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罗氏摇头:“那日是老爷陪的,儿媳面都没露。”

    “回头老二没说啥?”

    “……”觉罗氏显得有些为难,听老太太催促她才迟疑地说,“老爷自信猜测九阿哥是相中我们宁楚克了,他准备等等看,假如真是这样,他就准备进宫去问皇上求个恩典……”

    屋子里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是幻听了,老太太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黑着脸问说:“到底谁给他的自信?”

    胤禟也想点头。

    没错!这老太太说得对啊!到底谁给他的自信?

    没等他涨点好感度,老太太又说:“哪怕九阿哥论出身不及太子,论才学不及三贝勒,论武功不及大贝勒,论人品不及四贝勒,论口碑不及八阿哥……他毕竟是堂堂皇子!即便再没前途那也不是随便谁都能高攀得起的!人家就算成日里混吃等死,随便也能升贝勒升郡王,运气好点还能捞个亲王当当!”

    胤禟气到想要原地爆炸!

    妈个鸡哟!

    他可算知道崇礼对他的嫌弃从何而来,都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老太太说话真忒么难听,就跟满口喷粪似的!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胤禟阴测测提醒说:“妄议天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罪名,大伯不是在翰林院做官,回头让他来说说。”

    老太太眼神一厉:“长辈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玛嬷您还没看出来?堂妹是不爱听您那么说九阿哥,依我看,莫不是两情相悦。”说话的是萨伊堪,正是长房那边待选的格格,她额娘佟佳氏也应和说,“那倒是好!咱就等着享侄女儿的福了!”

    老太太听了冷哼一声:“享她的福?还不如指望萨伊堪,我们萨伊堪模样好性情好知书达理落落大方,谁看了不喜欢?”

    被点名的萨伊堪羞得脸都红了,老太太还在说:“我们萨伊堪要是能伺候太子就好了。”

    胤禟就不懂了,这一家子咋能如此自信?

    什么进宫当娘娘,什么伺候太子……她们真是啥话都敢说。

    围在一起做白日梦就算了,还敢聚众嫌弃他?

    胤禟可以保证,半年后这老太太笃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大房那妞儿甭管哪方面都比宁楚克差远了,谁能看得上她?就算不幸真有兄弟瞎了眼,那也挺好,五品小官的女儿做格格都嫌多,要收拾她还用费劲?

    以德报怨这种高贵品格胤禟从来就没有过。

    这老太太很好!

    她有本事公然嫌弃九阿哥,最好也有本事承担后果,别太快认怂。

    聊完长房那个,她们又提到提督府的三姑娘,也就是高姨娘给崇礼生的女儿,名叫素月。说来也巧,她和宁楚克也差不多大。

    按照顺治朝传下的规矩,满洲八旗适龄女子都得选秀,落选之后方可自行婚配,也就是说,这一家子就有三个应届秀女,其中宁楚克身份最高,另两个半斤八两。

    萨伊堪是崇善的嫡女,崇善却只是个五品官;素月是崇礼的庶女,崇礼是正二品官,加加减减可不就是差不多?

    说差不多都是往崇善脸上贴金,议亲的时候,人家更看重的当然不是嫡女的名头,而是九门提督这块招牌!

    九门提督府的嫡女做皇子福晋也使得,庶女的话,八旗子弟也是抢着要的。

    因为素月并非觉罗氏所出,在老太太看来她没宁楚克讨人嫌,就随口夸了两句。素月双颊红扑扑的,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她生母高姨娘倒是来劲了,说她哪里比得上宁楚克,宁楚克有两个教习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蒙主子恩典放出来同儿孙团聚的……像这样的,别人家请来一个就够好命了,她们府上有俩。

    本来高姨娘的初衷是想让觉罗氏匀出一个来教教素月,她病急乱投医,自个儿没讨到好处还平白惹人嫌。老太太的确开了口,却不是为素月,而是让教习嬷嬷连萨伊堪一起教,让萨伊堪去提督府小住几个月。

    要是把教习嬷嬷分出去,胤禟满心愿意,换成添个人来,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还是要学规矩,还是要练仪态,还是要恶补才艺。

    这就算了,他还得跟那矫揉造作的一起学,多个人比着他岂不是天天受罚?有对比就有伤害!一个人学和两个人学差别大了去!

    胤禟跟着就是一个激灵,没给宁楚克她娘犹豫的机会,戏谑的问:“堂姐这么有梦想,怎么大伯竟然没给你请教习嬷嬷?”

