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不仅薛府,林府亦是百年大族,林枕棠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

    她昨日里还后悔着当初选择了表哥,如今却觉得,没有选错。在这个世道想要生存,必然得依附着兵权,而贺表哥,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薛太傅虽然没有实质兵权,但是盘根错节这些年,在京城的人脉还是很广的,一时间那几位王爷都为薛太傅说话,就连太后也想让皇帝放过他。

    但是令林枕棠疑惑的是,薛府失势明明是贺表哥的手笔,可是皇帝亦是不肯松手。林枕棠实在想不明白,就之前平阳水患没有让贺表哥插手的情况来看,陆玟对贺乾渊不是没有顾忌,但这一次却大力支持贺乾渊铲平薛家。

    这其中,或许会有什么外人不知的秘闻。也罢,那些如今都和自己无关紧要。

    这几日,外面腥风血雨,林枕棠便没有涉足,齐国女子有自己为嫁衣绣鸳鸯的传统,她便日日待在家中,为自己绣那一对鸳鸯。

    虽不求和贺乾渊这样的人百年好合,却也希望不要横生变故,能让林家一直有个依靠。

    嫁衣她没有准备,时间很紧张,也只能买成衣了,虽然成衣不如府里自己缝得尽心,但也没什么关系,总之贺表哥不精女红,也看不出来。

    如此说来,明天也该去成衣庄看看了,或者直接让烟雀为自己去选也行。

    正这么想着,突然门口传来了喧嚷的声音,青鹊一路小跑着来,“小姐,您的喜服……”

    “怎么?”

    喜服这事,自己刚刚只是想了想,明明还没有买呢,故此林枕棠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喜服怎么了?”

    “就是那个京城有名的绣娘,叫菀娘的,这会来府里了……”青鹊有些惊怔,“她说是小姐的喜服她绣好了,特意送来。奴婢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时候……”

    “是表哥吩咐的吧。”林枕棠这么说着,忽然想起菀娘早就不给别人缝制喜服了。

    听闻那菀娘名声大噪后,就对贵胄们说自己不接婚服,哪怕后来许多人专程请求,甚至去年一位公主成亲命她缝制,她也推托了,这些年来,从未破例。

    不过,想想也是,但是贺表哥的命令,谁敢不从呢。

    这么想着,林枕棠起身,让烟雀和青鹊帮菀娘将喜服拿进来。

    此刻,菀娘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大红喜服,看到林枕棠,她眉开眼笑,“林小姐喜事将近,看起来更娇艳如花了!说起来,自去年七月,贺将军嘱咐了菀娘为林小姐绣嫁衣,菀娘便推了手上所有的工作,和五十多个绣娘紧赶慢赶,生怕耽误了时候。”

    这话让林枕棠有些迷茫不解,“去年七月?”

    那时候……表哥明明要她入宫的,皇后婚服有尚衣局,从来用不着自己做,所以……怎么会特意吩咐这件事呢……

    “是呀,去年七月大将军就吩咐了。这九个月,菀娘一刻都没耽搁。”说着,她和青鹊将喜服展开,“林小姐看看,这个样子好不好?这可是将军选的呢。”

    凤穿牡丹的广袖喜服,凤冠霞帔,华美贵气。

    林枕棠略略扫了一眼,然后便对菀娘客气一笑,“菀娘有心了,听闻菀娘早已不缝嫁衣了,多谢。”

    “林姑娘说哪里的话,能为大将军的婚事缝制婚服,那是我杜菀娘的福分。”菀娘喜气洋洋道:“贺将军年轻有为,形容昳丽,是良缘哪!”

    “是。”林枕棠微微笑了笑,然后她拿手帕掩了掩唇,侧目时候已经不带什么感情,“烟雀。”

    烟雀会意,拿出打赏用的十几两银子,“菀娘喝个茶吧。”

    “多谢林小姐赏,今儿也算沾了林小姐的喜气了!”菀娘接过银子,然后上下打量林枕棠,“啧啧啧,林小姐果真天人之姿,一时让菀娘也分不清该羡慕林小姐,还是羡慕大将军了。可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呀!”

