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你怎,”连烈锦惊异地望着高璟奚,“这会背书?莫非你看过《星影化极录》?”

    闻言,高璟奚将双足放在连烈锦的腿上,两人靠得更紧了些。

    见状,连烈锦直接把高璟奚半抱在己身上,用体温养着遍体生寒的七公主。

    “困了吗?现在就睡一会?”

    高璟奚微微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强忍着困意,嘴角上扬,“惜本宫只看到了半本《星影化极录》,还得劳烦夫君,细细说与我听。”

    “这书......乃是世禁书,多年前就被焚毁,除了我年时读过孤本,天间只有寥寥几人看过。饶是殿博览群书,又是从何观得禁书的?”

    “与你夜闯皇宫,烧了长生台那次,本宫收获颇丰。”说到此处,高璟奚忽觉有些歉疚,认真地看着连烈锦,叹着气,“答应过你,查有关咱娘亲的事,但进展甚微。”

    “总有一日,会水落石的。关键的是,活着的人,平安才好。我不想殿再去冒险。”连烈锦低头望着高璟奚,“娘亲说,奈何桥头做鬼不苦,红尘嚣嚣相思才苦。”

    这话没来由地带几许浅淡的薄凉,高璟奚一掌拍在连烈锦心上,“不会的,本宫才不会让你苦。”

    “说笑而已,”连烈锦微微蹙眉,笑容平和,“我然是相信殿的。”

    似乎是不愿继续刚才的话题,连烈锦起身,背对着高璟奚,捣鼓起了炭火。

    “修行星辰之力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苦命行当,寻常没有传承的百姓人家,单单就星图而言,低等的尘埃沙粒、农耕器具,比如岩石、沙子、锄头、铲子,他要修炼星力,难上加难。再加上没有家族的扶持与正统书籍的引导,想要更上一层楼,然是天方夜谭。”

    闻得房间里热水沸腾的咕噜声,连烈锦跪坐在厚铜金漆的小火炉前,取铜壶,用烫水重新温热了一碗热奶茶。

    等高璟奚喝一半热热的奶茶后,她才接着说道:

    “然而,暗影之力却并非如此。暗影乃是心念,心念一动,则生万物,万物为之所用。”连烈锦深吸一气,仰头喝高璟奚的热奶茶,嘴唇弯起一抹弧度,“所谓无限星图,如是而已。”

    “诶,无限星图就无限星图嘛,怎把我的奶茶都喝完了?”高璟奚急得坐起身来,黑发披散在身前,幽香袭来。

    “你刚才不是喝饱了吗?”连烈锦吸吸鼻子,小声嘀咕道,只好又去给七公主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捧着回来。

    “按照你这说,你身负暗影之力的人,岂非人人都是绝顶高手?”高璟奚接过青瓷小杯,蜷缩着双腿,倚靠在木墙上,露一双瓷白的玉足,依稀见青色的纹路。

    连烈锦眼神微暗,又马上移开目光,等高璟奚放茶杯,就掀开棉被,把七公主一齐拉了进来。

    “话也不那说。人人都绝顶,也就不存在神仙高手一说了。若要作比的话,暗影之力藏于每个人身上,有人在腰间

    ,有人在脑后,甚至于在心、眉间、脚踝。”

    “这复杂?”高璟奚听得头疼,不由主地按摩着己的额头,不想刚按了两,两根修长手指就接过这活计而去。

    “暗影之力藏于身,但并非人人都知而善用,就好比江河湖海的水存在,但我无法使用其间的力量。”连烈锦轻轻按压着高璟奚的额头两侧,手法娴熟,“端看每个人的领悟力罢了。”

    听着连烈锦高谈阔论,七公主红唇微张,轻轻挑眉,“那你的领悟力几何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连烈锦一激动,差点撞上高璟奚的鼻子,这才发现女人冷得鼻尖冰凉,她忙伸手捂住七公主小巧精致的鼻尖,悠然道:

    “岁前,我是燕国公府里,人人打骂的小兔崽子,暗影之力时有时无。直到五岁,娘亲去世,当天我发热病重,就被送上了青越山星药门。”

    “娘亲去世的时候,母后有带上我亲来燕国公府上吊唁。”高璟奚觉得己好像忘记了什重要的事情。

    连烈锦想起来那事情,笑得忍俊不禁,好半天才继续说道:

    “结果,第二天暗影之力爆发,把师傅的炼药房掀翻了,当时所有丹鼎都毁于一旦,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你且等等,娘亲去世那天你病重?”高璟奚蹙眉得到连烈锦肯定的答案后,凤眼微微眯了起来,透丝丝冷意,“你当时是不是梳了两个冲天鬏,眉间有个红色的吉祥点?”

    第76章 长得美,心却不美

    意识地, 连烈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讪讪一笑, 给高璟奚把被子盖严,闭着眼睛假寐起来,糊不清地说道:

    “怎是我,我是从小好看到大的。不眉间还点个土了吧唧的红点。殿,应该是记错人了。好困,睡觉了。”

    说完, 连烈锦还假装打起了小呼噜。

    被温柔的手臂圈在怀里,高璟奚恍惚了一,呼吸着连烈锦身上浅浅的药草香气, 见这人的反常举动, 她眸中冷意更甚, 更是潜心回忆了起来。

    那是十三年前的梅雨季节, 马车上, 年仅五岁的高璟奚浑身被包裹在价值千金的狐白裘里,纯白无暇的皮毛, 衬得她的小脸越发粉雕玉琢,如上好的冰雪冷元子般嫩白爱。

    “母后,我这是去哪?”

