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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飞言情

正文 陆园无此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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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钟家破产之后,钟妩从云端跌落凡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千金大小姐,所幸遇上慷慨却有所残缺的雇主陆锦行。为了给妈妈治病,她不得不嫁入陆家,而豪门婚姻之路又是困难重重,她唯一能依仗的只有她那个冷冰冰的“合约丈夫”。

    陆锦行虽身体残缺,却睿智而深沉,清贵又优雅,钟妩对他的悉心照顾让他情愫渐生,然而他从不是个温柔多情的人,更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人。

    陆锦行,会是她未来的救赎吗?

    第一章 和我结婚

    【1】原来钟小姐的坦诚,也是要分场合的

    钟妩本人,远没有她的名字妩媚。

    眼前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也生得精致,可神情格外沉默内敛,看人时眸光透着几分跟年龄不符的平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嘴角的弧度就稍显冷硬——正因为周身的这种气质,所以一眼看过去时,并不是那种会让人心生愉悦的漂亮。

    除了少数极有城府的,大多数人只要露出一丝情绪,就有可能被人窥出大概的性格。

    先前几个来面试的人,环肥燕瘦齐全得很,林越看人还算准,心里也有了初步的衡量,所以在见到钟妩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今天这事儿难办了。

    这个女孩,只怕和“温柔、妥帖”等形容词扯不上关系。而这些方面,是眼下他们找的人必须具备的特质之一。

    去书房之前,想到自家姑姑的耳提面命,林越看着钟妩的神情越发温和,心内却叹了口气,把见面前想好了要提点她几句的想法压了下去:大不了以后有什么其他工作,再推荐她去就是了,眼下这事儿……还是算了。

    林越走到书房门前,抬手在半掩的房门上轻轻地敲了敲,听到里面的回应之后,对钟妩笑了笑,道:“进去吧,陆先生就在里面。”

    “谢谢林助理。”钟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同样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欧式风格,可装饰之奢,藏书之巨,都比不上落地窗前的身影令人侧目。

    钟妩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彼时他正低着头,手上的资料似乎刚看完一页,于是修长白皙的手指动了动,有些慵懒地掀开,将已经看完的部分随意地放在了膝上。

    许是因为重伤未愈,他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五月的阳光已然微暖,此时穿过明亮的落地窗,静静地笼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得近乎透明。

    钟妩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甚至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连呼吸都一同放轻了些。

    不过在她走过去的过程中,对方仍是偏头看了过来。

    苍白瘦削的脸颊,微微扬起弧度的薄唇,微垂的桃花眼,以及……眼底一抹若有似无的光芒。

    有人似乎生来便是上帝的宠儿。

    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仿佛有神祇早已悉心描画过千万遍,以至于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动人。

    在与对方短暂的对视中,钟妩率先收回了视线,礼貌地微微颔首。

    也许是他身后的阳光太刺眼吧。

    钟妩心想。

    她来应聘前就已经看过新闻:他遭遇严重车祸之后,在ICU内躺了一个多月才醒过来,但伴随的结果是,他的腿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钟妩自然知道这次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这几天不仅查阅了照顾病人的资料,也一直在恶补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相关知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此刻面对的人,平静得超乎她的想象。

    对面的男人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不料膝上的资料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地散落到了地上。

    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地上的纸页。

    片刻之后,钟妩步履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地上的资料捡起来,视线扫到上面的几个字之后,才发现这是自己的简历。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所以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不过随即恢复如常。

    她将资料双手递至对方面前,待对方接过之后,重新站直了身子:“陆先生好,我叫钟妩。”

    “妩媚的妩吗?”

    他看了看手上的簡历,又看了看钟妩的脸,不由得轻轻笑起来,声音温和清越。

    钟妩哑然,她当然知道自己和“妩媚”二字是沾不上边的,但沉默片刻,也只能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声:“……对。”

    “你好,我叫陆锦行。”

    仿佛看不见她的尴尬,陆锦行抚了抚腿上盖着的薄毯,声音里原本清淡的笑意没有分毫变化。

    “花团锦簇的锦,不良于行的行。”

    钟妩动了动唇,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可之前准备的那些,眼下似乎全无用处。

    她当然听说过他的名字,可他的自我介绍让她有些词穷。

    陆锦行却仍是那副温润模样,朝不远处的椅子看了看,道:“坐。”钟妩依言过去坐下。

    陆锦行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资料上,片刻之后语气轻浅地发问:“钟小姐是珉城人?”