    林枕棠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站起身,面上带着几分羞怯的笑意,也不知该回什么话。

    杜菀娘看她这样,便不再打趣了,只对着她行了个礼,“那菀娘就退下了,林小姐想做什么衣服,发个信儿来庄子里就成。”

    “好。”林枕棠应了,然后对着烟雀和青鹊使个眼色,二人便一同出去送杜菀娘。

    几个人前前后后的出去了,她没动,而是回过头看着大红的喜服。

    那一刻,林枕棠低低叹了口气。

    人欲无穷啊……之前,她总想着借助表哥的势力,哪怕无名无分,也无所谓。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却又希望有个名分。

    而等来了名分以后,她看着这喜庆的颜色,心中却是不知所措。

    贺表哥是不是她的良人,尚不得而知,但是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妻子。

    想到这里,林枕棠低叹一声,她坐回桌旁,继续绣那一对鸳鸯。

    绣花需要格外专注,故此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头顶上方传来清冷的声音,“是鸳鸯。”

    林枕棠吓了一跳,她慌忙抬起头,看到贺乾渊正低垂眉眼温润看着她手中的绣花绷。

    “表哥?”林枕棠刚刚根本没听到门响的声音,她侧头看了看,大门紧闭,又看了看左侧的窗户。

    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小缝,表哥多半从这里进来的。

    林枕棠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窗户缝,然后再看了看贺乾渊的身板。

    这……这是怎么进来的?

    贺乾渊没有看她,而是为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淡淡,“嫁衣看了?”

    “嗯。”林枕棠低低应了声,然后往身子那侧看了看,嫁衣放在那里。

    只不过贺乾渊一直未曾抬头,他漫不经心道:“薛姻的舌头你要留着,还是不准备要?”

    这话让林枕棠顿了一顿,然后她慌忙摆手,“表哥、枕棠不、不要。”

    一点也不要!而且不想要!以后别再问这种问题了!这种可怕的东西她不感兴趣!她什么也不要!

    林枕棠吓得手攥着帕子,却听贺乾渊轻声道:“怎么不绣了?”

    “我、我这就绣。”林枕棠还害怕着,故此磕磕绊绊的说不流畅话,她尚且心有余悸,故此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绣花绷,结果一个不察,长针刺破了她的指尖,瞬时,一颗殷红圆润的血珠渗了出来。

    林枕棠低呼一声,然后准备拿自己的帕子为自己擦血迹,但还不等她动作,贺乾渊将她的手拉了过去。

    贺乾渊喜爱赤色鲜血。往日里,鲜红赤色若罗浮梦开,美艳绝伦,但是此刻……

    看着林枕棠青葱白嫩的指尖上的血花,贺乾渊面目不善,毫无悦色。他拿出一方帕子。

    那张帕子是浅浅的柔妃色,上面还绣着几朵小小的玉兰。

    这是……林枕棠觉得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她的帕子吧?不就是上次被皇帝要走的那方帕子吗?

    为什么这绢帕如今会在贺表哥这里?

    她的双目充满了疑惑,忍不住抬头看向贺乾渊。

    面对着询问的眼神,贺乾渊倒是十分平静,他为林枕棠擦干净血液之后,又将帕子放回胸口的位置,动作平常自然的仿佛就是他自己的东西。

    而不等林枕棠问,贺乾渊又从胸口处的暗袋拿出一个瓷瓶。

    瓷瓶内是洁白的药粉,贺乾渊倒些在手心,然后拿指尖沾了些,那一刻他的声音冷静又平稳,“可能有些疼。”

