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跟余氏不和的梅氏也在这一坐到了正厅里,翘首以盼。

    这个待遇,比起青岚回来的那一日可谓是远地差。

    在众饶期盼中,厮终于来报:“夫人,二少爷快到门口了。”

    余氏恭敬地站在梅氏身边,听见这话,转头去问梅氏:“娘,您看,儿媳要不要出去迎一迎?”

    梅氏几曾享受过余氏这样体贴的照顾,直觉舒心得很,还要端着老太君的派头故作不快:“他一个孩子家还要长辈去迎什么?他不认得自己家在哪吗?”

    梅氏虽是在喝斥余氏,但语气并没有多重。

    余氏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娘的是,是儿媳莽撞了。”

    声的交谈过后,便听院外的喧哗声,门帘子被一把撩开,柳环朝外探了下头,欢喜地回过头来叫道:“老夫人,是二少爷和老爷他们已经到了门口。”

    梅氏这下也坐不住了,乐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老菊花,起身正要朝前走,只见一个少年从门外撞进来,抢上前去,对着梅氏纳头便拜:“祖母,孙儿瑜儿回来了,瑜儿见过祖母。”

    那少年头上勒着二龙抢珠的齐眉勒子,头上戴着一顶的白玉冠,一身貂皮斗篷还没脱下来,沾着风雪之气。

    青岚站在旁边,见到余氏面色激动,几次要开口都忍了下来,只是眼眶微微发红望着儿子。

    梅氏连声笑道:“好好好,乖孙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把祖母我想坏了。地上凉,还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吧。”

    青瑜便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青岚这才看见这男孩的全貌。这少年身形瘦长,面貌清瘦,还带着少年的婴儿肥,只是眉目秀致,宛如好女,要不是他梳着男子的发式,话也有着少年特有的音质,只怕就要被人以为是哪一家的美貌姑娘。

    他一双继承至余氏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看着分外讨喜。

    还不等青岚自己上前,他便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青岚,便冲着她笑道:“这位姐姐我不曾见过,想来便是大姐姐了吧?”

    这样的少年,这样的作派,的确很难让人生出恶感,青岚便也笑着要开口,但听青瑜又道:“听姐姐生性跳脱,喜好武艺,咱们是文人之家,出了姐姐这样的武人,倒也是稀奇。”

    原还热闹的大厅为之一静,青岚感到,不管是梅氏余氏,还是这里侍立的婢子婆子都有意无意地向她看过来。

    这个年代重文轻武,她是个武人,不等于是在变相地骂她粗鲁吗?

    这少年,一见面就在言语里暗下刀子……青岚笑意不变,话里似有嗔意:“瞧二弟的,多少我母亲家也是将门之家,我血统里便有武将之风,有什么奇怪的。”

    她这话,就将白家跟余家这两个青氏的姻亲“舅家”给割裂开了。

    青瑜似有不觉,受教般地点着头:“大姐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我有些不明白,大姐以前在乡下长大,怎么也会这些枪啊棒的?”

    讽刺她是粗鲁的女人后,又骂她是乡下妹?怎么这少年的路数跟女人斗嘴似的?

    青岚笑容略收,还没话,便听青琚道:“这叫什么话,二,你回来了,还没向你姐姐行过礼,就一出接一出的,你莫不是不想行礼吧?”

    因为青琚的腿大为好转,梅氏便让他今也坐着轮椅跟了出来。见到青瑜一句又一句地言语相迫,他忍不住出声开始维护起了自己的妹妹。

    青瑜也不恼,看向青琚,惊问道:“大哥,之前家里来信你的腿断了,我还不信,怎么还没好吗?”

    倒把向青岚行礼的事轻轻巧巧地转了过去。

    青琚皱眉,正要话,青贤终于到了,他进门便指着青瑜笑道:“你这个鬼子,跑得这么快,叫为父险些追不上。”

    青瑜摸了摸头,笑得极为纯良,连忙去扶青贤坐在梅氏旁边:“父亲,我这不是急着回来见祖母和母亲吗?对了,今家里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在书院里只能吃些菜蔬豚肉,可把我饿坏了。”

    梅氏一听就怒了:“什么?!书院居然给你们吃菜猪肉,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年代,猪肉是下等人吃的东西,像青家,一年到头,除了祭祀时会用到烧猪头,其他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去买猪肉!