    钟妩点头:“是。”

    陆锦行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似乎有些出神,半晌,才笑道:“珉城倒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钟妩窥不透他的感慨由何而来,于是并不应声。

    “珉大的雕塑专业很有名,据我所知,当地也有几家在业内知名的企业。”陆锦行的视线滑过那份比普通简历详细不知凡几的资料,落在钟妩脸上的时候,眼中颇有几分真诚探询的意味,“这方面,余城倒是比不上的。”

    钟妩在陆锦行慢条斯理的语气里,背脊挺得更直,她深知陆锦行此人远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不起陆先生,我的学历证书……是假的。”

    陆锦行看向钟妩,右手随意地放在轮椅扶手上,指尖无意识般地轻点几下:“哦?”

    这一次,钟妩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我在珉大只读了两年多。大三的时候家里破产,到处都需要用钱,就干脆退学了。来余城后为了方便找工作,就……”

    “钟小姐很坦诚。”陆锦行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看似平静的叙述,像是要帮她从尴尬不堪之中解脱出来。他清浅的笑容里甚至还带了几分赞赏,“坦诚的人大家都喜欢——我也不例外。”钟妩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endprint

    只是在她无声地吐出尚不均匀的气息时,陆锦行又问道:“刚刚看了简历,钟小姐以前在雕塑工作室和广告公司工作过?”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陆锦行眉眼间的笑意也越发真诚起来:“那我很想知道,在面试这两份工作的时候,钟小姐也这么坦诚吗?也这么勇于承认——珉大的雕塑系,你根本就没有毕业?”

    许久,钟妩都没有回答。

    书房里没有其他声响,钟妩却觉得,整个房间里此刻都充斥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让她心里的不堪如上涌的潮水一般。

    陆锦行身子微微向后,姿态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钟妩有些慨叹地笑:“原来钟小姐的坦诚,也是要分场合的。”

    钟妩面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她不知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个男人,更不知该如何应付他。

    或者说……他本来就不该用“应付”这种词来对待的人。

    如果不是妈妈的老朋友极力推荐,无论是在学历、能力,抑或是性格方面,她都连面试的资格都捞不到。可是这份工作一旦拿到,每月的薪酬,将是她从前的四倍。

    “骄傲”“自尊”“颜面”,这些词本就高高在上,不沾染丝毫烟火气,每一个都份量极重,可偏偏又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需要钱,已经需要到……除了不能舍弃的,其他一切皆可舍弃的地步。

    钟妩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去那些地方面试当然不可能承认,毕竟……就算雕塑方面我完全没有天分,也还是得在这一行混下去的——因为我这人其实很没用,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钟妩的笑意微苦,陆锦行恍若未闻。

    她就算再没有天分,雕塑这一行的收入也比普通工作高一些,她不会舍本逐末。

    “對不起。”钟妩有些自嘲的笑容最终消失在嘴角僵硬的弧度里,“我实在太贪图这份工作优厚的报酬,所以嘴脸难看了一些。”

    原本微闭的双眸慢慢睁开,陆锦行看向钟妩。

    他面色苍白,眸光淡然,精致得像幅画。

    钟妩抿了抿唇,再次道歉:“对不起陆先生,耽误了您的时间。”

    “每个人耍小聪明的时候,嘴脸都很难看,你只是没有例外而已。”

    陆锦行在钟妩起身的时候,慢慢地说道:“不过,身处困境时为五斗米折腰,也不算什么丢人。”

