,是不愿往谁跟前去的。

    他一年到头的时间,都在雍和宫,除此之外,大概满心都在那个姑娘身上了吧。

    赵如裳越想觉得难受,可她又不得不忍住。

    “是这样吗?”裴渊神色认真起来,殿中宁静,他的声音清晰的跳跃进耳朵里:“那我找个日子,就告诉她吧!”

    “你已经拖了这么久了?”赵如裳忍下那股若有若无的酸涩,故作轻松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不是快下值了么,除夕之夜,大好的日子,翻过今日,可就长一岁了!”

    裴渊抬眸看她,眸色渐深。

    是啊!过了今日就又算长了一岁了!

    他前后两辈子都等来了,不急在一时一刻,可她等不得了。

    还有半月,就是上元节了……

    裴渊眉梢一挑,凝视着她白皙如玉的小脸,一股念头冲破枷锁,张扬地喷薄而出。

    其实他能感觉到她一些朦胧不清的想法,一面欢喜,一面又踌躇。

    但不说,或许真没机会了。

    殿里殿外还有人伺候着,一室如春,带着熟悉的味道,他喉间一动,哑声开口:“公主想出去走走吗?”

    “什么?”赵如裳一愣,没想他忽然就转了个话题,反应过来忙道:“你不是快下值了吗,除夕夜不回去和家人团聚?”

    他说不着急:“下雪了,公主宫宴去不成,出去赏雪吧,微臣来时见城楼上风光正好,是赏雪的好地方。”

    赵如裳顿时心动了,不知不觉就把裴渊心上人的事抛诸脑后,她还没晚上出去过呢。

    “那……走吧!”赵如裳经不起撺掇,裴渊轻而易举的就动摇了她的意志力,病了几日没有出门,正好皇帝皇后在宫宴上,也顾不得她。

    裴渊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有着让人看一眼深陷的温柔,赵如裳忙着收拾,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裹上厚厚的氅衣,戴上风帽,赵如裳才欢欢喜喜的跟裴渊出门,临走时,他无比自然的把一旁温好的手炉递给她。

    赵如裳接过,做贼似的出了雍和宫,往外走有侍卫巡逻,也没人敢拦她,顺顺当当的到了城楼下,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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