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潇洒地擦干嘴角血渍,往地上吐了几带血的涂抹,笑道:“怎着?都是老爷,矫情个屁,就当是被狗咬了。”

    老莫瞅着他红的嘴唇,和附着在唇上鲜红开裂的伤,怎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拍拍林藏单薄的后背,安慰道:“你去我屋歇会,等我回去再说。”

    林藏点点头,“叫人给我送吃的过来,妈的,折腾老子一晚上,饿死了……”

    老莫叹了气,硬着头皮走进洗手间,哆哆嗦嗦立在钟声身后,继续收拾残局。

    再度回到老莫办公室的林藏,俨然立显赫军功的将士,底气相当的足,他横躺在老莫御用的藤椅上,趾高气扬地吩咐店里的侍应生:“海鲜面,两份,加辣。冰乐,要大瓶的。”

    等人走了以后,独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他一子又心虚了,己嘚瑟个什劲呢?晚似乎并没有帮老莫解决麻烦,反而搞得更砸了。

    回想起包房里的一片混乱,和刚才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实在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管他呢,老子被姓钟的蹂..躏得伤痕累累,现在脑壳还抽筋似的疼,怎说也算是帮老莫扛了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想到这,他顿时心安理得。

    老莫回来的时候,已是深更半夜,他看上去疲惫至极。林藏吃得肚满肥,正窝在藤椅上打手游。

    “您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林藏抬头看了眼老莫,把手机装回兜里,从藤椅上慢悠悠地来,“干嘛一定要我等您回来?”

    老莫一向快言快语,此刻却连嘴都不想张,动作也跟静止放慢了似的,他从身后的保险柜里取一叠钞票,放到林藏面前,“拿着。”

    林藏懵了,“您之前没说啊,晚这事还有酬劳?”

    “别让陈欢知道,一个字都别跟他透露。”

    “跟他说干嘛,本来就没打算让他知道。”林藏瞥了眼红红的票子,心里痒痒的,嘴上假装客气:“晚弄得挺难看的,还害您毁了一架钢琴,我哪好意思再要您钱……”

    “已经很不错了,晚要不是你在,还不知要闹成什样。”

    “不是,他每次都这闹吗?太夸张了,要多几个这样的客人,您这会所趁早关门别干了。”

    “没有别人了,整个A市除了他钟声,还有谁敢这干?”

    “他他妈凭什?跟疯狗似的,艹!”

    老莫正要说话,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他举着手机界面给林藏看,“就凭这个!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已经到我账上了,张秘书刚给我打过来的。”

    林藏无奈摇头,又问:“张秘书?”

    “就是最后去洗手间给钟声送药的那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

    “哦,狗腿子啊。不是,那姓钟的疯狗真有病啊?我看那小药片还挺像那回事。”

    “不嘛,没病这疯?”老莫往紫砂壶里满热茶,就着馨香的茶汤一点点

    恢复精气神,“上次听张秘书说起过,他这是狂躁症还是妄想症啊,忘了,反正一直靠药物控制着。”

    “真操蛋!有病不搁家里治病,还跑门来祸害别人。”

    “谁让人有钱呢……咳,他这也是叫家里人逼的。”

    “家里人逼的?”林藏想起钟声当时说他知道是谁。

    “不嘛,豪门恩怨,争产大戏,咱看着狗血,在人家那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哎管他呢,有钱人不折腾,咱也就没有赚钱的机会了!就是这弄一次吧,忒累……”老莫一副看惯了风雨的淡然,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小林子,以我在风月场合混迹十几年的经验,最清楚一个人看上另一个人时是什表情、什眼神、什状态。就钟声打眼见到你的那副模样,当场就跟点了穴似的,他要不是对你有意思,把我老莫的名字倒过来写!”

    林藏一听这个,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莫爷,我的爷,您还是盼我点好吧!”

    老莫凑过来,饶有兴味地打探:“刚才听你聊那意思,之前就认识?”

    认识?算吗?

    他和钟声算是认识吗?林藏有些迷茫。

    鼻尖漫过幽幽檀香,他的思绪拉回到半个月前。

    ☆、第三章

    半个月前,林藏第一次见钟声。

    他记得那天的天空清透无云,阳光像赤焰一样热烈。

    他坐着搬家公司的货车,和一帮搬家工人一道,在城区一大片低矮平房前了车。

    眼前的房屋破旧不堪,却是林藏即将入住的“新家”。

    他不是没有听到工人的窃窃私语,不是没留意到他脸上惊异的表情,那些阳怪气的笑声最终融进了傍晚的秋风里,被林藏忽略过去。

    谁叫老妈重病住院呢?谁叫己非要把她转入收费高昂的特护病房呢?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变卖家宅?

