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烈锦和小萝卜抬眼望去,只见赵师妹高举着双手,朝她二人眨眨眼,再次大声说:

    “弟子赵棠认为观邪师姐说的十分有道理,恳请各位长老和师傅重新考虑首座弟子人选。”

    过了一会,人群中议论纷纷,几句闲言碎语中,有人诺诺答道:

    “大师姐她......不,卫莞因犯了杀戒已经被逐师门了。这事,我都是知道的。”

    稀稀疏疏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是啊,长老不是说卫莞品行不端,不足以做星药门大师姐,更何况是首座弟子。况且,赵师妹之前便因为卫莞讲情,而被罚入厨房帮工。你的话,不信。”

    “大师姐品行不端?你亲眼目睹她杀人了吗?”连烈锦冷冷一笑,周身的寒意如极北之地的雪,浓烈而厚重。

    “观邪,天是你的好日子,何苦非要提起那无关之人?有什话,我以过后再谈。”大长老始终眯着眼睛,声音浑厚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无关之人?”小萝卜与连烈锦时发了怒问,小萝卜只感觉日才算是真正看清了星药门这些高高在上者的真面目。

    “不错。”大长老不屑地看了她二人一眼。

    惜,连烈锦丝毫没有感受到大长老刻意放的威压,她一把掀翻了桌案,桌上的牌位跌落在地,珍贵的丹药也散落一地,被泥土弄上了层层脏污。

    “观邪,你竟敢对师祖不敬!”二长老怒目圆睁,“唰”地一拔长剑来指着连烈锦。“长青,这就是你教来的好徒弟。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你看看她现在还有一点点的礼义廉耻吗?”

    “二长老,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都知道,杀人是我观邪,怎让大师姐平白无故蒙受冤屈。”连烈锦平静地说这一番话,又一脚踏在掉入泥土中的丹药上,“礼义廉耻难道在这三尺桌案上吗?”

    “观邪,”靳长青制止了众人的动作,走到连烈锦身旁两米远,叹着气问:

    “你日到底想怎样?莞已经替你受过,按理来说,此事便揭过。”

    “师傅?此事你竟也赞吗?徒无错,师姐又是代我受的何种过!”连烈锦眼里满是不置信,她以为师傅只是迫不得已,但现在看来只是因为无力改变,便妥协了。

    “观邪,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你要明白,人只要活着,就得受各种规矩的束缚。”

    “师傅,我不服。”连烈锦看着香烛落在地上,逐渐熄灭,她低声细语,语气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呵呵,观邪,我六位长老终是看错了你。本以为你是个恪守本分,够引我星药门向上之人。如看来,是我看走了眼。既然你这想赎罪,那就......”

    第98章 认个错,有那难吗?

    眼看着二长老露些许狰狞的笑容, 靳长青迈一步,挡在连烈锦身前,大声说道:

    “观邪, 莞事时,为师不在星药门,

    害得莞受那般重伤,此为过一。而对于你, 为师没导你向善, 才造成你铸杀人大错, 此为过二。千错万错, 都是为师一人之错。”

    “师傅......”连烈锦觉得己本应该感动万分, 她却只觉得悲哀。

    师傅和师姐不是不好,他也没有做错什。只是,她不需要,不需要旁人为她委曲求全。

    “徒弟有过, 师傅当领罚,请各位长老放过观邪和莞。如我靳长青愿退位让贤, 烦请各位长老网开一面,让莞重回星药门。她与观邪的过错,长青愿一力承担。”

    “师傅, 观邪所做之事, 上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连烈锦望着悬崖上的一株绿草, 失望地摇摇头,“更对得起己的良心,我若不保护身旁亲近之人,再谈治病救人, 岂不笑。”

    “逆徒,你还敢说。即便是大恶之人,有天地正道,你何来权力以杀止杀,取人性命?且问问你己何为道,何为法!”靳长青一脸沉痛地看着连烈锦,他这个徒弟,千般好万般好,就是太过于倔强。非要钻那牛角尖,分一个对错。

    这个孩子,从小就死不悔改、从不低头。十三年前,他去到燕国公府时,连烈锦正被好几个人摁在板凳上,用大板子打了个半死。

    这孩子明明只需要违心地道个歉、认个错,便免了这一顿皮肉之苦。

    这孩子从不违心。

    靳长青心知多说无益,却还是问道:

    “观邪,无论如何,杀人便是不对。师傅亲上那斗极山查看过,你用那红莲业火将人活活烧死,心中有一丝善念?”