    钟妩面上那份硬撑出来的冷硬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唇瓣却有一丝轻颤。

    走出那栋小楼的时候,钟妩身上起的那层薄汗被迎面而来的微风一扫,明明是春日,竟让她感到几分刺骨的凉意。

    她朝大门处走去,先前来时匆匆,此刻才有时间细细看自己身处的偌大庄园。

    陆家的老宅地处余城北郊的虞江江畔,占地颇广,枫林怀抱中的几栋欧式别墅看上去各不相同,但俱是奢华而又不失内敛,风格上有一种迥异而又统一的和谐。庭院内繁茂的花木间隐约有一两处喷泉和雕像点缀。

    钟妩朝不远处造型新奇的雕像看了看,可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一直走到大门口,都没有再看一眼。

    原本紧闭的大门此时却完全敞开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进来,钟妩朝路边避了避,车子与她擦身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驶去。

    钟妩走出去之后,又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彼时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门上的欧式雕花几乎完全被郁郁的蔷薇丛覆盖,于是在她看过去时,满目都是恣意开放的红色蔷薇。

    在一片夺目的红色里,钟妩脑海里莫名想起她走出书房前,陆锦行对她说的那番话:“如果方便的话,希望钟小姐可以尽快辞去现在咖啡厅的兼职,因为我可能需要我的私人助理二十四小时待命。”

    【2】先生的未婚妻

    第二天一早,钟妩第二次走进陆家大门时,已经不再如昨日那般紧张。可想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陆锦行,又对自己是否能长久地在这里工作产生了怀疑。

    昨晚林越已经发了邮件给她,详细交代了她的工作内容:由于陆锦行的伤还没好,所以只能在复健的间隙处理一些公司事务。林越的工作重心也在公司那边,所以陆锦行日常的工作要由钟妩做详细合理的安排统筹,以便和林越做对接。除此之外,她更要随时处理陆锦行交代的私人事务。

    事情不多,但钟妩能够想象这其中的繁琐。于是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将其中关于陆锦行生活习惯的部分着重背了多遍,牢记在心。

    “您就是钟小姐吧?”一个笑容温和而又不乏干练的中年女人见钟妩进门,迎上来招呼道,“先生在餐厅,让您来了之后直接过去。”

    因为她一身居家装扮,钟妩尚来不及猜测,对方已经笑着向她介绍道:“钟小姐可以叫我陈嫂。先生喜欢清静,这边除了我负责三餐,平时只有三个菲佣做清扫工作。”

    “陈嫂。”钟妩从善如流地和她打了招呼,跟在她身后朝餐厅走去。

    彼时陆锦行正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培根,听到脚步声,他姿态优雅地放下刀叉,拿起手边的牛奶啜饮一口,喉结因吞咽动作而有了微微的起伏。

    “来了?”

    他放下牛奶杯,偏过头去看钟妩,笑容恰到好处,不亲近,也不冷漠。

    “陆先生早。”

    钟妩发现自己在面对陆锦行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将脊背挺得更直一些。

    “兼职的事情处理好了?”陆锦行问的随意,她却答得郑重:“处理好了。”

    她穿了条及膝的墨绿色V领连衣裙,腰线略高,裙摆微收,正式但又不刻板,如果不是她面上的表情太严肃,倒是有些亭亭玉立的味道。陆锦行笑起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是完全放松的闲适姿态:“别那么紧绷。去帮我煮杯咖啡。”

    钟妩略松一口气。

    每天早晨饭后一杯无糖无奶的蓝山咖啡,是陆锦行固定的喜好。她在陈嫂的指点下找到存放的咖啡豆,从中挑出蓝山的时候,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陆锦行,但见他正专注地翻看着手边的一本财经杂志,于是又把心里那点儿迟疑压了下去。endprint

    “陆先生,您的咖啡。”

    当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的时候,钟妩把一杯蓝山放到了餐桌上。陆锦行放下杂志,指尖轻轻划过咖啡杯的杯壁,清越的声音里带了赞叹:“很香。”

    可他没有喝。

    “人的喜好并不会局限于纸上的几行字,钟小姐很认真,却不懂得变通。”

    钟妩原先的那一丝迟疑,此时才有醒悟的感觉。

    咖啡杯上的热气一点儿一点儿地氤氲开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与此同时,这几年来压在心底深处的委屈,却莫名地泛了上来。