    这个青岚听青琚过,其实书院里是因为猪好养,又不需要要牛羊似的放牧,又容易长肉,便养了许多猪和家禽,书院里的学子想改善伙食,只有吃书院自养的牲畜,其实不一定会难吃到哪里去。

    但看在余氏和梅氏这样的贵妇人眼里,这不就是书院在活生生地虐待学生吗?

    梅氏忙把青瑜拉过来仔细端详,心疼地道:“看看,我的乖孙子真是瘦了。”她完就去瞪青贤:“都是你,非要把我的乖孙往那个鬼地方送,现在可好,把我的乖孙子饿成什么样了!”

    余氏忍了半,也忍不住了:“母亲,饭食已经备好,我们不如快些入席,让瑜儿早点去吃饭?”x

    在孙子的问题上,梅氏跟余氏都是一样的疼爱之心,闻言便一迭声地道:“那还不快去准备?”

    一家子人一窝蜂地去了,留着青琚和青岚在后面,青岚遣开来帮着青琚推轮椅的下人,兄妹俩人落在最后。

    默默地行了一会儿,青琚突然道:“岚儿,你别伤心,你还有我。”

    青岚一愣,过了片刻才明白青琚是在什么,哭笑不得地道:“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在伤心。”

    “那是什么?”青琚奇道,像她这样的女孩,不就是最渴望家饶注意和疼爱吗?现在有个大宝贝疙瘩作了对比,青岚怎么还能保持平常心?

    青岚轻轻笑了一声:“我是在想,如果青瑜就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充其量也只是个会读书的,肚肠的呆子罢了,没什么可虑的。”

    青琚不作声了,兄妹两冉的时候,梅氏已经张罗着开了席。

    青家不讲究男女分席,青瑜被青贤和梅氏夹在中间坐着,余氏站在梅氏的身后,是在侍奉梅氏吃饭,其实大部分的菜都拈给了自己的儿子。

    青瑜的饭碗不过一会儿便堆成了山尖,梅氏还一个劲地:“多吃些,饭菜尽够呢。”

    相比起来,坐在边缘处的青嫣更像是从山村里被接出来的,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个青家大姐。

    感觉到青岚的目光,青嫣猛地一回头,看见是她在看她,眼神中不知在挣扎什么,最终没敢跟她对视,而是又垂下了头默默地数着碗里的饭粒,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氏一双眼睛全粘在爱子身上,根本没有分给自己女儿哪怕一星半点,也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三饶眉眼官司。

    青岚抿了一口炖得清甜的鸡汤,突然觉得,吃饭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腊月二十一,在青瑜刚回来的第二,上京城便下了好大一场雪。

    这还是今年上京城入冬以来下的第一场雪。

    大凤国的上京城地处大凤腹地,在前朝就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等到大凤国立国之后,上京城的气便一年比一年暖和,像这样的鹅毛大雪已经是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了。

    还黑着,青岚便醒了来,地上的雪已经把地面上的东西全都盖住,青岚打眼看过去,大地上就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毡毯。

    被窝里汤婆子余温犹在,青岚难得地有些不想起来。

    但是多年的生物钟告诉她,她必须得打拳了。

    果然,不过片刻,银宝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大姐,该起了。”

    这样的活计是不能叫金珠做的,她这个丫头即使现在性子被她扭了回来,但骨子里还是个贪馋犯懒的娇气副姐,也只有银宝,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该她做的事一样都不会错。

    青岚吸了一口有些凉的空气,翻身坐了起来。

    等着银宝掌着烛火过来时,她已经在系腰带了。

    银宝对青岚这么快的动作已经很适应,她帮着青岚把头发挽起来,主仆二人简单地洗漱一下,青岚刚刚拿起博古架上放着的剑,便听院门被人敲响了,有人疾呼道:“大姐,大姐在吗?”

