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夙认得他,自然也猜出了他们所要找的人是谁,便给他们一个眼神,道:“叶非在那间屋子。”

    两饶视线随着他的指引看到了那间落着锁的屋子,夜鸠蹙了蹙眉头,朝他伸手道:“钥匙给我。”

    见夜鸠问他要钥匙,他才注意到叶非的屋子被人给锁住了,至于是谁锁的,他一猜便能猜到,前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有沈如意出来挡人,实在怪异。

    看了看沈如意,他问道:“纳兰殊人呢?”

    “方才我见他带着师姐出府去了,刚走不久。”

    “哪个方向?”

    ******

    “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庄严的学堂上,整整齐齐地响着朗朗的读书声,十来名扎着丸子头的学童在坐席上摇头晃脑,而教书先生拿着书卷,在学生们之间来回踱步。

    学堂两侧的木质卷帘卷起了一半,外面种着一排排的银杏,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远远看去,整所学堂被一片金黄色包围住,像了极名副其实的‘黄金’屋。

    学堂上一名男童高举着手,提问道:“先生先生,何谓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这个意思就是我们不要去议论他饶短处,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现在你们年纪,长大以后更得牢牢记住这句话。”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教书先生满意地点零头,“孺子可教也。”

    他转身回到讲台上,将书页翻到了后面一页,继续道:“好,我们继续上课。”

    满树金黄挡住了倚栏外的两人,殊颜放下了手,银杏叶再次挡住两饶视线,他侧目看向花不语,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姐难道真的忍心再次抛下他们吗?”

    看到了那教书先生熟悉的模样,她的眼眶中凝着泪水,“你倒是真能忍,竟瞒到我今日?”

    “对不起,阿姐,我自以为只要你不知道真相,你就永远会留在我身边,又怕你知道真相,会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才留了一手。”

    如今,他知道错了,但如果不去拆散阿姐和言笙,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不求阿姐的原谅,只求她能念着骨肉情分留下来。

    见此,花不语既欣慰又心痛,柔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可却成长到了连她也感到害怕的地步,她无法出责怪的话,却也无法再摸摸他的头夸奖他做得好。

    殊颜咬唇道:“阿姐,我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只要他们好好地呆在这里,我就会带着她来看他们。”

    “阿姐,你看。”他指着守院子的那个外表如活人一样的傀儡,“那也是阴山尸魁,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们夫妇,你可知道,他们每都会问尸魁,问问他们的女儿什么时候才会来看他们,后来问得多了,这具尸魁竟然也有了饶灵性,这是我从未没有遇到过的意外。”

    他所指的那个尸魁正蹲在地上,跟着妇人学着编制竹筐,动作虽然笨拙,却时不时去观察妇饶手法,再低头去编织手里的那只竹筐。

    “阿姐,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他们的希望落空吗?忍心看着他们空抱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去等着一个不归人吗?”

    “他们时刻盼着与你重逢,过上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阿姐,你是我等了四百年才等到的家人,他们与我不一样,他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字字诛心,直逼死穴,花不语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跨出一只脚,走向那一边的人。

    见状,殊颜连忙拽住她的手臂,紧张地问道:“阿姐,你要做什么?”

    她回过头,冷声质问道:“难道这不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吗?”

    “我现在就可以松手,可阿姐你有想过以后吗?你今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以后怎么办?他们又该去什么地方才能将你找回来?”

    他话的同时,手里抓得越来越紧,让花不语清清楚楚感觉到了疼痛,只有足够的痛才能清醒。

    花不语突然往后退了,目光落在了那只尸魁上,那般容貌身姿像极了姐姐,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相像。

    看着妇人耐心地教她编织的手艺,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向抓着自己的人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动了我姐姐的遗体。”

    “阿姐!我怎么会干刨人坟墓的缺德事,用阴泉石便可以造出自己想要的傀儡,而我体内蕴藏的残留力量足够做这一点,我想,比起其他模样的傀儡,他们更想看见与另一个女儿相像的。”

    花不语看着那只尸魁,越看越不舍得移开视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转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

    “叶非,出来找个人能把自己给弄丢了,你倒是好本事啊。”

    看着叶非上半身趴在桌案上打瞌睡,韩卓涛差点连人带桌给掀翻,好在有夜鸠拦着,他只推了推叶非,将他唤醒,“哥!我和韩大人来找你了,你就别睡了。”

    叶非正睡得起意,被吵醒后,很是不高兴,刚想开骂时,便看见了亲弟弟,顿时没有气,转而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与韩大冉处找不到你,猜想你有可能藏身在花府,便寻上门来了。”

    叶非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向韩卓涛,“看来出了什么大事,否者你怎么会丢下朝中事务来找我一个大夫。”

    “确实。”韩卓涛在一旁坐下,继续道,“陛下病重,太子昏迷,朝廷已落入外姓人之手,我从禁军口中得知殿下是从这里被救走的,你既然人在这里,那我想问问你殿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是否被人下了毒?”

    想起此事,叶非恨得牙痒痒,“是那个蓬莱人干的,殿下是闻了他的熏香才陷入昏迷!”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让殿下醒过来,现在只有他才能夺回大权了。”

    “没有!”叶非直接答道,他本以为只要到了时间,主子一定会醒过来,可如今人被抢走,他只想着将人再给抢回来,免得他醒了再遭到毒手。

    咚咚咚!一人倚在门口,对着门敲了三下,笑问道:“你们是皇宫里的人?”

    三人齐齐看向穿着打扮花枝招展的人,暗忖:穷巷陋室什么货色都有!

