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心底涌起一股莫名复杂的情绪。

    他接通了内线电话,“小孙,张秘书呢?”

    那边回复:“钟总,张哥一早就去点创投资那边了,帮忙处理您在海外的个人投资项目。他走之前说,大概午2点回来。”

    钟声沉吟片刻,“好,让他回来后马上来见我。”

    透过远声大楼的顶层玻璃,向来都看到最壮观最繁华的城市美景,而钟声这间宽大的办公室,更是占据了整个楼层最佳的位置,大半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而此刻,天空愁云惨淡,他只觉得拥挤的高楼大厦像密不透风的钢筋水泥丛林,把他的心堵得水泄不通。

    从商多年,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预感不妙,一时又说不清破绽在哪,而且即便现在命人着手去查,也一定查不个所以然,否则老邢早就动手了。

    他如鲠在喉,却只静观其变。

    ☆、第五十二章

    从钟声踏进远声集团大楼的那刻起,身心就没有片刻喘息,各种事务排着队等他处理,他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两点半,张和准时现在了钟声的办公室,带着一份钟声经常吃的烧鹅饭。

    “我回来之前给小孙打了个电话,她说您忙得没时间吃饭,我刚好路过那家店,给您打包了这个。”张秘书走到钟声的办公桌旁,麻利地把散落的文件收拾好,腾一块地方,又把打包的饭盒一一打开摆好,“饿坏了吧?您趁热吃。”

    烧鹅浓郁的肉香味在办公室飘得到处都是,金黄晶莹的酥皮对饥辘辘的钟声的确有着大的吸引力,他咽了咽水,把想问的话暂时吞进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开始享用美餐。

    他吃饭的时候,张和就像往常一样,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一旦发现他有什需要,张和第一时间就细心地照顾到。

    “‘良和宜璟’这间公司,是怎回事?”吃到一半,钟声终于开腔问他,跟聪明人对话,直来直去是明智的选择。

    “良和宜璟?”张和怔愣了一,思索一番,才道:“哦,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最近集团正在清理的属公司之一?”

    “集团要清理属公司?”钟声停筷子,侧过脸看了张和一眼。

    “是的,声哥。上个月集团就发了文件,要对整个公司结构进行优化调整,对于一些不承担具体职的空壳公司进行筛选和清理。你刚才提到的那间公司,就在此次的清理范围之内。”

    “这说,你是按照集团要求进行操作的?”

    “没错,声哥。呃……是不是,有什问题?”

    “那为什要变更法人?”

    “因为之前的公司法人是在集团任职的一位高管,现在他离职了,所以目前只对法人进行变更。”张和瞥了眼钟声的神色,补充道:“所以按照公司规定,就例行对良和宜璟的往来账目和票据进行了清理,这些都是必要程序。”

    钟声沉声应了一,继续低头吃饭,但心中的猜忌

    并未减轻。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和又说:“公司基本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的结构梳理,我之前没太当回事,就是让他按文件要求行处理,我想着吧……这也不是什大事,就没向您汇报。再说,前阵子您忙着暖墅APP上线的项目,我实在不好意思拿这点小事去烦您……声哥,您要是觉得我这办不妥,以后我多注意!”

    “没事,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不用什都跟我汇报。”钟声眼皮都没抬一。

    “……那,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

    钟声把筷子一扔,饭盒往边上一推,一边擦嘴一边说:“吃完了,你帮我收了吧。”

    “好的。”张和忙上前,把残羹冷炙倒进垃圾袋,一边收拾一边笑问:“天的烧鹅饭您没怎吃,不合胃吗?”

    钟声往身后的座椅上靠了靠,放松了腰背肩颈,闭眼道:“吃腻了,该换换味了。”

    张和目光一滞,“好,次打包之前,我先向您请示。”

    张和把剩饭拿去扔垃圾桶的工夫,又有一拨人闯进了钟声的办公室,是最早在城区拆迁工地上阻止王哥打人的那个胖子,他现在负责远山春墅二期的工程监督。

    “钟总,我两个月前就给集团打了申请,是远山春墅二期的资金款到现在还没批!没钱,这让我怎干活啊?您以去工地上看看,工程施工如是热火朝天,几百张工人的嘴,几十台大型机器,都在那杵着呢,一天都耽误不得!这大个摊子,都等着您的米锅呢!”胖子还是一着急就哗哗流汗,不停拿手帕在脸上擦拭。

    钟声一直在为远山春墅二期的资金款担心着,那边的困难他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着急,但狗日的钟远强偏要在这时候给他添堵使绊子,找茬压着董事会不给批那个调资申请,他现在也是隔山打牛使不上劲。

    他摘金边眼镜,掐了掐鼻梁,“你先回去吧,资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胖子和手底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钟总,我听说,最近集团又新上了不大项目,分走了好几笔大额资金……而且,强总一直不太支持远山春墅的项目,这次也是他反对注资……您说,咱这个项目的注资,不会被耽误了吧?”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集团的项目,但凡是我打定主意要做的,还从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先例!”钟声冲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你走就走,回去等着吧!资金很快就会到位。”

    得了大老板的亲允诺,等于吃了定心丸,胖子喜不胜,领着己的人凯旋而回了。

    张和把他送走,转回来又问钟声:“资金的问题,您真有办法解决?”