    这一句话尴尬了不少人,老太太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她略过胤禟,朝觉罗氏吩咐说:“就这么定了,你回去的时候带上萨伊堪。”

    觉罗氏其实没所谓,要她说,那些出身不高但是自身格外出挑的反而死得快。因为你的存在会威胁到其他人,你的身份又让她们在害你的时候没个顾忌,都不怕东窗事发,谁让你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女。

    觉罗氏扪心自问,假如老爷是五品官,她一定不会把宁楚克推上风口浪尖。

    大房全把宝押在萨伊堪身上,旁的不管不顾,她这个做婶娘的能说什么?

    胤禟拒绝和萨伊堪一起学,他宁愿分一个嬷嬷过来,还给了理由说两人进度都不一样。觉罗氏瞅闺女一眼,最终忍住了没拆台,要说这进度有什么不同?照嬷嬷的说法,宁楚克就是她们教过最蠢的学生,学了那么久,样样都才刚入门。

    崇礼就是这时候到的,甫一迈过门槛就听见闺女委委屈屈同意分一个嬷嬷去长房。

    他闺女都同意了,他老娘还有意见,还想让两个嬷嬷一起教萨伊堪。崇礼这暴脾气直接就点炸了,他绕过屏风进里间去,进去逮着亲大哥就是一顿喷,你这么能耐自个儿请人去啊!非得盯着别人家的!什么德行!

    等他进来看见闺女和舒尔哈齐排排坐,闺女都要被欺负死了,那傻小子还捧着块糕点啃得很用心。

    崇礼都气乐了,一把掐在儿子胖脸上。

    “阿玛不在你也不帮着你姐!就知道吃!”

    舒尔哈齐脸蛋生疼,泪花花都差点出来了,他把最后一口吃进嘴里,正要说话,旁边胤禟又换了个蝴蝶酥递过来。

    崇礼:……

    好吧,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崇礼咳嗽一声,不再看自家这蠢货,回头接着喷老大崇善:“除非你这当爹的明年六月之前连跳三级,否则侄女她再能耐也就是个做妾的命,既然是做妾,用得着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你见谁家小妾端庄得体跟嫡福晋似的?这小妾模样好身段好勾得住人就成!”

    就算知道他是个混账,也没想到他能混账到这个地步!

    今儿个除夕守岁,阖府聚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说侄女就是个做妾的命!

    听听!听听这话!

    老太太白眼一翻就要晕倒,一直在和几个孙子说话没管女眷这边的老爷子也坐不住了,黑着脸蹭一下站起来:“你这孽子!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崇礼深感无辜,解释说:“我这做二叔的当然不希望侄女做妾,既然不想做妾,唯一的出路不就是撂牌子自行婚配?既然这样还学什么规矩?要不然我给帮着使点劲,顶好让她初选就别通过,回头咱们再给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把人嫁出去。”

    老太太晕过去之后,她那陪嫁嬷嬷赶紧掐人中,好不容易把人弄醒,才刚睁开眼又听到这话,她又给气晕了过去。

    最惨的还不是她,而是萨伊堪本人,她拿手帕掩着面就泪奔出去。

    崇礼深以为自己是好心,他根本没感觉到良心痛,还笑眯眯地关心起闺女。

    胤禟虽然生长在宫里,因为他额娘得宠,并且很有手段,他见过的套路不多,别人轻易也不敢套路到他身上。本来刚刚还满心感慨,这些娘们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明明想要,非的说我不要,然后暗示你主动送给我,我推拒再三再收下来……她们演得不累胤禟看着都要折寿了。

    这些贵女见着皇阿哥都是娇羞模样,除了康熙胤禟长这么大真没给人嫌弃过,今儿个可让人嫌弃够了。

    他敢肯定说,哪怕这一家子都看不上他这个样样不及兄弟的废物皇子,假如皇阿玛把这妞指给他,这家的老头子老太太当他面绝对是说不尽的好话,根本看不出曾经这么嫌弃。

    做人都这么虚伪……还不如像崇礼以及宁楚克那样,有一说一直率得可爱。

    第13章 悲剧

    眼睁睁看老妻气成这样,额图浑恨不得掐死这畜生,他本人也有些呼吸不上来,脖颈涨红,颤巍巍指着崇礼就是一顿好骂:“老子咋就生出你这么个祸害?”

    崇礼不服,咕哝说:“好像谁愿意托生在这家!您二老生我的时候咋没问问我的意思?”

    他说得小声,坐旁边的胤禟听见了,忍笑忍得好不艰难。

    老爷子没听清,斥道:“大声点,你嘀咕什么?”

    崇礼拱手:“回阿玛话,您教训得是,都是儿子的错。”

    “那你错哪儿了?”

