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阔别了京城两年的夏青山,回来了。

    他是傍晚到的京城,进城之时夏花夏晓他们都不知晓。他遥望着巍峨的皇城,与去时忐忑不安不同,此时归来他踌躇满志。

    叫了辆马车,往夏家年前的住处去。

    夏青山整个人精瘦了很多,双目炯炯,俊美的五官被时间磨砺得深刻而雅致。抛去了浮躁与自负,他如今像开了刃的刀一般彻底变了个样,沉稳又进退有度,可以担负起夏家的门楣了。

    夏家的小院夏春一直派了人在照看着,他搬回去将将好。

    安顿好之后,他次日就去了周家看夏晓。

    夏晓人在月子里,他不便进去,就去看了孩子。这次匆忙回京,并不知道夏晓又生了双胎,只准备了两把小金锁。周斯年并不在意,派人请了钟敏学一同过府,三人畅谈起来。

    往后这便是他的小舅子,自然要郑重以待。

    长谈过后,周斯年钟敏学两人心中都有些惊奇,夏青山的成长十分惊人。

    「明年秋闱,我准备下场。」

    夏青山看着身居高位的姐夫与妹夫,再也没有两年前的怯弱与闪躲。他心知这次站起来,就决不会再倒下去,「此后,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今年年底发生了许多事,长公主和亲一事提上日程。

    喀什七王子齐佐与萧媛定亲之后,按照大康皇帝的意思,两人十二月在京城由大康主持成亲,届时再回去喀什。

    萧媛这些时日并未再回太庙,将从公主府出嫁。

    临成婚的前几日,萧媛忍不住派人递了信儿给周斯年。和亲一事已成定局,她不做取消婚事的美梦,只是想最后见一见周斯年。

    她想跟周斯年诉说她的苦难,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夏氏的错!

    周家喜得双胎之时,萧媛也有所耳闻。龙凤胎出生当日,萧媛更是把一屋子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即便到了如今她依旧抛不下心中嫉妒。

    夏氏那个贱人,原本不过她手里一个随手能捏死的玩意儿,现如今凭什么活得这么幸运?那就是个贼,周斯年原本是她的,是夏氏那个贼从她手里把人给偷走了!还有宫里那个妓子……

    萧媛心想,就算不能给夏氏应有的惩罚,在周斯年心中埋一根刺也是好的。

    周斯年接到信件之时,正在给夏晓写放妾书。

    年后她就要出了月子,周斯年知道夏家人这个月十五到京城,便琢磨着先把放妾书给了夏晓。

    听侍剑说是公主府那边送来的信,周斯年头也没抬就叫他放下。

    等写完了看时,上面就两句话:周斯年,我想见你。这月初十,春满楼见。

    落款,媛。

    萧媛经历这一番变故,终于学会了放下身段。她递出这封信,是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的一句祈求。萧媛知道,周斯年也知道。若是以前,他定会欢欣鼓舞,但此时周斯年瞥了眼便随手丢到一边。

    之后,再没管过。

    又过了几日,夏晓身子恢复的很好,大夫叫她多下床走动。

    自从周斯年认定夏晓后,能搬的东西,他都搬进了夏晓屋里。这日他有事外出,夏晓走动着走动着,就晃悠到周斯年的书桌前。其实萧媛的信夹在一众信件当中并不显眼,但她随手一抽就抽到了。

    女子的字很明显,簪花小楷。

    拆了开,快速地扫完了两行字,夏晓一双猫眼儿就眯了起来。

    都和离了,竟还有联系?

    夏晓心中的火气冒上来,周斯年如今都默认了是她的人,夏晓也免不了有占有欲。她冷冷一哼,翻起了周斯年的书桌。

    桌上除了案牍与卷宗以外,就是一些信件,满满都是书籍。

    夏晓扫视了一下,突然发现手边书柜底下,有个柜子是锁起来的。

    大约真是一孕傻三年,夏晓这时候也没顾得上思索自己这般的行为不合时宜。摸到了那锁上,拽着那锁就猛地一下就扯开了。

    里面放着一些卷轴,看样子是字画。

    夏晓有些诧异,没弄明白字画不好好放在外头,周斯年锁进柜子里做什么。

    蹙着眉尖儿随手打开了一个,入目是一个顾盼生辉的女子,桃面粉腮,容色惊人——是她自己。

    夏晓瞥到那落款处,标注着作画时日:长荣元年二月初五。

    她心口砰砰跳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其他画打开。

    睡着的,贪吃偷零嘴儿的,赖在软榻上眯着眼笑的……全都是她。而底下标注着作画时日,从去年她离府,一直到前一个月。

    其中有一张画,标注的时日是博艺过继给长房那一天。

    夏晓眼圈儿突然有些红,原来那日他心烦,在桌案前画的也是她啊……

    那月初十这日京城大雪。

    屋里烧了地龙夏晓穿着薄薄的球衫,叉着腰在屋里转圈儿。

    她一边转一边往桌案那边伏案写东西的周斯年身上张望。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事儿,从用完早膳起就坐在那儿奋笔疾书似乎没有出去的打算。

    夏晓歪了下头问绿蕊:「什么时辰了?」

    绿蕊贴身跟着她看了眼天色:「巳时了。」

    巳时了还不走?

    夏晓捋了捋头发瞥了眼屋外,大雪已经停了,地面屋顶都铺上了一层沙粒般的雪。廊下下人缩着手脚,快速地穿行。

    外面好像挺冷的,她又看了眼周斯年,换个方向继续溜圈儿。

    周斯年这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又重拿了个卷宗摊开。笔尖蘸了蘸朱砂在字的缝隙写上批注:「一直往这边张望你这是在打量什么呢?」一早上就时时打量他,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夏晓转悠了一圈又转悠回去「没,就突然觉得你好看。」

    周斯年握着朱砂笔的手一顿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又继续提笔写。虽然他心知夏晓这般只是顺口胡说,但他的眼角还是愉悦地勾了起来。

    初十这天周斯年没去赴约倒是原定十五才到的夏父夏母抵京了。

    侍剑将消息递进来之时两个新出生的在睡,夏晓正跟永宴和博艺玩儿。

    小孩子长得特别快胖墩墩矮搓搓的像面团捏出来的小人。站在周斯年跟前都不到他爹的大腿高。两人已经能说好些话了机灵古怪的很。尤其是博艺聪慧太过。周伯庸有喜有忧,怕小孩子太聪慧了福薄。

    两小人踩着地毯咚咚地跑,博艺带头,永宴傻兮兮地跟着他。

    糯米团子似得撞到周斯年跟前,仰了小脖子就要爹抱。

    周斯年清淡的神色瞬间如春花开,他放下笔,将两孩子一左一右抱在腿上。

    俊美出尘的男人温柔地看着两个极其漂亮的孩童,不仅屋里丫鬟觉得心热,就是侍剑看了也忍不住感慨,他们爷终于落下凡尘了。

    听说是夏家父母进京了,夏晓喜上眉梢。

    周斯年看了眼她,直接断了她的念想:「身子还未养好,你别折腾。」然后拍了拍两孩子的脑袋,他笑说,「走吧,爹今日带你们去外祖家。」

    说罢,就叫丫头们给两个孩子穿戴好,亲自抱着出了明熙院。

    夏晓看着父子三人的背影撇了撇嘴,转身进去看小不点。

    周斯年去了,便将写好的放妾书交到夏老汉手上。夏老汉有些懵,等听他说了打算之后,眼圈儿红了连连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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