    当年的皇后眼角还没有那多细纹, 她勉强露了笑容,“去见母后的一个好朋友,她住在燕国公府里。”

    “以母后之尊, 为何不召您的好朋友到宫里来?”七公主年纪虽小,却已识得尊卑贵贱之序。

    “因为啊......她生病了,病得走不动路。母后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更应该来皇宫了,宫里有全天最好的大夫, 一定治好她的。”

    闻言,皇后摸了摸幼女的头,一脸宠溺的笑容。

    “日,我没有带岚一起来,母后回宫了定要补偿于她。”

    看着己女小大人模样地护着妹妹,皇后心里稍有些许安慰,表面上还是嗔怪道:“岚身体不好,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多照顾着她,还撺掇着她来疯玩,真是......”

    马车缓缓停,有宫人在外轻声说已到了燕国公府。

    彼时,高璟奚的身量还不足马车高,全程都被皇后抱着去。

    燕国公府门前早已挂起了白幡,配上梅雨时节特有的晦暗天气,看上去厌恹恹了无生气。

    她二人一到,燕国公府里的人便迎了上来,只有女眷,唯独不见燕国公。

    据说,他在外打仗,已有半年未归了。这回,也不知道赶得及回来不。

    进了府,国公府里的花草却开得正好,皇后让宫人跟着处玩耍的高璟奚,她独身去见上那人最后一面。

    不知为何,燕国公府里的小孩众多,大多数还都是高璟奚熟识之人。她拉高领子,半遮住脸庞,一路西面而去,只因越往西面,见到越来越多姹紫嫣红的娇花,沾着未干的剔透雨露。

    在一丛雨后繁花的尽头,站着一个扎着两个冲天的牛角辫的黑衣小童子,看上去身量比她还要矮上许多。眼见着那黑衣童子鬼鬼祟祟地靠近花丛,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等到小小的高璟奚走近,黑衣童子受惊般地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个青瓷小碗,碗里装着黑乎乎的东西。

    修养良好的七公主,没有因为童子额头中央滑稽的红点而露任何嬉笑的模样,或许是因为黑衣童子小小的个子,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好看。

    细雨霏霏的那一瞬间,七公主着了道。

    “芝麻糊,你要不要喝?一一两,两三两。”黑衣童子本来紧皱的眉头,在那一时舒展开来,将碗递到了高璟奚面前。

    “什是芝麻糊?”

    “就是......”黑衣小童一时语,黑溜溜的眼睛转了几,“你不知道芝麻?”

    七公主非常诚实地摇头,毕竟她的老师说过不知为不知,是智也。

    “哦,这样啊,”黑衣小童莫名眉飞色舞起来,咳嗽了两声,急急地说:

    “芝麻就是莓果上一粒一粒的东西,需要几千个人日以继夜地用针挑,用七七十九天晒干,再研磨成粉。往往一千个莓果,才做得不到一斤的芝麻。得来不易哦。”

    “得来不易的话,你为什还要把倒进了花丛里。”

    “......花也会想喝,对不对?”黑衣童子脸上浮起一副怜惜的神色,伸有些婴肥的小爪,摸了摸比己还高的花枝。

    见状,高璟奚似有所悟地点点头,“那我家的小猫会不会也想喝?”

    “呃,小猫喜欢吃鱼,”黑衣小童子想了想,这种药汁还是不要给猫咪喝了,“你给吃鱼就行。”

    “好吧,那花怎给你银子?”高璟奚虽然长在深宫,并非对人间事一无所知。小小的孩子,已经知道了一两银子大概有一个元宵那大。

    “我跟......花之间,情谊无价。你要是给我银子,再喝了芝麻糊,咱两从此就是朋友了。”黑衣童子呲牙笑了,露两颗糯米虎牙,白瓷爱,却又忽然隐去了笑容。

    “和你做朋友吗?”七公主有点纠结了,她很主动和人做朋友,但是眼前的小童子看起来不是很好亲近......

    “你到底喝不喝,”黑衣童子看着眼前的漂亮小孩踌躇不决的样子,便假作要一气喝完青瓷小碗的黑色药汁,“你不喝我喝了。”

    “等......等一,我身上没有银子,而且我在外不随便吃东西的。”看着黑衣童子不耐烦的样子,高璟奚思前想后,愁得就差原地打转。最后,她还是撅着嘴弱弱地说道:

    “那你给我尝一小,嗯,就只要一小哦。我把身上的金鹊璎珞抵给你,好?”

    “这就对了嘛,”黑衣童子立马笑眯了眼,配上她泛红的脸颊,显得更加莹润爱,“看你这诚心,就让我喂你吧。”

    就着青瓷小碗里的小银勺,黑衣童子舀了一大勺药汁,亲手喂给了高璟奚。

    那一药汁的味道,浓浓的苦涩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酸麻味道,直苦得七公主细嫩的小手,几乎握不住,刚刚从脖子上取来的金鹊璎珞。

    “哇”得一声,高璟奚没忍住,大哭声,接着是她强忍住的抽抽噎噎。还没等黑衣童子反应过来,小院外的长廊处就冲过来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孩子。

    那孩子比她二人高了半个头左右,端得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府小姐模样——正是时的连屏幽,她见高璟奚揉着眼睛哭得抽抽嗒嗒,不由分说地上前推倒了黑衣小童。

    “你这个病秧子,不在房里躺着,来丢人现眼吗?跟你那没用的娘一样。”

    黑衣小童白净的小脸沾上了湿润的泥土,脸上又红又黑,比之刚才,更加滑稽了。

    七公主还在一旁只顾得上擦干眼泪,她是公主,不随随便便就哭,而且还被刚认识的小童子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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