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小姑娘哽咽的嗓音。

    他缓缓回头,看见豆大的眼泪就这么从他妹儿的眼珠子里滚了下来,他妹儿的神情极伤心,极伤心,“没想到,没想到你是这样想我的。哥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原来,连我的亲人都是这样讨厌我的,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呜......”

    是装的吧?

    一定是装的吧?

    按照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这混世魔王一定是装的对吧对吧?

    鹿赤少年手脚僵硬,无措的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什么,我开玩笑的......”

    原本就震天响的哭声更加嘹亮了。

    “别哭了。”

    耳旁忽然传来淡淡的叹息声。

    身高腿长的男人向前一步,越过他的肩头,顺手还塞了包纸在小姑娘怀里,语调缓缓,“鹿赤这个人你也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不用搭理他。这椅子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当我送你的见面礼。赚钱也不意味着非要让自己去吃苦,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能过的舒服点就舒服点。”

    “裴哥你说谁狗嘴里......”

    “好。”

    鹿绿抹干眼泪,瞥着旁边的她哥,似笑非笑,“老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第11章

    鹿绿放不放心这件事,鉴于她的奸诈狡猾鬼话连篇,鹿赤并不敢肯定。

    但他清楚明白地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他和他妹儿同出一脉,从小一起长大,自打有记忆起,他只看见她在三个人面前吃过亏。

    他小婶,他小叔。她堂哥。

    婶婶和叔叔就不用说了,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吃饭时三两句话,就能轻描淡写地压迫他们女儿的心灵,恨不得把鹿绿培养成一个百依百顺的siri。

    至于她堂哥。

    她堂哥......年幼时是小姑娘心目中的保护神,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亲人。

    但到底,没有守好对他妹妹的承诺。

    鹿赤记得,自己上小学三年级时,鹿绿正好幼儿园大班毕业,因为上钢琴课的时候打瞌睡,被小姨罚站,还不许她吃晚饭。

    那时候她小小一团,站在墙角,背脊挺直,眼睛睁的大大的,含着一包泪却不肯掉下来,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这边和乐融融的餐桌,倔强又无助。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鹿赤忽然就摔了筷子,气冲冲地跑到冰箱前,抱出一大堆冰淇淋,然后又气冲冲地跑出来,一把塞进她怀里。

    他大声说:“妹儿,你吃!都给你吃!你别怕!我爸给我留了很多钱,以后小婶不让你吃饭,我给你买,以后别人要是欺负你,你跟哥说!哥保护你!”

    小小的鹿绿抱着一堆冰淇淋,茫然地望着他,而后张张嘴。

    沉默了半天,她眨眨眼睛,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但是后来,她就开始喊他哥哥了。

    开始把自己的一堆小弟介绍给他,闯祸时替他打掩护,使计捉弄隔壁家欺负他的小胖,在他四处疯玩的时候帮他把暑假作业抄好,因为绘画老师说了他一句“没天赋没教养没本事”,就背着画板回家,再也不肯去老师家里学画画。

    她是世界上最难搞最无法无天的妹妹,也是世界上最真诚最忠实的妹妹。

    她说哥哥,我可以把我的零花钱都给你,只要爸爸妈妈不高兴的时候,你保护我一下。

    她说哥哥,也不用很久,只要上了大学,我就可以一个人自力更生啦。

    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

    为了自己的梦想,自私地收拾包裹离开家门,把年幼的小妹妹丢在冰冷冷的家里,彻底变得孤立无援,无依无靠。

    他甚至给不起一分粮草,留不下一只护身符,只能在远处隔岸观火,任她自生自灭。

    送自己离开的那一天,鹿绿没有说过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给出一句指责。

    但鹿赤知道,他妹妹非常非常难过,非常非常失望。

    他摁灭了她心中对亲人的最后一丝期盼和乞怜。

    他无比自私,无比残忍。

    实际上,在鹿赤离家出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鹿绿是不跟他说话的。

    要不是后来小婶脑袋秀逗似的用女儿去弄个什么豪门联姻,他跑回家据理力争,又求着裴哥出手帮忙,让男方家里取消这个念头,鹿赤估计他妹儿这辈子都不想和他恢复邦交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

    鹿绿同学,从来都是一个只会在别人身上薅羊毛而不愿意被人占一丝便宜的人。

    既然恢复了邦交,以前吃的亏,就不可能不报复回来。

    不然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做朋友呢?