    “善念?天地正道从来瞎眼,菩萨慈悲未渡善人。难道各位师兄弟姐妹,在亲人朋友遭受欺凌,有生命危险时,还眼睁睁看着,念一句天公地道、善恶有报,还信—奉—与—人—为—善吗?”

    众弟子皆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来听去也只知道观邪师姐似乎是杀了人,坏了门规。

    此刻,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皆是一脸疑惑不解之色。

    “观邪,造如此杀孽,还不知悔改,你不怕遭天谴吗?”一旁的大长老对连烈锦怒目而视,一副要吃人的怖模样。“到时候,了十八层地狱,你所造冤孽,足以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是地狱而已,人间焉比地狱妙?但是,观邪问没有伤天害理,地狱还早了点。”连烈锦眼睛里闪过一抹厉色,“倒是长老,害得大师姐差点没了性命,才应该地狱到油锅里,裹上面粉被炸一炸。”

    “观邪,你!老夫早就看你这牛心左性的逆徒,终有一日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大长老被连烈锦一句到油锅里炸一炸,给气得够呛,老脸通红,咳嗽不已也还用手一直指着连烈锦。

    “观邪,为师知你年轻气盛,但为何你不知一知进退?”

    靳长青此时也被连烈锦的倔强气得直发抖,他行医救人,信奉的便是菩萨低眉、金

    刚怒目。以训诫,但绝不以伤人。

    若观邪只是想替莞那一气,他倒还以纵容,她这是在彻底地藐视门规。

    这让星药门如何容得她?

    “师傅,我以为了我己后退,折弯膝盖也不后悔。我不替你后退!”悬崖上风拂大地,连烈锦黑发飞舞,深邃的眼眸里隐有火焰蔓延和森寒利剑,仿佛尽这世间一切不平。

    连烈锦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平地惊雷,响彻众人耳边,振得他一时忘记了言语。

    “观邪,你的好意,我与师傅都知道。我都懂得,师姐求你,不要再与长老作对了。”一片寂静之,远远地,传来了卫莞清脆的声音。

    卫莞强撑着刚刚痊愈的身子,晚了这二人一天到了青越山,她朝赵师妹瞥去一眼,算是谢过了赵棠在接到她的来信后,让相熟的朋友将她从观邪居接到了青越山。

    连烈锦正目光冰冷地与己的师傅对峙,冷不丁听见了卫莞有些嘶声力竭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只见赵师妹奔跑过去,搀扶着卫莞,缓步而来。

    “师傅,莞都听见了,莞不求回到星药门。只愿师傅和观邪平安。”卫莞眼里带着点点恳求的笑意,“观邪,听师姐的话,做那首座弟子,继承师傅的衣钵。这也是我毕生的夙愿之一了。”

    “敢问,在你眼里,我这犯了杀戒的罪人,何德何当你星药门的首座弟子,更何况是一派掌门?”连烈锦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卫莞,转过身来,对着几位长老开问道。

    “这好办,你既然如此诚心,只需在师祖的牌位前,承认你犯了大错,再在后山寒潭待上七七十九天悔过即。”大长老制止了二长老还要发作的脾气,笑意吟吟地对连烈锦说道。

    “若是这般,你便会放过大师姐吗?”

