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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两人身在山门之中,还未飞进紫虚天,一言一行都可能被人探听,阮慈犹豫了一下,不敢叫谢姐姐——若是进了紫虚天,她更不敢这么叫了。只好含糊地道,“都被人裹挟叛门,自那之后,真人便没有再收徒么?”

    天录摇头道,“便不曾再收了,真人之后不久便闭关成就洞天,如今紫虚天里只有大郎君、二郎君,都是元婴修为,各自在洞府中闭关修持。他们和真人不一样,未曾修持《太上感应篇》,不易分心化身,下回等出关时,我再给慈小姐引见。”

    阮慈又问,“那大郎君和二郎君收徒了么?”

    天录面上现出几丝哀色,低声道,“收了,但这几千年内,真人和两个郎君都在闭关,几个小郎、小姐修行时多遇劫难,如今还尚中用的只得两个。原本郎君小姐们留下的门人,全被褫夺修为,打入灵矿为奴,也早已陆续故去。”

    阮慈并不意外,却仍听得暗自心惊,也不知上清门内的争斗是一向这般不留余地,还是谢燕还叛门一事,影响比她原本所估量的还要更重大。竟连王真人门下都受到如此牵连,未曾叛门的两位真人,都保不住门下弟子。

    不过,掌门一脉形势如此暗弱,如何王真人又能成就洞天,阮慈是有些不解的,她如今已非从前的无知少女,虽然对于洞天成法还不知根底,但也知道,光是金丹成就元婴,便需要海量资源,而元婴成就洞天,需要的灵气宝材,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没有宗门支持,绝难成就。掌门一脉已被凌迫至此,却还能保住王真人的洞天之路,也不知这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了。

    她欲要再问天录,但此时金粉飞车已一路洒出香风,没入紫虚天中,便不敢再提,且开始念诵净心、净口、净身三大根本咒,上回她见王真人还是十年前,那之后狠练了一番根本咒,只是这净心咒对阮慈来说并非必要,平日里并非时时念诵,今日她又要当面觐见,自然加倍小心,一边持咒,一边暗暗提醒自己,约束思维,不要再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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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真人此番在沧海中一座小岛上见阮慈,天录领着阮慈,从洞府入口到真人所居静室,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回廊甬道,无不是珠翠琳琅,饶是阮慈已见识过仙家富贵,也看花了眼,不过,今日时机不太好,天录刚和她说了许多真人窘迫之处,如今又行到这般奢靡之地,阮慈心中只觉得王真人也有许多难处,若是这些陈设并不名贵,如此陈设其实也是寒酸,若是陈设之物都是十分名贵,那便是打肿脸充胖子,总之,门下人手空虚、积蓄不厚,怎么装扮都似乎透了一丝凄凉。

    她赶紧念诵一番净心咒,给王真人行了礼,王真人叫她起来,说了句,“你今日持咒可是勤快了。”

    第一句话便暗藏锋锐,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好话,何须如此持咒?阮慈持咒既然瞒不过他,便已是将真人得罪,她发觉自身似乎已泥足深陷,若是不持咒,心底管束不住的念头便会被感应到,真人要生气,可若是猛地持咒,真人岂不是就知道她又在胡乱编排,且因为感应不到思绪,更能想入非非,更要生气?

    天录和阮慈待得久了,也机灵了些许,不待真人自取,抢先为真人奉上一杯茶,也给阮慈一杯,阮慈便摸着杯底,道,“我心思野得很,总是不听我自己的使唤,叫真人见笑了。”

    王真人唇微微一翘,道,“你且放开持身咒,我瞧瞧你的修为。”

    其实,以他洞天真人的身份,强行破去阮慈所持几大根本咒也并不难,阮慈并不犹豫,放开净身大咒,头顶玉池虚影顿时照出,王真人看了数眼,微微点头,说道,“你倒也未曾耽误了功行。”

    阮慈道,“多承真人恩惠,少了我许多捕食灵兽的功夫。”

    王真人道,“也是你听话。”

    两人上回见面,不能说是相谈甚欢,但今日这几句居然说得还可以,阮慈也觉得自己的确听话,王真人有兽肉投食,她便坐了十年牢,一次也没有外出给紫虚天招惹什么麻烦。便居之不疑,仰脸笑道,“多谢真人夸奖。”

    王真人注目望去,见她毫无谦虚的意思,不免也是微微一笑,因道,“依你自己看,你要几时才能筑基?”

