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开合,有男子“咦”了一声,道:“美人啊!”

    席间其他男子不由打趣道:“就一个背影也看得出美丑?莫不是喝酒喝得眼花了吧?!”

    “嘁——”那男子不屑地努努嘴,摆手道:“做学问我也许比不上诸位,但若论及美人,哼哼——我汪某人忝颜也能称一声前辈!”

    这话说得颇为浪荡,惹得众人不住嬉笑,惊起一片笑骂。

    “汪兄啊汪兄,你每日耽于美人钗环,如何做得出锦绣文章呐!”

    笑归笑,汪姓男子身旁的人对此还是颇为认同的。

    汪姓男子得了认可,大手一挥,竟认真分析起来:“这美人啊,容貌、体态、气质、性格那是缺一不可!就刚刚在门外的那姑娘,我观其背影窈窕、腰身纤细,行走间衣裙褶皱的晃动都堪称优美,一看就是大家族从小培养的名门淑女!啧啧啧,诸位都是爱美之人,听我今日之言,日后相看妻子时照着我这标准挑,绝对包君满意!”

    “害!说得当真天花乱坠!”这是不甚相信的。

    “汪兄万花丛中过,此言必定有理!”这是了解汪姓男子事迹而笃信的。

    几个男子七嘴八舌地再度谈论起美人来。一旁自湘君离开便一脸冷漠的李君泽听着听着,忽而冲立侍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

    另一边,获救的湘君一路跟着季蓁蓁上了四楼。

    虽然栖碧代为传达了季蓁蓁的意思:不过举手之劳,无须客气。但湘君还是十分坚定地表示想要亲自向夫人道谢。

    获得了季蓁蓁点头后,栖碧笑着把湘君迎了进去。

    湘君低着头进去,看着少女裙摆上绣着几只圆润可爱的麻雀,心中微讶于这位夫人应当十分年轻,身体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想给季蓁蓁磕个头。

    栖碧眼疾手快搀她一把,这个头没磕实,湘君再抬眸,季蓁蓁已然侧转身去,这便是不受她这一跪的意思了。

    湘君疑惑,清脆婉转的嗓音柔柔响起:“夫人救湘君于水火之中,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一叩聊表谢意……”湘君声音极为好听,但言语中满含真诚。季蓁蓁垂眸打量她两眼,见湘君眉目温婉,一身微紧的粉裙,身材婀娜有致,但面上毫无半点低俗恭维媚态,倒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略想了想,季蓁蓁道:“举手之劳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轻拿轻放,堵得湘君心中一涩,只道是眼前少女出身显贵不知世道苍凉,眸光一暗,正要应是,却听季蓁蓁话头一转,轻笑出声。

    “不过我听说你小曲儿唱得不错,若真想谢我,便给我唱支曲儿吧。”

    湘君闻言一喜,忙道:“能唱曲儿给夫人听,是湘君的荣幸!”说着,又要给季蓁蓁磕头,但这次还没待栖碧去扶,她自己俯身到一半便止住了动作,姿态优雅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颔首福身,笑着抬眸看向季蓁蓁。

    “不知夫人可有喜欢的曲——目?”湘君的话语十分突兀地一顿,季蓁蓁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

    湘君忙低下头解释道:“湘君突见夫人天人之姿,被晃了心神,还望夫人莫怪……”

    季蓁蓁念着今日是出门玩耍,衣裳首饰一概以轻盈便利为主,如云的黑发梳了个简单的罗髻,只以一支振翅蝶簪为饰,穿一件鹅黄襦裙,裙摆绣着几只萌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小麻雀,这般简装配上季蓁蓁本就清丽明艳的容颜更显得比真实年龄还要小些。若非梳着妇人发饰,又听侍女们唤她“夫人”,湘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姑娘已为人妇。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季蓁蓁尤其爱听。听着湘君夸自己漂亮,季蓁蓁心情更好上几分,挥手道:“我初来榆林,还未听过当地的曲目,你便唱你拿手的便好。”

    季蓁蓁和颜悦色,说话温柔,让湘君心中宁静不少,她再度福身,而后端身站定,清清嗓子,如珠似玉的音节便从她红润的嘴唇中吐露倾斜而出。

    “年年间有个叁月,叁咿呀哈……”

    湘君的歌声一如她的姿容般出色,音色圆润婉转,语调轻快愉悦,即有西北地区特有的豪情,又糅杂了江南水乡的柔美甜蜜,真真是“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顿挫抑扬,婉转流畅。

    一曲《戏秋千》唱得明快灵动,屋内的几人听完都露出了笑容。

    栖碧率先鼓着掌笑赞:“湘君姑娘真是有一把好嗓子!”栖碧倚靠着一把嗓子从若干侍女中脱颖而出,作了季蓁蓁的贴身侍女,因而对于嗓音优劣她有着比旁人更敏锐的判断。

    季蓁蓁也笑着附掌:“湘君姑娘唱得极好。”

    湘君受了鼓励,柔美的面容也展露出真实的笑意,羞怯地道了句“姑娘、夫人谬赞了”,继续转了调子,换了一首新曲唱起来。

    直到满桌席面上齐,湘君方才止了嗓子。季蓁蓁又赞了几句,然后便让栖碧送湘君出去。

    栖碧喜爱湘君唱的曲儿,塞给湘君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一面送她下楼,一面好奇问道:“湘君姑娘这般好嗓子,怎会沦落到刚才那样的境地?”

    湘君唱曲的腔调做派都十足专业,一看便是正经班子出身,这样应当作为“角儿”来捧的妙龄女子,怎么会独身到酒楼唱曲,还险些受客人凌辱呢?

    说到这里,湘君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栖碧关怀的眼神不似作伪,于是湘君也没有隐瞒,如实说道:“我的确是自幼在戏班中长大的,经年也曾登台献艺……”

    湘君是唱戏的,言语功夫极为到位,叁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自己为何身处窘境。

    原来是老班主去世,其子继承了戏曲班子。这新班主是个贪恋美色的,湘君不堪其扰,但因为关系亲厚的小师妹患了重病,她不得不忍受骚扰,努力唱戏赚取银两。新班主的妻子是个凶悍的妇人,知晓自己夫君对湘君有别样心思后便十分泼辣地将湘君逐出了戏班。

    湘君为了给小师妹治病,便开始辗转于酒家,给客人们酒席间唱曲助兴,赚些细碎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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