    “也就是说无论先前被交代了陆先生的哪些习惯和喜好,以后您吩咐的每件事情,我都需要再确认一遍。可只怕到时候陆先生又会觉得我愚笨。”

    陆锦行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冒犯”,只是轻笑一声说:“我昨天说过,我喜欢坦诚的人。和那些瞻前顾后的小心思相比,我更喜欢身边的人毫无保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这个基础上,只要你不犯大错,我都不会和你计较。”

    刻板也好,愚笨也罢,甚至其他的什么执拗、顽固哪怕冒犯都好,和坦诚相比,他都不介意。这算是他给出的承诺,也是底线。

    从昨天见面之后一直有些不安的钟妩此刻终于像是吃下了定心丸,但同时她也不忘问清楚:“大错是指什么?”

    陆锦行眸光清亮,嘴角微勾:“大概是……吃里扒外吧。”

    钟妩的心却彻底放了下来,她上前把咖啡杯拿走,原本有些冷硬的神情此时看来倒有些平和的意味,说出的话也和上一秒的话题有些南辕北辙:“既然这样,陆先生身上还有伤,咖啡还是少喝一点儿比较好。”

    这位迅速进入角色的私人助理让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陈嫂有些错愕,她不由自主地朝那位一直喜怒难辨的二少爷看去,却更加错愕地发现,他的面上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挑眉看着钟妩,精致的眉眼里,此时才有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钟妩按照陆锦行的吩咐,把书房里他昨晚看完的资料整理成了详细的文档,发给林越之后,林越也很快发了传真过来。

    “这几家公司的人最近一直想约见陆总,你去问一下陆总要不要见。”林越那边应该很忙,语速飞快,“以后相关的电话都会直接转到你那里,由你记录处理。不过时间久了,你也就知道哪些可以直接推掉,哪些需要请示陆总了。”钟妩还没来得及回话,林越继续说道,“陆总现在是不是在复健?你过去盯一下,一旦超过复健师规定的训练时间,就拿这些文件当理由去拦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钟妩挂了电话之后,匆匆往复健室赶去。

    陆锦行的生活其实很规律,他的腿已经拆了石膏,进入复健阶段。每天七点起床,八点用早餐,九点有专业的复健师上门为他做按摩及相关的复健治疗。因为他的伤情而专门准备的复健室在二楼,由健身室扩建而成,其中各类复健器材齐全,足以媲美专业的康复医院。

    钟妩进门的时候,陆锦行早已经做完了腿部按摩,此时正在复健师的指导下,扶着器材一步又一步地艰难前行。

    只是简单的动作,他的手臂上已是青筋浮现,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添了几分病态的潮红。

    “陆先生……”

    复健师刚开口,陆锦行便停下来打断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从林越刚刚的电话里,钟妩已经猜到了陆锦行对于这件事儿的独断,所以复健师虽然为难却依言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并不算太意外。

    复健师走到门口时,不忘交代默默守在那里的“新面孔”钟妩:“陆先生现阶段还只能做这种功能性恢复训练,每天三到四次,每次十五分钟。”

    鐘妩抬手看看腕表,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次还可以走多久?”

    “最多五分钟。”

    钟妩点点头。

    五分钟后,钟妩准时上前出声提醒:“陆先生,可以了。”

    陆锦行微喘着停下来,侧过头去看墙角的落地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倒是尽职得很。”

    钟妩把轮椅推过去,扶着他慢慢地重新坐回轮椅上:“能力不足的时候,如果再不尽职一点儿,怎么讨生活呢?”

