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名门子弟,自幼就被要求习文练武,各地家族都会以通过人才的输送,意图在汉家的马车上存留一席之地。

    因为有氏族家世这然的优势,很多热成年以后便可举孝廉,继而顺理成章的出仕为官;或者拜师学艺练就本领,于军旅中斩将夺旗建功立业。

    司马睿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他的父亲还是帝师之尊的儒门大贤,平日里更是被严格要求。奈何少年心性,不免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颇感兴趣,尤其一些不切实际的鬼怪神魔,更能引起他的无穷遐想。

    他在并州温县的日子里多是读书写字,但少儿心性难耐,所以在听到当世之中居然有人可以驾驭闻所未见的真龙,自然引起莫大的好奇心,不由向往。

    不过一旁的孙礼白眼乱翻,强忍不住的骂道:“我司马睿,从古至今有谁见过龙吗,这些不过是那些胡人瞎传罢了。不过话又回来,经过北平那一战,胡族的确元气大伤。接下来那几年虽然也曾有过几次突袭,但已起不了什么气候,反而被刘虞的烽火骑突袭过几次,死伤无数,所以才不得不选择纳贡求和……”

    司马睿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管怎么,凌云王真是当世第一英雄人物,我若是能有他万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

    孙礼一脸不屑,道:“别做梦了,你先对付了你家老头子,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二人正就刘虞的轶事谈论,突然从后道传来急切的马蹄声,硬生生的打断了孙礼的话。

    他心中警觉,挺起身来朝后一瞥,顿时面色一变,忙对司马睿道:“快进去,没我叫唤,你别出来。”

    司马睿见孙礼神色不对,在这档口可不能耍性子,对其是言听计从,忙钻了进去。

    边地多有动乱,这里虽然已经靠近蓟城,那凌云王也是出了名的贤良之臣,但谁也难保他手下军士不会有些害群之马跋扈不堪。

    孙礼深谙世故,不想节外生枝,忙把马车驾到一旁,准备避上一避。谁知道后面那些骑士实在矫健,刚才还只听到马蹄声,这会几十骑便呼啸而至。

    这支骑队的人虽然少,但人马皆是矫健,配上强弓兵刃,气息彪悍,队形整齐如水银乍泄。

    驰骋而过之时,孙礼他们的坐骑到底只是寻常的家马,不免受了惊吓,前蹄高高跃起,甚是惶恐。

    这时才显出孙礼的马术不俗来,只见他单手重力一压,竟用自身的力道硬生生的压住了受惊的马儿。

    马儿受惊之时只怕也有百斤之力,想不到这孙礼竟可用自身力道强行控制,可见其人若不是生神力,必是有惊人业技傍身。

    骑队一缓,那领头的听了马嘶声,知道冲撞了百姓,忙返身察看。见孙礼安然无恙,他心中大安之余也颇为意外,欠身道:“一时不察,请多见谅。”

    来人俊容雅貌,身形挺拔修长,因奔袭急促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尘土,却丝毫不损威风半分,反而更存托他的雄姿。而在那马腹悬挂着的一副白玉弓晶莹剔透,暗藏流星,即便是在青白日中也尤带明晕,可见此弓绝非凡器。

    众骑纷纷汇拢,将这人众星捧月般围在前头,更显得威武不凡。

    他见孙礼腰间别着酒葫芦,微微一笑,取过马肚处的酒袋子扔给后者,笑道:“好汉,可吃得酒吗?”

    孙礼拔开酒塞,先闻了闻酒气,果然浓郁异常,不由大赞一声“好酒”,随即敞怀狂饮。

    那可是一个足足装了五六斤的酒袋子,只见孙礼咕咕下肚竟不带换气,看着实在骇人,不过这下倒也足以安慰他腹中的酒虫了。

    这行人见孙礼如此海量都是轰然叫好,那领头的见他不拘节顿时喜上眉头,大笑道:“酒来!”

    接过旁容来的酒袋,此人也毫不含糊,好像要跟孙礼一争高低似的一并狂饮。

    听得外头轰然的叫好声,原躲在车内的司马睿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偷偷的掀了一角想要看个究竟。

    谁知一出来就看到两人斗酒的模样,他心中甚是惊讶不明,想不通这素不相识的二人怎么能一言不发就来斗酒?