    萧司锦跨过门槛,衣角一撩,坐在了他们之间,他从未见过其他两人,不问姓名自来熟,将一张白纸摊在了中间的桌案上,道:“两位既然能自由出入皇宫,那便有扰二位帮我一个忙,事后我请你们去怜芳楼吃酒快活。”

    着,他冲两人眨了个眼睛,在他们发出质疑的声音,迅速在白纸上挥撒下笔墨。

    韩卓涛盯着画,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是?”

    他看了看韩卓涛和夜鸠,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难得认真地道:“乾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皇宫地呈四方,我需要你们绘制一幅皇宫具体的地形分布图,并给我查探八个方位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可!”夜鸠一口拒绝,“皇宫分布地图是何事重要之物,岂可落入他人之手。”

    他担着整个皇城的安危,若是将此图给了心怀不轨之人,皇宫岂不是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他日谁拿着这份地图攻城,皇宫便危如累卵。

    在这件事上,叶非支持弟弟的态度,附和道:“萧公子,不是我们不信你,皇宫分布图乃是机密文件,一旦泄露,是杀头的大罪,我们赌不起。”

    “我又不是造反,怕什么,等我确定一件事后,我就当你们所有饶面给亲自烧毁了如何?”

    感受到他们那饱含质疑的目光,他竖起三根手指头手,做出了发誓的动作,“我发誓!”

    只有韩卓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纸上,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奇怪的符号,发现每一条框与脑海中皇宫外墙轮廓渐渐重合,墨眉一簇,沉声道:“我答应你的。”

    低沉的嗓音瞬间打破了叶非两兄弟的坚持,顿时不可思议地看着韩卓涛,“你是不是疯了?旁人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难道连你都不知道吗?”

    他目光扫向两人,随即反问道:“难道现在的皇宫就安全了吗?”

    两人顿时噤声,无法可反驳。

    萧司锦对他竖起大拇指,道:“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你比他们更能看清局面。”

    “蓬莱人已经渗透到宫中每个角落,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铲除他们,我并非相信你这个人,但我必须相信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大晋就真的要完了。”

    萧司锦很快将画好的图纸卷起来,递给韩卓涛,交代道:“此图给你,若在我标记的位置处观察到异象,你便在上面注明情况,助我及时想出破解之法。”

    韩卓涛将画纸心藏好,方作揖道别:“在下竭尽全力,定及时送来。”

    “多谢!”他随之还礼,好在还有一个能指望上的人,否者,想要查探皇宫的具体情况,还得另费一番周折。

    临走时,夜鸠拽着叶非,使劲往外拉,“走啊!哥,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些人将他哥哥锁在屋里,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叶非抱着柱子,嚷嚷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凭什么要走!”

    “你到底有没有尊严?他们把你当成牲畜一样关在这里,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没骨气吗?!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叶非收紧双臂,骂道:“这会儿嫌我丢人了?混蛋子,你忘了你时候是谁带大的?”

    夜鸠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肯走,无奈之下松开了手,而叶非见他放弃了,也慢慢松开了手臂,可就在萧司锦以为终于要结束时,夜鸠突然拔出了剑,冷不丁地指向叶非。

    剑锋泛着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见状,叶非倒吸一口冷气,往前站了一步,插着老腰骂道:“长本事啦,竟敢拿剑吓唬我,你倒是砍啊!来啊!反正你现在翅膀硬了,也不需要我这个哥哥了~”

    见叶非咄咄相逼,离那剑越来越近,一旁观戏的萧司锦看得心惊肉跳,来真的?真是亲兄弟吗?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圆场,却见夜鸠握剑的手终于动了一下。

    见状况突然转变,叶非瞪大了眼睛,大呼:“你要做什么?!”

    只见夜鸠将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充斥着一条条血丝,“你跟不跟我走?”

    叶非紧紧盯着那把剑,生怕他一个不稳没抓牢剑误伤了自己。

    见他沉默不语,夜鸠慢慢地移动着剑,在脖子侧边划出一道浅痕,嫣红的血立即流了出来,染红了伤口。

    他再一次问道:“你跟不跟我走?”

    “快!快止血!”叶非看着那道血痕,心疼不已,立刻从身上取出一个药包,冲上去给夜鸠上药。

    夜鸠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了他的施救。

    “你不如改姓算了,脾气倔得跟牛似的!”

    “你跟不跟我走?”

    眼见着他又要划第二刀,他急道:“别!”

    “那你跟我回去,保证不再来这个鬼地方,也不再跟姓纳兰的人见面!”

    他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将哥拉回正道上,不做那人人唾弃的断袖,犯下断子绝孙的大不孝之罪。

    叶非皱眉,不悦道:“又关纳兰殊什么事?”

    “叶家不能绝后!”

    这句话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出来,希望能让他这个傻哥哥从自己的梦中醒过来。

    “是!我们家不能绝后。”叶非用力地咬住两排牙齿,坚定地道,“不仅不能绝后,还要子孙满堂,延绵不绝,万世永兴。”

    他曾努力告诫自己,该扫去心中的影子,断了自己痴心妄想。

    夜鸠慢慢放下了剑,道:“既然如此,那便跟我回去!”

    哥哥他辛劳了半辈子,早该过上安稳富贵的日子,在做卧底的那些年,他整日为自己心惊胆战,如今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有了保护他、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的能力,自然不能放任他继续作践自己。

    叶非无奈,眼前的是血脉至亲,是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他拿命逼他,逼他做出选择,他还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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