    陆锦行的额角早已有细密的汗水渗出,钟妩在室内环视一周,发现了一旁早已备好的毛巾。她拿着毛巾走过去的时候,陆锦行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因为运动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脸上难得有了些血色,使得他原本面无表情时那种十足的疏离感,沾染了些许烟火气。

    汗水打湿了他的几缕碎发,又顺着鬓角向下,从微敞的领口滑落,直至消失不见。

    钟妩弯下身子帮他擦汗,他薄唇轻抿,双眸微闭,睫毛投下一层轻浅的阴影,有一种别样的温和气息。

    像一个精致而又易碎的玉瓷。

    钟妩的动作格外仔细小心,以至于柔软的毛巾贴近陆锦行的时候,手上有一丝她自己都未觉察到的轻颤。

    陆锦行微微睁开眼睛,面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间的汗水,温热的呼吸拂到他颈间,并不算平稳,却是清新的,甚至带了一丝缱绻的意味。

    好在并不觉得讨厌。

    他看着钟妩,突然问道:“即使你那么缺钱,这个时候是不是也觉得,人生有很多痛苦是金钱不能消弭的?”

    钟妩的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钱确实不能消弭您现在的痛苦,但足以消弭我的啊。”

    毕竟我目前最大的痛苦只是没有钱而已。

    她想到这里,其实是有些想笑的,可又实在笑不出来。

    陆锦行轻笑一声,抬手示意她可以不必再擦了,随后又拄着轮椅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钟妩想拦,可也隐约知道他并不是会严格遵循医嘱的病人,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想着一旦他精疲力竭的时候,自己能及时扶一把。

    这一次,陆锦行只走了十分钟,就已经大汗淋漓。

    而他在钟妩出声阻止之前,已经自觉地停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推我出去吧。”endprint

    也许因为耗尽了力气,陆锦行的声音轻了许多,钟妩也暗暗松了口气。

    钟妩把陆锦行推回房间之后,陆锦行吩咐道:“那几家公司的人我暂时都不见,你让林越找个理由打发了。”

    钟妩答应着,正准备离开,陆锦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告诉陈嫂一声,中午准备些杭帮菜。”

    “好的,陆先生。”

    钟妩把陆锦行的“旨意”传达给陈嫂的时候,陈嫂一副了然的神情:“那应该是何小姐要过来了,只有她喜欢吃杭帮菜。”

    “何小姐?”钟妩不解地重复道。

    “是啊,”陈嫂笑了笑,“先生的未婚妻。”

    【3】 我娶你,只是因为我现在需要结婚

    陈嫂无意私下谈论主家,但平时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八卦连陆锦行都并未在意,所以她这个时候倒是很想就这位何小姐的情况和钟妩聊上几句。

    但她说完之后就发现,面前这位新晋的女助理连最起码的好奇都没有,似乎对工作之外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只是用平铺直叙的语气交代了陆锦行的话之后,就不再有任何继续交流的意思。

    陈嫂笑了笑,转身离开去忙自己的分内事儿,同时又难免觉得,果然长得漂亮的小姑娘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明明说白了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但那副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而钟妩一心想着该怎么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以便能在陆锦行身边长久地待下去,所以对于陈嫂的微妙情绪并未察觉。

    可饶是钟妩这几年一直有意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心扑在赚钱上,如今第一次见到何雅柔的时候,心里也不由得觉得怪异。

    能成为陆锦行的未婚妻,何雅柔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籍籍无名的灰姑娘。她身材高挑,酒红色的連衣裙是香奈儿早春的最新款,脚下配的是RV的方扣水晶单鞋,即使身上没有其他的奢华配饰,整个人也是十足的清丽优雅。

    可是何雅柔的脸色并不好,似乎没有休息好,完美的妆容也没有遮盖住她憔悴的脸色,而且她的眼底有难以掩饰的焦躁。似乎这周遭的一切都让她不安。

    “何小姐您好,我是陆先生的新助理。陆先生现在有一个视频会议,您可能需要在这里稍候片刻。”

    钟妩礼貌地开口,何雅柔只是有些敷衍地点头:“好、好。”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仿佛落到了远处,碰也不碰陈嫂端过来的咖啡,两手交握在身前,却无意识地越扭越紧。

    钟妩默默地看着这位神情怪异的女子的时候,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心里一紧,一面匆忙地往外走,一面接了起来。

    “阿妩?”手机那头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让钟妩呼吸一滞,随即才颤声叫出来:“妈……”

    “阿妩,你最近在忙什么?我一直盼着你过几天放暑假了来看我,但程医生跟我说你已经在工作了……”

    钟妩一面听着一面走出去,靠在门外的一根罗马柱旁,回话的声音轻柔异常,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吓到了电话那头的人:“妈,我已经毕业了,这几天刚换了工作,所以有点儿忙,等过几天有时间了,我就过去看您。”

    “好,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慈祥,却又带着些莫名的茫然,“换了什么工作?你爸爸不是说等你毕业就给你开一间工作室吗?”