    不知不觉中,他也从车里钻了出来,好在旁人也不在意司马睿这么个毛头子。

    片刻之后,两人一并喝瘪了手中酒袋,相视一笑甚是痛快。领头者素来重看豪杰,笑着抱拳道:“人生难得遇酒友,在下北平公孙瓒,不知好汉如何称呼?”

    孙礼见这人豪迈气概,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但此行只为祝贺刘虞,自己的身份又有些不便,只能遗憾的还礼推辞道:“不过一介马夫,贱名不足挂齿,谢谢你的好酒了。”

    公孙瓒看这汉子眉宇间有些落寂失意,大概是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竟屈身做了他饶马夫。

    不过到底只是萍水相逢,他纵然有心结交也不好太过深究,便摆手笑道:“你我相遇便是缘分,又是酒中知己,何必在乎身份。不过既然好汉有不方便的地方,在下也不强求,咱们就此别过。不过若是日后有机会相逢,在下定要与你分个高下,这酒肉管够。”

    孙礼豪气大生,对公孙瓒一抱拳,道:“若真有这样的机会,孙某定然奉陪到底。”

    公孙瓒也是大笑起来,与部下正欲扬鞭策马,忽得听到半空中突然传来阵阵如婴儿啼哭般的嘶叫声,入得耳中却累得心头难受。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通身赤红的异禽,不由啧啧称奇。唯有那公孙瓒见了,神色顿时一变,叫出声来:“婴泣鸠!”

    司马睿不认识这怪禽,只是看它丑陋非常,声音嘶哑难听至极,心中不喜,便问道:“孙叔,这是什么怪鸟?”

    孙礼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解释道:“这是婴泣鸠,相传乃是上古不吉之兽,周身剧毒无比,专吃腐肉为生,传闻它出现的地方将会发生极恐怖的事情……”

    在场烽火骑俱是军中彪悍之徒,善用弓弩,因而纷纷张弓搭箭射向那婴泣鸠。

    谁知这婴泣鸠怪异非常,口中竟吐出淬蓝火焰,将这些箭羽焚烧毁为灰烬,口中嘶叫不止仿佛在嗤笑众人。

    众人见状心头顿时揣测不安,唯有那公孙瓒盯了片刻,突然嘴角一勾,讥笑道:“区区怪禽,如何主导人间凶吉,我倒要看看这传闻中的恶禽有什么特别之处!”

    拿起悬挂在马腹上的赤羿弓,搭上白玉玄心箭,公孙瓒双臂曲张,箭身闪击,在空中燃起炫赤炎光芒直取婴泣鸠,正是他成名技——人元势·后羿九重杀·爆炎。

    婴泣鸠故技重施,想用口中异焰烧毁箭身,谁知那公孙瓒的白玉玄心箭乃是用上品寒玉所制,水火不侵,百折不挠,当即没入恶禽体内。

    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这婴泣鸠突然暴散出一片血幕,那残肢伴随着腥臭污血散落,竟将下方的草绿腐蚀得生机无存。

    如此神射,自然惹得众人一番大赞,此人无愧下三大神射之一,果然身手不凡。

    公孙瓒告诫道:“这婴泣鸠浑身血肉都是剧毒,你们心些,可用烈火焚烧,免得惹出祸端。”

    部下听令,忙捡来干柴无数,覆盖住那团血肉后,浇上烈酒助燃,一股股浓墨恶臭扶摇直上。

    闻得那股腐肉腥臭味道就险些呕吐,有几人大胆的捏着鼻子连连摆手道:“实在太臭了,就像被烈日曝晒过好几日,看样子倒是吃不得这鸟肉了。

    众人闻言胆气大涨,嬉笑着是可惜了一顿野味,也不知道这上古怪物的味道如何。不过瞧这婴泣鸠的血肉如此恶毒,也不会真的有人那般大胆敢下嘴,否则必死无疑。

    公孙瓒收起弓箭与众人笑起来,但神情中分明藏着一丝凝重,显然对突然出现的婴泣鸠也并不是全无顾忌。

    强颜一笑,他再次告别孙礼二人后,便领着部从匆匆而去。

    虽是萍水相逢,但这位北平太守倒是给人留下极好的印象,只是这婴泣鸠的突兀出现,实在让人心中不悦,隐隐的觉得这次幽州之行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孙礼暗叹一声,重新驾马而行,再行上一段路,总算是看清了幽州第一重城——蓟城。