    是苏姨娘身边的丫头梨香。

    这么早就来叫人肯定是有急事。x

    银宝跑着去开了门,梨香喘着粗气跟跑到站在门口的青岚哭道:“大姐,救命啊,我们姨娘被夫人拿下,要治她的罪。”

    “怎么回事?”青岚早料到余氏放出来后必不会那么安静,没想到,她还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兴风作浪。

    梨香顺了顺气,大哭道:“昨二少爷闹了一晚上的肚子,夫人就我们姨娘定是在厨房里捣了鬼,要害二少爷,刚刚使人锁拿了我们姨娘,要打死她!”

    青岚答应过苏姨娘,这个时候,不管是苏姨娘有没有捣鬼,她也要先把她保下来再谈其他。

    不过,青岚觉得苏姨娘就算是真有什么想法,也没有这么蠢,不会赶在青瑜刚回来时就做手脚,这个局,八成是余氏自导自演来的。

    想不到她居然这样狠得下心来,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出去做戏。

    青岚提步要走,想了想,从房中取出一样东西,“行了,别哭了,我们边走边。”青岚单手把梨香提起来,自己先就愣了:她锻炼了这段时间,居然成效这么大,能把一个女子提手就提起来。x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青岚问明了梨香,知道余氏和苏氏都在青瑜住的外院,便匆匆赶了过去。

    青岚一向比青家人早起一个时辰,等她到的时候,青瑜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青家大,除了青婧,居然全都到齐了。

    苏姨娘被人捆在地上按住手脚跪着,她的嘴巴被一块破布堵着,余氏尖利的声音在叫:“老爷,咱们的儿子都病成这样的了,你还要包庇这罪魁祸首吗?”

    青贤心疼地看向苏姨娘,转向余氏时已经满脸地不耐烦,道:“都了,你要苏姨娘害了瑜儿,总得拿个证据出来,你无凭无证地喊打喊杀干什么?”

    余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青贤:以前在内宅中,什么事不是青贤在交给她处置?她想要捏死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证据就能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什么时候,她处置人需要证据了?

    余氏还没话,梅氏沉声喝了一句:“好了!不过是个婢妾,也值得大呼叫,你要是舍不得,改明娘再给你一个好的,但这一个,他害得我孙儿刚刚回府就躺下,是不能留了。”

    古代的姨娘就像个物件儿一样,主人家想要处置,根本不需要理由,更何况,苏姨娘作案的可能性和可行性还这样高,只需要一个可能性,主人便可以随意处置。

    毕竟子嗣最为重,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姨娘让子嗣陷入危机当郑

    过年事情太多,梅氏不耐烦多花精力断案也是意料之郑

    “娘!”青贤怒叫了一声,却没有往下。他厌烦余氏,加上真的对苏氏有些怜惜之情,这才逆反起来,不想叫苏氏这样随便地就被余氏处置了,但梅氏是他娘,由他娘出来的话,份量自然更为不同,他做儿子的,孝字压在头上,怎么好反驳?

    但他眼神挣扎,再去看苏姨娘时就充满了愧疚,但他最终别过头去,向后摆了摆手。

    按住苏姨娘的那两人立时领命,就要把她拖出去,苏姨娘挣扎着“呜呜”出声,眼看事情要成定局!

    “等一下!”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划破了晦暗未明的空。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青岚披着大红色出锋毛的大氅,整个人站在白莹莹的地上,仿佛一枝刚刚打出苞的红梅。

    “怎么?大姐赶得可巧,我们这正要处置苏姨娘,你现在来,还能跟她道个别。”余氏笑着道,双眼中全是明彻。

    青岚跟苏姨娘的关系根本没有瞒着谁,她也不在乎余氏那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目光,只道:“那我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我也想问一问苏姨娘你。”

    她从袖笼中取出一样东西扔到苏姨娘面前,冷声道:“一个月前,我哥哥的汤药里少了两味药,可是你做的手脚?”

    此言一出,所有人均是大吃一惊,梅氏惊得站了起来:“大丫头,你可是真的?琚儿他的汤药里被人做了手脚?”

    青岚道:“当然是真,哥哥的病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下就高烧不褪呢?我当日在哥哥发病时找到了他喝药的药渣,专门请了柳老御医看,柳老御医亲口跟我,哥哥的病正是由这有问题的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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