    ——这是鹿绿一贯的人生准则。

    所以,在她发现他哥哥的领导只手遮天,可以压在她哥的头上作威作福时,她绝对,肯定,百分之百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狐假虎威一番。

    至于他领导裴措究竟会不会被这只小狐狸蛊惑,甘愿当她手里的枪——这件事,鹿赤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裴哥再清心寡欲再冷酷无情,也敌不过他妹子的妖言惑众和阿谀奉承。

    不说别的,光从今天一下午的相处模式来看,就足够鹿赤少年长吁短叹闭目惆怅好一阵子了。

    首先,裴哥把自己价值五位数的椅子,三言两语就送给了他妹子。

    然后,他就看着他妹子舒适地盘腿坐在那张龙椅上,怀里抱着包牛肉干,一边拿着压感笔写写画画,一边悠然自得地啃着牛肉干。

    哦,对了,她怀里的那包牛肉干,也是他裴哥给她的。

    之前,小姑娘把椅子往自己位置上拖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扭回头,说:“老板,我觉得你的牛肉干真好吃哦。”

    “你喜欢就拿走。”

    “不好吧?”

    鹿绿眨眨眼睛,“这个牛肉干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呢。”

    裴措正在叉电脑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网页全部叉掉,头也没抬:“你拿走吧,再不吃也要过期了。”

    “全部给我吗?”

    “嗯哼。”

    “谢谢您呀。”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不过我刚才看了一下,那个芒果干好像也快要过期的样子呢。”

    “嗯。”

    男人把地上的两箱零食划过去,语调懒洋洋的:“全拿走吧。”

    旁观者鹿赤:“......”

    这两箱零食是曾经某个来面试的漂亮女孩子买的。

    那漂亮女孩子是裴措的同系师妹,因为“瞻仰裴师兄的光辉而非常希望能够在师兄的工作室工作”,被宣布面试失败后还眼泪汪汪地拉着人事的手,说:“那这些东西您能帮我给裴师兄吗?他工作这么辛苦,我怕他忘了吃饭,所以买了一点零食给他补补身体,求您了。”

    人事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被一个漂亮姑娘这么拉着手苦苦哀求,虽然话里的内容有点扎心,但还是情不自禁当了中间的快递员,把两箱满满当当的零食送到了他老板手里。

    只可惜他老板是个不懂风情也不重口腹之欲的资本家道士,两大箱零食别说吃了,连拆都没拆。

    箱子里放的情书,都还是鹿赤发现的。

    但裴措嫌弃鹿赤咯嘣咯嘣咬蚕豆的声音太吵,吃了两天后,就不让鹿赤再碰了。

    一大堆零食放到快过期,也没人去动一下。

    结果现在,他三言两语就全送给了另外一个妹子。

    鹿赤真是觉得心寒啊心寒。

    “嗒。嗒。嗒。”

    桌板忽然被敲了三下。

    心寒的鹿赤一抬头,就对上了裴措眯起的眼睛。

    男生手指微曲,指关节抵着桌面,嗓音平平淡淡,措辞简简单单,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痛彻心扉:“预算。”

    “啊?”

    “预算什么时候给我?”

    “......the day after tomorrow?”

    裴措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tomorrow?”

    裴措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ojbk,老子晓得了。”

    鹿赤颓然又愤怒,“老子今天晚上加班搞,行了吧?”

    “行。”

    男生转回头去,继续敲键盘建模,神情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个压迫剥削下属的恶毒资本家并不是他。

    .

    就在鹿赤鞠躬尽瘁做下个月的预算的时候,裴措又无意间瞥了眼身旁抱着平板画画的小姑娘,忽然想到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u盘,递给她。

    鹿绿从平板里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眼前的u盘:“啊?”

    “这是我们现在在做的内容,目前能整理出来的所有资料都在里面,你这两天先看着,有什么想法和建议,都可以直接跟我沟通。有什么额外需要的资料,也可以跟我提。”

    u盘里面文件很多,但好在分类做的十分有条理,鹿绿一个个点进去,分镜脚本,人物设计,视频资料,工作日程安排......什么都有,应有尽有。

    把这些文件全部看完理顺之后,估计她对他们现在正在做的动漫也就能有一个比较详细的了解了。

    鹿绿首先点开的是视频成片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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