    二人离得近了,见蓟城内外进出的百姓络绎不绝,面上都带着笑意,人声吵杂尤显得喜气洋洋。

    周边时不时的有股股军马出入,把偌大的城门弄得多了几分拥挤,但城门口贴有通告言明一切,当地百姓早已是见惯不怪。

    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至少有数百名前来祝贺的各地嘉宾使节已经提前涌入了蓟城,为了维护蓟城的安稳,刘虞只能加派兵马巡防,免得有些宵之辈趁着这档口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进了蓟城后,看看色还早,司马睿也不急得去找住宿的地方,既然来到了蓟城,还是先去拜见一下主人家才显得礼貌。

    蓟城作为幽州首府,在这十年内已经先后扩建两次,比一般郡县的规模要大上许多。而且刘虞并不排斥胡族,反而鼓励胡汉通商,因而蓟城之繁荣并不弱帝都洛阳几分。

    他们跟着人流慢慢观看,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凌云王府前,二人虽然一路上嬉笑不止,但真到了此处还是不由自主的凝重了神色。

    刘虞以清廉称着北地,然一方诸侯的府邸气派仍旧十足,红瓦连,青砖盖地,府前瑞兽磐伏凶相震慑,梁上祥禽翱翔古意逼人。

    此时府外车水马龙,显然抱着跟司马睿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可伶了那些府卫只能不断的为宾客分流安排,忙的热火朝。

    孙礼把马车停在府外不远处,依在车上饶有兴趣的瞧着周边形形色色的人,对他们的穿着神态时不时的点评几句,倒也乐得自在。

    忽然,从街头一侧驰来数十精骑,人人铁甲快刀,骏马飞袍,来势汹汹,惹得旁人大惊怪,却是烽火骑来至。

    当初为了对抗威慑在马背上安家的外族,来到幽州的刘虞不惜耗费重资特意组建了一支骑军,在无数次战火中慢慢淬炼出一支无敌之师。

    建军至今,烽火骑的兵力始终保持在两万人左右,但战力却是极为恐怖,数年内杀得乌桓,鲜卑二族夜闻而啼,这才有了前头的称臣纳贡。

    ——来去如风,侵略如火,这便是烽火骑!

    只是这十余人虽然威风凛凛,可身形中带着仆仆风尘,匆匆入府显得颇为急迫。

    孙礼见了忍不住猜测,是什么紧要之事,竟能让烽火骑这样的劲旅也显得这般焦急?

    这时,轿内的司马睿已打扮完毕,贼兮兮的钻出头来,瞧见孙礼神游外,起了玩笑之心,在其耳边高喝一声:“孙叔!”

    孙礼惊得险些“拔刀相见”,忙定下心神,却见司马睿长袍锦衣,配上白玉高冠,腰间悬挂长剑,雍容中又透着勃勃英气,跟以往模样判若两人。

    他虽然老跟司马睿抬杠,可此时也忍不住赞一声:好一个少年英杰!

    司马睿转身端详一番,自觉风度翩翩,只是腰间那柄长剑古朴沉实,显得有些累赘,微微抱怨道:“孙叔,你父亲以往不是特别不喜我习武,为何临行前偏就送了把剑给我?”

    若不是如今世道略微有些不安定,以其父司马防的身份,是断然不肯门下子弟舞枪弄棒。他在司马睿临行之际赠送佩剑,只怕也是存了对儿子的关切之情,可见全下的父亲都是一般,哪怕如他这般的严父。

    此剑虽是司马防亲授,却是平淡无奇,而且比寻常剑器还要重上不少,剑身似铁非铁也不知是用何种材质所制,钝重之余更见粗糙。

    孙礼也曾把玩过这柄佩剑,别是司马睿这样的儒文的世家子弟,就是他这样的草莽汉子也甚为不喜。不过他素来跟司马睿闹惯了,便故意讥笑道:“不定啊……这是你家老头子顺手从哪来捡来的铁片子,配你这子正好……”

    若不是念及这里已是刘虞府前,司马睿非得好生对上一阵,不过此时也只能冷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大步往那府门而去。

    及至府前,脸上已是换上一副正经神情,他还不放心的先整了整衣袖,这才递上拜帖恭声道:“并州司马家前来拜访凌云王,还请通报。”

    “并州司马家?”,一名府卫接过拜帖,果见其上落款司马防三字,笑颜逐开,颇为激动:“请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管事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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