    贺表哥这样的人若是也觉得疼的话……林枕棠不想用药粉了,但是还不等她说什么,那人动作迅速地就将这些药粉覆在林枕棠的指尖。

    那一瞬间,林枕棠感受到的是疼,非常疼,并不是表哥刚说得“有些疼”。

    她尽力咬着牙没吭声,不想让贺乾渊觉得自己软弱,可是眼泪还是溢了出来。

    那泪水似坠未坠,垂垂盈于睫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其实不用喊痛,贺乾渊还是能知道林枕棠疼了,那一刻他没说什么,只取出来一块淡黄色的糖块。

    他不说话,却将糖块喂到林枕棠唇边。

    疼痛让林枕棠无力思考,她只是觉得,贺表哥喂得东西,谁有胆子敢不吃……于是,没有一丝考虑,林枕棠直接就张嘴含了,瞬时,唇齿之间都是熟悉的馥郁香气。

    是桂花糖的味道啊。

    似乎也是有些效果的,那一刻,林枕棠觉得这糖果似乎让手指不那么疼了,她看着指尖,只见血液已经凝固。

    只要血液凝固,伤口很快也就恢复好了。这时,贺乾渊问道:“可有绸缎带子。”

    林枕棠知道贺乾渊是想把伤口束起来,不过她没有用于伤口的绸缎带,只有一些锦缎的发带,想来也是可以凑合着用一用的。

    那些发带全都在妆奁最下面一层,于是林枕棠便向那里指去。

    贺乾渊顺着林枕棠指得地方去取,不料刚抽开最底下一层,就赫然发现了几页信纸。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正准备放至一旁,却瞥到那信上有自己的名字。

    短短一瞬,他未曾细看,不过仅粗略一眼也看了个大概,顿时心下了然。

    信上是让林枕棠出卖美色,好利用自己。

    第62章 (二更)阿棠对我,可曾……

    等了好一会, 也没等到贺乾渊拿着东西过来,林枕棠有些疑惑,她抬眼看去。

    只见那贺乾渊容色平静淡漠, 一如平日。

    “手给我。”

    林枕棠闻言, 乖乖伸出手去。

    那人覆下眼睑,一双眉眼疏离冷淡却带着让人意外的温柔, 慢慢将那青色的缎带缠绕上林枕棠的指尖。

    待缠好了, 贺乾渊依旧捧着林枕棠的手,他长睫盖住眼底神色, 语气漫不经心, 突然问道:“阿棠对我,可曾有半分真心?”

    听到这话, 林枕棠不明所以, 贺表哥怎么问起这个?此刻, 并不像说这个的时候吧……

    但是很快, 她就反应过来, “有的, 表哥丰神俊朗,又待我极好,怎会没有真心。”

    林枕棠答得飞快, 听声音似乎情真意切,但那一双眼睛却在那一刻有些心虚地垂了下来。

    “是么。”这回答显然没有蒙混过关, 只听得贺乾渊的口气变得冷淡而阴森。

    林枕棠一滞, 说不出话来。

    却听贺乾渊继续道:“我想知道, 当初你为何没有去求萧睿?而是求了我。”

    这问题似乎带着杀意,林枕棠斟酌词句后才谨慎开口,“因为……萧睿品性不佳, 而表哥却德行兼备,温和纯……”

    “说真话。”

    “……”自己刚刚说得,也确实离谱了些……这一次,林枕棠被打断后顿了顿,然后老老实实地开了口,且越说声音越小,“表哥权势更高,而且萧睿同我有过节……”

    “果然。”贺乾渊冷笑一声,“仅此而已。”

    自然是这样,不然是哪样?林枕棠心中这么想着,却没敢说出来,只仰头看着贺乾渊冷漠森然的面容。

    “林枕嫣头脑自然胜过你许多,她想到这一点,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贺乾渊伸出手去,抚摸林枕棠的脸庞,“只是她有一点错了。”

    林枕棠没说话,依旧抬眸张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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