    阮慈便知道戏肉来了,她想要时之灵物,王真人的确是有,但亦要肯定自己的投入能见到回报,她屈指一算,如实说道,“若是这般修持下去,大约三年内玉池水满,机缘到时,便可筑基了。”

    王真人点头道,“你服用洄梦果,省了几年功行?”

    他也不问怎么省的功行,倒是省了阮慈瞎编,“如今药力还没有完全消化,若是全数运化,三年苦功可免,但筑基只怕仍是力有未逮,还要再服用时之灵物,往上推一推。”

    她思忖着说道,“在我倒是不急,但不知真人是否有何差使,能在几年内用得上我,却不好误了真人的事。”

    王真人拿起茶杯,摩挲着杯底,似笑非笑地望着阮慈,道,“阮慈,你的胆子真的不小。”

    阮慈来求宝葫芦,乃是她急需,此物还如此贵重,她不诚心诚意地求,还要用话术反过来占一占王真人的便宜,可谓是不知死活,但在阮慈看来,此事却也不能这么看,王真人门下空虚,也需要她这个东华剑使撑场面,况且王真人不给,她可以问瞿昙越要,实在不行,还能转为器修,只是那般的话,她便看不出自己在上清门能有什么好处了。等到修为足以自立,破门而出,做个散修,难道不够自在逍遥么?她在上清门,身为掌门一脉的棋子,掌门一系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不该止于这十年的灵食。

    “真人言重,”她笑道,“真人修为精深,阮慈自愧不如,但买卖是买卖,做买卖,总是要互惠互利嘛。”

    寻常弟子对门中长辈,便是看在修为差距上,也不敢如此放肆,天录吓得双足又开始交错顿地,紧紧抱着茶盘,似是随时准备上前给阮慈求情。王真人却并未饮茶,而是将阮慈定睛看了几眼,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你我并非师徒,既然是我要用你,那本来也该多加提携。这宝葫芦,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姐姐功行进境甚速,你的时间却也不多了,年内你筑基之后,要为我去取一样东西,你道如何?”

    要将三五年的功行压缩到一年,此事非同小可,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宝葫芦对阮慈连这点帮助都没有的话,阮慈要它便实在有些浪费了。这可是元婴真人都能用到的宝材,并非灵兽肉脯那般的大路货,从天录语气看来,也要比洄梦果更珍贵许多。

    不过,这些宝材对阮慈而言,都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刺激她进入奇梦。阮慈想了想,也知道这样应下并不十分稳妥,若是宝葫芦不能奏效,或是奇梦不如她想象的一样,感应到的是比她境界更高一层的剑种生魂。那么她要践诺,便只能转为器修了。不过她还是应承下来,“真人有命,小慈不敢推辞。”

    倒也不是不能再继续讨价还价,有瞿昙越做后盾,她不是没筹码,不过阮慈又觉得,若是这感应生魂的规律如此不稳,那也不必再指望意修之道,否则大量精力都花在寻找奇物之上,还要挥霍生魂,她也不是太喜欢。是以心念转动之间,随口也就应下,又问,“不知真人要我去取什么东西呢?”

    王真人淡笑道,“等你筑基了再说吧。”

    他将手一摆,天录转身出去,取了一把笤帚来,王真人道,“你并非我的弟子,平时一些灵食赏赐,倒也罢了,这宝葫芦不可无缘无故地给你,去将庭院落叶清扫干净,便可得宝。”

    怎么又来?

    阮慈不接笤帚,皱眉道,“真人,我最讨厌这种所谓试炼,上回有个老丈这般试探我,我把他棋盘敲碎了。”

    天录倒抽一口凉气,握住嘴极是震骇地望着她,面上写满了恍然大悟四个字。王真人却并不吃惊,显然早已知道,他一手握拳,放在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但依旧没忍住,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这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咳了一声,吹出一口似笑的长气,这才收敛神色,说道,“但你也要知道,我也最讨厌把我的东西平白给人——”

    他皱起眉头,似有几分无奈,对阮慈说,“我是很小气的,你不是已知道了吗?”