    钟声重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强打起精神,“现在的问题不就是缺钱吗?我还不至于被‘钱’这个字困住手脚吧?”

    “那您是打算?”

    钟声的语调波澜不惊,“你去看看我国内的私人账里,还有多流动资金。”

    “您要动用己的钱去救项目的急?”

    “你现在是要干预我的决策?”。

    “没,我哪敢?”

    “那你就着手去办吧,由你亲办。办好了告诉我。”

    张和一如既往的温和谦恭,“好的,声哥。”

    “上午的事,办得如何?”钟声继续问他。

    “嗯?您说什?”张和一时没转过思路。

    “孙秘书说你上午去点创投资了,难道不是吗?”

    “哦,对!”张和忙接到:“点创那边专门负责处理您个人财务的陈经理说,最近海外投资形势喜人,从国外传回来的、由那边的投资公司做的财务报表来看,各项数据都很漂亮。”他说着就从公文包里掏一叠文件,端端正正摆在钟声面前,“报表我都拿回来了,请您过目。”

    钟声逐页翻看,始终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有所舒缓,“嗯,的确不错,小陈没有让我失望。”

    张和:“所以,陈经理让我回来问问您,接来要不要追加投资?您的海外投资账里还有不的闲置资金。他的建议是,现在行情这好,不如满仓杀入,他和他的团队会帮您密切关注,一旦预判有风险,就及时撤。”

    钟声仰头,转了一圈脖子,后颈咯咯作响,“以,交给他去办吧。”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通知他。”张和说完,走了钟声的办公室。

    看上去,张秘书一切如常,除了他己,没人知道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燃烧。

    他的眸中布满阴沉的侥幸,布满得逞的狡黠。

    他知道,木已成舟,他无需再掩饰了。

    .

    夜晚,暮色深沉,远声大楼的顶层灯火辉煌,比白天还要明亮澄澈。

    快要被文山会海湮没的钟声接到了林藏的电话,接通后,那边却没有声。

    “喂?宝贝?怎不说话?”钟声倏地站起来,紧张地走到玻璃窗前,恨不得穿过手机飞到林藏身边。

    “……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妈妈她……已经火化了……”林藏的声音还算平静,只是气若游丝。

    “这快?”钟声忙得晕头转向,把这个重要环节搞忘了。他很后悔没有陪林藏一起完成这个过程。

    林藏声音沙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说的那块墓地安排好了吗,我什时候把妈妈的骨灰放进去?”

    “那个早就安排好了,随时都以。还得有个仪式吧?”

    林藏吸了气,“那就明天吧,爸爸说,入土为安,想让妈妈早点安心休息。仪式什的,就简单点吧,我家亲戚朋友不多,大家一起去墓园送送她就行。”

    “好,那就明天,我和你一起送妈妈最后一程。具体地址和时间我叫孙秘书发给你,你记得打电话通知大家。我现在就收拾一准备回家了,乖乖等着我,好吗?”钟声的话语极尽温柔,给了林藏很大的安慰。

    电话挂断,钟声把所有的事务全部

    推给了属,他一把抓起衣架上的大衣,边往外走边嘱咐张和:“有什事你都代为处理吧,实在拿不准的再给我打电话。”

    “最好别打!”进电梯之前,他对张和喊了一句。

    .

    钟声为林母安排的墓地在A市最大的永安陵园,是由远声集团负责开发的一处豪华墓园。这里面环山,上有风,前有水,据说风水极好。

    清晨的墓园十分安静,无处不在的冬青把这里渲染得黛青一片。

    林藏手里捧着那只圆圆小小的坛子,和老爸一起,在钟声的引导,于排排墓碑和草丛间穿行,在一座宽敞的方墓地前,钟声示意他停脚步。

    将坛子放进墓穴,盖上厚厚的盖板,封住,加固……意味着老妈正式入驻另一个世界。林藏烧了一堆纸,点了几炷香,被缭绕的烟雾熏得直掉泪。

    钟声叩拜完毕,扶着林藏走到一旁,看身后稀稀拉拉的人群来了又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说着大小异的安慰的话。

    令林藏没想到的是,程子笙和程子箫也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兄‍‎‍妹‎‌‎‍‍俩时现,也是第一次看他如此统一地穿着全黑的套装。

    程子箫那素白的脸蛋上居然挂着泪痕,小鼻子不知是不是被冻的,通红一片。她往墓碑前放了一束带着露水的白花,然后过来紧握着林藏的手,后来干脆勾手抱住了他。林藏对此一点也不抗拒,甚至觉得她的怀抱非常温暖,带着女人馨香柔软的气息,遥远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程子笙是碍于钟声在场,没有对林藏过多表示,也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和程子箫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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