    “……”崇礼认真想了想,应说,“儿子唯独不应说实话,实话太伤人。”

    长房的小豆丁方才给老爷子递了杯水,没来得及喝,就连杯子一块儿朝崇礼扔去了。老爷子好悬没在除夕当日气得中风,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文人气质,逮着崇礼就是一阵臭骂:“祖宗咋没收了你这祸害?大过年的你就要气死我和你娘!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崇礼觉得特委屈,他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怎么到二老这儿就成了畜生?

    到底哪句说的不对你指出来啊!

    区区五品官的嫡女要是过了复选难道不是做妾的命?这大选原就是为皇上、皇子、宗室子弟服务的,萨伊堪能给哪个做嫡福晋?

    既然是给人做妾,用得着费那么大劲?

    都说娶妻当娶贤,没听说纳妾还要端庄贤惠识大体!那些端庄贤惠识大体的小妾哪个不碍福晋的眼?能有命长的?

    要崇礼说,这都是明摆着的道理,一个个上赶着装瞎排着队做白日梦还不让人拆穿!距离大选也就只有半年时间,能不能实际点?

    至于老爷子喷他没眼力劲儿,大过年的触人霉头,这一点崇礼不认!

    糟心事儿不赶在今儿个说完,难不成还留到明天去!

    明天可是大年初一呢!

    甭管怎么想,崇礼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非但没错,他还委屈,这一委屈,他就忍不住和老爷子怼上了:“儿子我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对?从小就是这样,老大老三就是对的好的,我做什么都遭人埋怨!我堂堂二品大员在您眼里抹黑了齐佳一族,老大不过是个五品官,他还光宗耀祖了!我算是见识到何为脸大如盆!平日里见着我从来没个好脸色,遇上事儿就知道我是你二弟!我这做弟弟的在你眼中怕是还不如你府上养的狗!我犯贱?我欠你的?我送上门给你作践?”

    老爷子差点吐血——

    “好哇!我是你阿玛我还不能说你?你这目无尊长的不孝子!你给我滚!滚出去!”

    崇礼还真不是给人吓唬大的,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刚要迈出步子又想起来回头对胤禟说:“闺女咱们走,跟阿玛回府去!”

    左右热闹也看够了,胤禟麻溜的站起身,他伸手将并排坐的小豆丁抱起来放到地上,牵着他就要跟上。一行三人往外走了几步,崇礼猛的回过头,指着觉罗氏和长子福海又是一顿喷:“我说你们俩没眼力劲儿的!还不跟上!人家都不欢迎咱你留下来干什么?”

    俗话说得好啊,出嫁从夫。相公都发话了,觉罗氏也就只能抱歉的笑笑,起身跟上。

    神保赶紧给他亲娘使眼色,王氏这才回过神,跟着就要告退。

    这王氏是崇礼他祖母在世时拨来的人,在四房妾里分量格外重些,她膝下不仅有一子神保,还有两个闺女,大姑娘溶月好几年前就嫁了,姑爷如今是一等侍卫;二姑娘琼月三年前嫁出去的,姑爷是正四品佐领,属于外放武官……她俩当初都是撂牌子自行婚配,觉罗氏给看的人,崇礼也觉得好。

    摸着良心说,那时真看不出有什么好,没想到两个姑爷都挺有后劲儿,没了两年就升了。

    在王氏看来,太太真不像别家那些容不得人的,她不仅没苛待妾室,还仔细为几个庶女谋划了。

    她这么想,也有人不这么想,比如三姑娘素月就不甘心做普通的官家太太,她宁愿给贵人做妾。素月她娘高氏心想福晋笃定不愿意留着素月和宁楚克相争,她犹豫过后站了老太太的边,指望老太太出面打压觉罗氏的气焰。哪怕老太太是为了大房的萨伊堪出头,那也没关系,至少让素月跟着得好处。

    这么想,高氏就没有走,还有陈氏,她原先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是老太太赐给崇礼的,也不能走。倒是袁氏,她在王氏后面走的,还没忘记让两个姑娘跟上。

    二老是老爷的亲爹娘,可惜老爷真谈不上有多孝顺,不冲突的时候倒是愿意帮帮大房三房,要是冲突,那管你去死!想给儿女谋个好前程,就得听太太的,跟着老太太走能有什么出息?

    袁氏刚迈过门槛,就听见老爷子一声怒吼!

    “你走!你走了就不是我儿子!”

    “我今儿就开宗祠逐你出族!还要登闻鼓告你这不孝子!”

    袁氏听是听见了,她内心毫无波动。

    老爷子要这么干老太太第一个不答应,除非她不想要二品诰命了。

    假如真和崇礼断了亲,那佟佳氏就不是二品夫人而是五品官的娘,往后别说亲戚之间走动,就算是席面怕也不敢摆,摆了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就算来了都是看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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