    天录脸色更白,忙喊道,“真人,这话是慈小姐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过!”

    他赶忙要扑到真人脚边撒娇,王真人将袖子一拂,阮慈和天录眼前一花,已被送到门外,阮慈也不禁大是尴尬,咳嗽了几声,失去抗争立场,从天录手中接过那青竹笤帚,问道,“那个……庭院在哪儿?”

    天录怕得双眼发红,先埋怨阮慈对真人不敬,数落了几句,方才带着阮慈走远。“真人叫你扫庭院,可不止是要试炼你,慈小姐的脾气可要改一改了,我们家真人可不是好得罪……不不不,真人大人大量,可以随便得罪……不不不不不!”

    他天性单纯,今日几经转折,已不会说话,王真人在洞府内,将两人动静尽收眼底,不禁淡笑,他屈指一弹,屋角磬声一响,过不多时,一个黄衣修士走了进来,行礼道,“恩师在上,阔别经年,弟子甚是惦念。”

    王真人道,“你瞧瞧你这师妹,真是个南蛮野人,一点道理不讲,还未入道,已可和我讨价还价,将来真不知要闹腾到什么地步了,便是欺师灭祖,我看她都不是做不出来。”

    那黄衣修士笑道,“师妹幼逢巨变,心性有所偏激也是在所难免,况且,我看师妹粗中有细,其实心思甚是细密。些许小孩儿脾气,反而更显得率真,若是人人都稳重和平,天下还有什么趣儿呢?”

    “她只是有些脾气么?”王真人冷笑道,“方才她心里可是在想着,若我不给她那宝葫芦,这上清门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破门而出是多大的事,可在我们两任东华剑使看来,却仿佛也是平常。”

    看来阮慈虽然学会净心大咒,但仍旧未能脱出王真人感应,也可见王真人修为更是精进了一层,黄衣修士心中也是暗惊,忙先贺过王真人,道,“师尊《太上感应篇》修为是越发精深了,竟可绕过东华剑镇压——不过,小师妹年纪终究幼小,十年来只是闭关修炼,知识甚是粗浅,有些随意的念头,师尊日后好好教她便是了。”

    他恭维王真人,那是真心实意,王真人嘴角微翘,矜持受过,倒也不说什么谦词,只道,“罢了,教她也是不用,有句话你说对了,这个阮慈,的确粗中有细,她不会无缘无故来索求这般灵物,只是初到门中,不知敌我,防心仍重而已。观她行止,虽然身入上清,但却仍未归心,犹在摇摆——这也难怪。”

    黄衫修士叹道,“也是难为她了,谢孽计量深远,环环相扣,以她看来,自得剑之后,每一步都在谢孽安排之中,确实不知身边何人可信、何人可靠。她不愿说这时之灵物拿去何用,也是自然。”

    听到谢孽二字,王真人轻哼一声,黄衫修士便不敢再说下去,王真人问道,“凤羽可出关了?”

    黄衫修士道,“已出关两年,只待此间事了,便要择日结丹,还想送她来聆听师尊教导,师尊之意,是让她——”

    王真人点头道,“西荒宝库的庭院并不好扫,恒泽天出世在即,不要耽搁太久,让凤羽前去助她。”

    黄衫修士闻听此言,忙掏出一枚玉简,放在唇边说了几句话,抖手将玉简化作流光射出,又道,“师尊,恒泽天一行只怕十分凶险,小师妹身份贵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如此次就让凤羽一人前去,让小师妹再蕴养一段锋芒?”

    王真人望向远处,笑道,“不必,她便是死在恒泽天,那也是她的命,她既然手持无量宝物,便注定要受无穷磨砺……”

    他笑意传出,似乎隐隐在这阔大洞天之中回荡,“这才堪堪开始呢……”

    第52章 心叶二禁

    “真人洞天之中,有来自琅嬛周天各大洲陆乃至洞天小世界的宝物,按地理各分库藏,慈小姐可要小心了。”

    王真人没让天录帮忙,天录便不敢出手,站在小院门口,有丝焦虑地踮脚吩咐院中的阮慈,“宝库内禁制重重,真人只许你到西荒宝库来取宝葫芦,别的庭院可就不好去扫了,若是触犯了禁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王真人宝库,外表看来倒并不多么恢宏大气,一条长廊,各有甬道通向小院,院中几处小小屋舍,看似也装不了多少宝藏,但开了眼识来看,却可见到禁制重叠,显然屋内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便是院中,落叶重重之中,仿佛也蕴藏了无穷禁制,阮慈手中笤帚,举起来迟迟难以落下,“这……若是触动了阵法,我会怎么样?”