    钟妩只觉得眼底微微发热,逃避似的抬头看向天空:“总要在外面积累点儿经验嘛,我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敢开工作室。”

    “瞧你说的,怎么就不敢了?”电话里传来母亲带了些埋怨的笑意,“你只管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有我和你爸在。阿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钟妩后背紧紧地贴在罗马柱上,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用力的深吸一口气,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好。”

    我一直都知道的,妈妈。

    她正努力的平复着自己内心陡起的波澜,不久,电话那头片刻嘈杂的声音过后,传过来另一个她熟悉的声音:“钟小姐。”

    钟妩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尚未掩去的颤抖:“程医生。”

    “刚刚病人情绪出现了波动,为了避免她进一步受到刺激,所以这次通话只能到这里了。”程医生声音里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却又带着他的职业特有的温和安定,“她这次想起你的时候虽然记忆仍然是混乱的,两次之间的时间间隔却比刚入院时短了几天。虽然只是初见成效,但可见我们之前确定的医疗方案还是可行的。”

    钟妩原本紧绷的身体随着她轻轻地叹息,终是放松了许多。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但她的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保证最终她会恢复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我知道。”钟妩站直了身子,将面上最后一丝脆弱也敛得干干净净,“谢谢您程医生,我妈妈在那边还要麻烦您多照顾了。”

    再三感谢了程医生之后,钟妩收了线,心里默默地算着银行卡里的余额——即将支付疗养院那边下一疗程的费用,再交完房租,她原先的那点儿所谓的“存款”,很快就会出现赤字。

    前一秒妈妈慈祥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此时钟妩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在妈妈的心里,她依然是那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她所生活的世界宛若童话故事里的城堡一般,到处是衣香鬓影,宝马香车,只要有疼爱她的父母在,似乎她就可以一辈子都这么衣食无忧地生活。

    钟妩抬起手,微眯着眼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可是妈妈,那样的我,早就遥远得像一场梦了。

    钟妩进门时接到林越的电话,挂断之后,按他的吩咐去二楼书房把他传真过来的资料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匆匆下了楼。陈嫂也从餐厅的方向走了出来,并且向她示意:“先生和何小姐已经开始用餐了,看样子是有话要聊,让我们不要去打扰。”

    钟妩有些为难地皱眉,说:“但是公司那边有很急的事情。”

    陈嫂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从她身边擦肩而过。endprint

    钟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想到林越分外谨慎的语气,最终也只得硬着头皮朝餐厅走去。

    餐厅的门虚掩着,钟妩在走廊里踟蹰片刻,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陆先生。”

    里面并未立即回应,她也没听到有什么交谈的声音。

    就在钟妩正犹豫着自己要继续敲门还是就此离去时,陆锦行的声音突然传出来:“进来吧。”

    钟妩进去时,发现猜想中的一对未婚夫妻一面亲密交谈,一面进餐的画面并未出现,陆锦行正坐在他们早上见面时同样的位置上看她,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并未因她的出现而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而那位何小姐……

    钟妩的目光和抬头来看她的何雅柔撞上,又因何雅柔满面的泪水而迅速别开了眼。

    她上一秒的庆幸此时变成了深深的懊悔:来得真不是时候。

    但她行动上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停滞,她屏住呼吸走到陆锦行身旁,用对此刻的境况一无所知般的刻板语气汇报:“对不起陆先生,很抱歉打扰您用餐,这是林助理刚刚发过来的,说这件事儿需要立刻向您汇报,而且他也马上会赶过来。”

    她把手上的文件递到陆锦行的面前,公事公办的模样无懈可击。

    陆锦行并未多说,只是把文件接过去,认真地看了起来。

    两人简单地交谈之后,就不再有人说话。所以一时之间,餐厅里变得安静起来。钟妩站在陆锦行的身侧,耳边听着陆锦行翻动文件时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还有对面何雅柔时不时响起的微微啜泣声,面上的神情越发肃然。

    不久之后,陆锦行的视线自手中的文件中离开,眉头微蹙:“去书房。”

    钟妩默然,正要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何雅柔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锦行哥!”