    “观邪,你这是何意?为师怎会去伤害莞?”靳长青一拂袖,挡在了几位长老与连烈锦之间。“你只需要低个头,认个错,有那难吗?算是师傅求你了,认个错,你并不会成为那千千万万的有愧人。”

    “师傅说的不错,我若认错,也算是无愧天有愧人。”连烈锦嘴角笑点头,灿烂炫目如深秋红枫,她微微敛睫毛,声音凄迷而清明,“我不有愧于己。”

    “观邪,你知道,这样的话,你会吃很多苦。”

    “过不久,天人都会知道卫莞乃星药门弃徒,这江湖只会让师姐难以处。师姐不比我,我这人脸皮厚,别人骂我、辱我,我无甚在意,但师姐不。”连烈锦渐渐低头去,心底一片悲凉,“我没错,何来认错之理?”

    “老夫不意,”二长老率先拒绝了连烈锦的要求,“我星药门做事绝无反悔之理,观邪你若识相,便乖乖地将这升任仪式继续去。你要知道,星药门的首座弟子是多大的殊荣。”

    “毫无转圜的余地吗?”连烈锦再次抬起头,眉如冷山目似寒星,直直地望向靳长青。“师傅

    ,您真认为观邪错了吗?

    “星药门的声誉,不容有损,”靳长青不忍看见连烈锦冰冷目光,藏着的希冀,他微微闭上了眼,坚定地说:

    “为师说过了,以杀止杀并非上策。你在这世上一日,便要守这一日的规矩。”

    “师傅的话,向来一言九鼎,我知晓了。想想也真遗憾,星药门曾经是我的家,如却再也不是了。师傅,你还记得我时曾对你夸,想成为蓬丘大陆第一炼药师吗?”

    有些惊讶于连烈锦忽地提起从前,靳长青脸上露了怀念之色,他认真地看着连烈锦,肯定地说:

    “观邪,为师当初就说过,以你的心性,不二十年,你定然是天第一。”

    “师傅,”连烈锦朝靳长青深深作了一揖,无奈地说道:

    “即便连烈锦真做这天第一,现在却再也不想了。”

    惊闻观邪称连烈锦,靳长青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观邪,你又要做甚?”

    “这般无情无义的糊涂地方,不待也罢。”连烈锦忽地抬起头来,神情倨傲,中的话更是惊呆了众人。“日我便带师姐离开,如此便是我叛师门,倒也在逍遥。”

    “小萝卜,一起走吗?”连烈锦侧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小萝卜,忽有一阵清风,将天光凌乱地吹散,透明的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焦躁。“若学你这般守正驱邪,世间焉有任何公理在!”

    刚才就想砍烂二长老那副嘴脸的小萝卜,此时也跟着潇洒大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棠直接上前,怯生生地拉了拉连烈锦的袖子。却只得来连烈锦的轻轻一笑。

    “什掌门,掌窗的,我从来都不稀罕。”

    “观邪,你知道你在说什!”靳长青双目射一道精光,扎在连烈锦脸上,一动不动。“你若离开星药门,便是我门叛徒!你我师徒情谊,也将就此断绝。你......连师傅也不要了吗?”

    “师傅,你待我有救命之恩,授业之情。十三年的情谊,我连烈锦知难以报答,但在我那个地方,有句话叫一报还一报。我这行医看病的一身本事都是您教的。欠师傅的,理当加上利息还给您。”

    风拂悬崖,连烈锦一把扯掉头上的通星冠,黑衣散发,背对着悬崖,细雨空蒙中,一身傲骨,孤冷高远、傲气逼人,她朝众人朗声说道:

    “请各位长老莫要再难为师傅、师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当废去双眼,断了这行针的左手经脉,才偿还得了这一身医术。从此以后,再不行医炼药。”

    看着靳长青满脸怒容、又气又急的模样,连烈锦凄然一笑,将视若珍宝的药瓶从袖里拿,看也不看,就尽数抛到了悬崖。

    “不炼药了。”

    那一日,青越山上,冰雪初,濛濛烟雨,叮叮当当的流水声间,有一黑衣女,双目失明,跌跌撞撞、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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