    天录藏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并不敢看院内的景象,小心地道,“真人布设在院中的禁制,是一种心禁,并不是完全无法破解,也不需要慈小姐抗衡,只要走进院中,心意便已入禁中,若是能把持住心念,很快慈小姐要的宝葫芦便会浮现。可若是心中贪欲满满、杂念丛丛,那么这叶子就永远也扫不完,甚至还会有许多不测的危险。”

    修仙界和凡间的差别,真不在单纯的力道、速度上,这等玄妙禁法,的确叫人防不胜防。阮慈虽走进院中,但却小心不去踩踏禁制,还当考验尚未开始,听天录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直视院内。原来是害怕自己心意也被禁制吸收,反而给她带来阻碍。她笑道,“天录,原来你心事也挺多的。”

    说着,便挥帚扫起落叶,天录在她身后细声道,“我和慈小姐不同,慈小姐只知道宝库中有宝葫芦,心思自然单纯,可真人宝库内所有东西,只要是编列成册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叫自己不要去想,也是不行的,越是叫自己别想,就越是容易想起。”

    阮慈微微一诧,心想天录实在很得王真人信任,又是一帚,扫起落叶,往边缘聚拢,她对王真人宝库中藏了什么好东西并没有兴趣,横竖能为她所用的并不多见。只有这时之灵物,也许对修炼有一丝帮助,但也并非缺了就不行。大概是心念较为淡然,笤帚扫动之间,阮慈也踏过小院中闪闪发光的许多禁制,但却并未触发丝毫。不过挥了三下,便在角落里扫了一小堆出来。

    “这笤帚越来越重。”

    这心禁也并非是唯一禁制,阮慈还有别的发现,这笤帚原本轻如无物,在她手中,却是每挥一下,便重了一丝,差别虽然细微,但她在炼化东华剑时,便经历过类似变化,因此极为敏感,虽只毫厘,亦能体会,一边挥动,一边品味道,“大概是每挥一下,重即倍增……”

    阮慈面色微变,望着院中散落处处的落叶,凝重道,“那每一帚都要扫起尽可能多的落叶,不然,这笤帚很快就要重到我挥不动了。”

    “慈小姐真是聪明!”天录不禁叫了起来,“不错,虽然起于微末,但倍增之数却是增殖极快——但你手上可不能停太久,那落叶都是成了精的,若是没有笤帚带起的风意向下镇压,很快就要重新飘舞起来,在风意完全止息之前,必须再挥一帚,否则,这院子永远都扫不干净的。”

    扫扫院子而已,原本是不必运使法力的,但阮慈此时已是如临大敌,将法力运起,默算着院子的方圆大小、落叶数量,还有清扫时该走的路径。不料意识一旦注入,只觉得气势场中,原本安然躺在地上的落叶齐齐一颤,竟似乎是因她灵识注视,也产生了意识,和阮慈手中笤帚之势隐隐抗衡。虽然手持笤帚在扫落叶,但却和手持长剑,双方各执剑招,在‘势’中毫无区别。

    “这是……”

    阮慈面沉似水,才说了两个字,便即止住,更举起手不让天录开口,天录连看都不敢再看,转身抵住门板——此时他的关注,都会对气势场中的对抗造成影响,双方气机已经锁定,这西荒宝库的试炼,已然开始。

    “但慈小姐还在炼气期中,即使玉池宽阔,但没有铸就道基,若不动用灵华玉璧,恐怕很难扫净落叶……”他心中也是有些疑惑,“想要度过试炼,首先要能持定自身,体察到外界最细微的变化,注意到笤帚重量的增变。其次还要心力足够,能在极有限的时间中计算出怎样清扫最是省力,要知道笤帚增重是不会停止的,而每一扫也不能停顿,一旦停下压制,落叶飞舞,之前所有成果全部白费,要从头再扫。”