    陸锦行闻言,抬眸朝她看去,似乎刚刚记起她的存在一般,神情却仍是温和的:“我还有事儿,你刚刚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就按我说的办吧。”

    “不行!”何雅柔连忙起身,对于他的提议断然拒绝,可到了嘴边的话,又因为一旁的钟妩而咽了回去,神情里已经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锦行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让她先出去好不好?”

    陆锦行没有回答,而钟妩对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先行一步,此时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她领的是陆锦行的薪水,只需要对陆锦行一个人言听计从。

    “她是我的私人助理,工作内容之一就是帮我处理一切私人事务,”陆锦行笑了笑,看向何雅柔,“比如……接下来你我两家解除婚约时需要处理的一些事儿,也要她来帮我。”

    “锦行哥!”

    钟妩因他的话愣在原地的时候,何雅柔已经哭出了声,她惊慌失措地跑到陆锦行的身旁,想要握陆锦行的手,却在陆锦行无波无澜的目光中僵住了动作。

    她蹲下身子,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即使是未婚夫妻,她却从不敢轻易碰触他。

    何雅柔越发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很不堪,泪眼一滴一滴地打在陆锦行膝头的薄毯上,很快消失不见:“锦行哥,我知道你并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可在我听说自己能嫁给你那天,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不管你娶我是为了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家会给你带来助益,我都不在乎。我们能联姻,对两家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也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我才什么事儿都不敢瞒你……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有人骗你。”何雅柔哭得有些哽咽,早已顾不上钟妩还在一旁,有些语无伦次地哭着哀求陆锦行,“锦行哥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一直那么贪玩儿,你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在何雅柔的痛哭声中,钟妩越发觉得自己是这里最为尴尬的存在,对于何雅柔口中的“错”,她亦有了一丝好奇,但这种好奇刚出现就被她暗暗掐灭,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只当自己是这餐厅里的一盘一碟,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自我压抑成了习惯,早已驾轻就熟。

    陆锦行并未因何雅柔的举动有丝毫不悦,只是等她哭了一会儿,才拿手帕帮她轻轻拭去颊边的泪痕。

    因着他举止中的温柔,何雅柔终于哭声渐止,却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陆锦行把手帕递给她,缓缓开口:“你说错了两件事儿。”

    何雅柔一愣,甚至忘了去接他递过来的手帕。

    钟妩也从他短短几个字里,窥见了一丝与他温和面容不符的淡漠。

    “一,我娶你,只是因为我现在需要结婚。”陆锦行把手帕放进何雅柔的手里,静静地看着她,“你我恰好适龄,确实和喜不喜欢没什么关系,但与何家对我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助益,也没有关系;二,你不敢骗我,也不是因为你喜欢我那么简单的原因。”

    陆锦行说到这里,轻笑一声,语气其实没有丝毫异样,在场两个女人却都感觉到其中说不出的讽刺。

    “你只是没有信心能骗我太长时间,又不敢承受知道你欺骗我之后,我一旦生气的后果而已。”

    “不、不是的……”何雅柔瞪大了双眼,面色更加苍白,在短暂的失语之后,她下意识地反驳着陆锦行的话。

    可是陆锦行无动于衷。

    何雅柔死死地抓着他膝上的薄毯,原本有些干涸的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不是这样的锦行哥,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保证我以后不出去玩儿了,再也不见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以后就乖乖地留在家里照顾你,好不好?”

    “带着你和前男友的‘爱情结晶嫁过来照顾我吗?”

    【下期预告】

    钟妩看着陆锦行精致的眉眼,神情越发谨慎:“我需要为陆先生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

    陆锦行嘴角轻扬,原本的疏离感被面上浅淡的笑意化解了些许,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和我结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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