    临时租住的房子,就在这种为人不齿的贫民窟里,破旧、狭小、斑驳丛生。

    林藏心里的郁结不言而喻,他趁着工人搬家的间隙,跑到屋外抽烟打发时间,顺便排解一愁苦的心绪。

    那是一片广阔的废墟,和林藏新搬的小区仅一墙之隔,那墙低矮残破,墙面上还依稀见半个鲜红的“拆”字。

    林藏一脚踩在矮墙上,蹲在破砖烂瓦上吞云吐雾,抽到兴头上他又想,起身拉开牛仔裤的拉链,对着墙就是一通喷射,温热的水柱落在碎石和尘土上滴答作响,林藏释放得彻底,叼着烟插着腰不忘连连叫爽。

    就是在这番爽得忘形的时刻,迎来了他和钟声的初次偶遇。

    不远处的残垣断壁上,钟声挥舞着碗粗的拳头,正一一狠砸在一人脸上,那张脸很快就面目全非,骨骼碎裂变形,鲜血喷溅,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浓厚的血腥味。

    要不是林藏已经释放完毕,很留不尽的影,他快速收好己宝贝,拉上裤子拉链,在长到打

    卷的烟灰掉落之前,把烟从嘴里抽,往空中弹了弹烟嘴,一长截死白的灰烬随风散落。

    他的视线毫无悬念地落在钟声身上,那个人跟他身后的背景过度违和。眼哪哪都是灰蒙蒙的土坷垃,他却以一袭利落的纯黑色高档西服裹身,魁梧遒劲的身姿完美毕现,宽肩、窄腰、长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像是黄昏中充满‎‍‎诱‍‌‎‎‌惑‌‌‎‍‍的鬩鬼。

    是的,他刚刚还将人狠揍了一番,虽然半路观战的林藏并不知孰是孰非,单凭他浑身上散发的强大荷尔蒙攻势,也足令林藏目不转睛一窥到底。

    当时的林藏,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单纯以好事者的心态遥遥观望,麻木,抽离,短暂欢愉。因为毫不相干,所以堂而皇之。

    但很快,事实证明他错了。

    对面上城区照例在傍晚时分开始了狂欢,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夜幕,腾空而起的烟花突然炸得天地间亮如白昼。也许是林藏立在墙头的身姿太过显眼,也许是烟花令大地一览无余,总之,不远处的钟声奇迹般地注意到了他。

    烟花照亮了大地万物,也照亮了目相对的两个人。林藏第一次在烟花看清了钟声的脸,圆寸头、金边眼镜、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彩色荧光一次次擦着他的脸颊滑过,每次都只是短短一瞬,却为那目空一切的神情笼上一层不真实的光环。

    林藏有些恍惚。

    稍后,他看到众星捧月的钟声缓缓向己靠近,指着林藏身后的那排平房,沉声对身边人道:“一步,把那片也给我拆了。”

    天雷滚滚当头劈,迎风立在墙头的林藏当场石化,林藏回望了一眼己的“新家”,不禁悲从中来。他很快又将无家归了,嘴里的烟掉在地上,一摔两半。

    .

    所以,硬是要回顾的话,这样的初见几乎全是惊吓,林藏权当是经历了一场闹剧,除了那句令他肝颤的“拆房宣言”,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听邻居议论,说是隔壁那块地的开发商把强拆队的头子给收拾了,打得还挺惨,而一直坚守阵地的钉子则被安抚得很好,得到了妥善安置和额置业补偿金。

    听说的时候听过就算,现在想起来,钟声当时应该不是在发疯,而是在真正做好事。不过林藏不打算因此更改对他的评价,毕竟谁都不会对一个扬言要拆己家的人有好感。

    “这子更讨厌他了吧?他不光要拆你的家,晚差点没把你这小身子骨给拆了。”老莫听完林藏的叙述,笑得意味深长,“哪天他要真把你家拆了,你就上他家睡去,跟他挤一张床上!”

    “滚滚滚!我一向敬重您,说这遭天谴的话,您不怕嘴皮子抽筋吗?”林藏受不了这个,光是想一想那天洗手间里的遭遇,他就后背发凉胃里反酸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那大瘟神。

    “我就是开个玩笑,看你急赤白咧的!亲热过一次,还真上心啦?”

    “我……”林藏也意识到己反应过激了,他老莫一根纵横夜店的

    老油条,什人什事不是看得透透的?再聊去,只怕己裤衩子都得叫他扒来,干脆走为上策,“懒得跟你叨逼叨,我回家睡觉去!”

    当然,走的时候没忘记将那一叠红票子揣进兜里。

    从会所来,林藏被深秋的晚风吹了个透凉,他意识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站在街等租车。

    等了一会,没把车等来,等来一个黑墨镜黑西装的彪形大汉。

    林藏后退几步,警惕看向那人。

    “林先生,我老板想请您过去聊一聊。”

    “你老板?谁?”

    大汉指了指停在对街的一辆黑色迈赫,后车窗缓缓降,露钟声的脸。

    “艹!”林藏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对不起,我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

    “请吧,林先生!”那人说话的吻和他的外表一样令人不敢拒绝,“是您己过去,还是我把您扛过去?”

    林藏叹了气,嘴里喷一团白雾。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跟着保镖缓慢挪向对街。

    “上车吧。”钟声的脸和身子没在车厢的昏暗里,一缕低沉的声音从车窗内飘来。

    “不必了,有什话就在这里说。”林藏站在车窗边,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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