    “第三,在每一扫之间,还要压制住落叶气势,每一扫其实都是一次较量,若是不能攻其弱处,一样是前功尽弃。因此每一扫都要重新再寻找最省力之处,便是这些都能做到,到了余下最后几片叶子,灵性更足,还会生出种种意想不到的变化,而到那时,笤帚已是重达千钧,每一扫都会翻倍沉重,只是一扫落空,便不能再继,而已经扫到最后,距离成功也只有一线之隔。不知有多少人的道心在这最后几扫之中,要发生动摇,功败垂成,只能来日把功行提升之后,再来尝试。”

    “慈小姐能持定自身,走出第一步,但第二步这心力,没有筑基,便仍不算身在道中,恐怕心力运算得没有那样快,而且她乃是千金之子,成日闭门不出,斗法经验并不丰富,若是不动用剑气,恐怕,恐怕第三步压制落叶气势也未必能那样圆熟如意,只怕很快就要败下阵来……”

    他虽然见过阮慈击杀两名刺客,但更是深知宝库禁制的厉害,并不看好阮慈能取得宝葫芦,心下也有些发急,暗道,“宝库禁制,乃是真人专为弟子所设,金丹弟子来了,也有金丹弟子的试炼,元婴弟子来了,也有元婴弟子的试炼。只是这试炼最低便是筑基,而且筑基弟子,十次来有九次是过不了的,便是要他们在一次次取宝的过程中淬炼自身,直到自身完全能够掌控所求宝物,这才破禁取宝。慈小姐便是只求一块最寻常的灵玉,都很难过关,更不说她想要的是元婴真人都觉得珍惜的宝葫芦……”

    “真人这是在想什么?让慈小姐知难而退?还是想要磋磨慈小姐的性子?可我看慈小姐不像是那等虚心好学的人,而是聪明傲气,这次若取不到,她不会再来,说不定转头就要给玄魄门带信,玄魄门的越郯公子,可不会试炼慈小姐什么,慈小姐想要,他一定去寻。真人这一番磋磨锻炼的好意,说不准会把慈小姐往玄魄门那里推呢。”

    他思绪千变万化,一时不禁想道:“说不定真人正希望慈小姐别打宝葫芦的主意……啊啊!怎可如此想!真人慷慨大方,一点都不小气!我可不能被慈小姐带坏了!”

    虽然好奇阮慈的进度,也为她担忧,但天录不敢贸然探看,只怕是给阮慈添乱,靠着门板只是胡思乱想。时不时便想要回头,却又强行忍住,掐指算了算时辰,双脚交替点地,却是难耐到了极点。

    很快便是小半个时辰,天录在心中掐算,便是阮慈每一帚都是卡在不得不出帚的时点挥出,此时的青竹笤帚,怕也已经要重达万斤,这般的重量,便是肉身再是坚韧,法力再是深厚,也不是炼气期修士能驾驭得了的。他提心吊胆,只等着院中传来阮慈的埋怨呵斥,但却依旧什么也没听到。

    正是担心时,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有个少女一蹦一跳,哼着歌走进长廊。他面色一喜,迎出去叫道,“羽小姐,你怎么来了!”

    “师尊叫我来取些宝材,回去他炼丹用。”羽小姐笑嘻嘻地问,“天录,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又惹师祖不开心了,被罚来扫院子?”

    天录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一直很乖的,真人才不会生我的气——羽小姐不要再欺负我了!”

    他和这羽小姐显然很熟悉,羽小姐刮着脸羞他,笑道,“你若乖,天下便没有淘气的灵宠了。”

    她走到天录身边,探头一看,天录也未阻止她,只是自己不看,羽小姐瞧了一会,把他也推得转过去,道,“怕什么,你和我一起看,打扰不到她——你带谁来拿东西呢?”

    天录知道她有密法,可以遮掩气势,即使窥看场内也不会分去阮慈心神,知道自己已在羽小姐羽翼之下,这才放胆看去,“这是捉月崖慈小姐,尚未筑基,还住在外门,真人允了她来拿一件宝物。”

    羽小姐惊道,“还没筑基?”

    她此时窥视过甚,很可能会惊扰场中,因此不敢刺探修为,天录道,“不错,还差了少许,而且慈小姐进来已小半个时辰了。”

    羽小姐也是扫过宝库的,掐指一算,面上已有惊容,叫道,“这也太厉害了,她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快把院子清空了?”

    不错,此时院中落叶,已是在角落中堆成一处,阮慈手中持帚,双目微阖,气势端凝,稳如高山,和面前三片落叶隐成对峙之势,竟是第一次来扫院子,便扫到了这一步,犹自未露颓势!

    这一幕若是落在外人眼中,可谓滑稽,但在羽小姐和天录看来,却是各自吃惊,天录低声道,“这笤帚……这笤帚慈小姐怎么还能握得住?”

    羽小姐却是眼中隐隐闪过兴奋之色,喊道,“好玩,慈师妹,我来助你!”

    正说着,便合身往院中一跃,天录也不拦阻,而是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院内。没了羽小姐功法遮护,他的注视便有可能引起气势变化,是以他不能再看了。但羽小姐却是闯进场中,也没有乱了场中气势,她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话,道,“慈师妹,你别惊慌,我修有《紫清指玄集》,可以收敛气息,不会乱了你和这落叶对峙的气势勾连,还能助你一助,你自计较停当,便挥起笤帚,余下的我来助你。”

    阮慈此时却没太多心思来计较她的来意,闻言也不犹豫,只捕捉到气势场中那三名大敌的破绽,明知后续还有变化,却也不再等待,赶在这一帚时机将尽时,挥了出去。

    三片落叶应声扬起,却未被风力送往墙边,而是贴着风意周折向上,眼看便要切入风中,将那向下镇压之意,切成旋风卷扬向上,那羽小姐看准了,轻叱一声,虚空横踢一脚,距离落叶尚远,却是踢断了那股上扬之意,落叶气势被断,便被风意卷走,送到了墙边叶堆之中。

    羽小姐松了口气,忙跑到墙边,拿来一个竹箕,催道,“快快快,将落叶装起来,你还能再挥几下?”

    阮慈道,“我只能再挥两下了。”

    她已挥了二十七下,不过恐怕自己实力被人揣摩,并未说出数目,不过即使如此,羽小姐还是颇为钦佩,“你还未筑基,便能坚持这么久,真是天生神力——两下够了,落叶跌入叶堆便不会再和你对抗,你力使得再巧一些,挥出风力。只一下应该便能全送进去。”

    阮慈方才半个时辰里,已经将这笤帚当做一柄剑,把物性摸得精熟。这院子扫起来,其实也就如同和落叶互相喂招周旋,只是每一扫中间给的时间有限,而每一次都要比之前更沉。难当然是难,但远远比不上她还是肉眼凡胎时,炼化东华剑那一番炼狱般的体验更难。纵然笤帚再沉,也沉不过背负东华剑时,甚至无法坐起,只能仰卧的沉重感。即使当时的东华剑,份量比不上如今的笤帚,但带来的感受却是远远不同。当时她都撑过来了,眼下还在她能应对的范畴内。

    这一帚挥出时,她双手犹如握持山峰,帚把欲坠,似是连肩膀都要跟着一起落入地中,化为尘土,阮慈并不理会意识中的辛苦吃力,将法力运进笤帚,直至竹枝尽头,意识似乎浸透到了那细微颤抖的竹枝之中,感受到风力从竹枝中穿过,又随着竹枝摇摆,产生微妙变化。

    她挥出笤帚,意识透过竹枝驱使风力,将落叶卷起,送入竹箕,一片落叶都未曾错过,那少女合上竹箕,大声喝彩,阮慈弯下腰,从落叶下方拾起一个小葫芦,把玩了一会收入怀中,心中也是暗道仙家禁制神奇,便又上前和这少女通了称呼,那少女自称秦凤羽,是王真人的徒孙,不过她要比阮慈大了许多,已是八百多岁,正是筑基巅峰,正准备外出游历,寻访结丹要用到的宝材外药。

    “你心里是不是想,八百多岁还没结丹,我的资质一定很是愚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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