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与楚国大战之时, 已经大伤元气。柳无寐的兵马都是精兵良将对上东陵的兵马绰绰有余,再加上他老道的用兵手段, 收拾一个东陵轻而易举, 怎么可能会战败!

    “可知是什么原因?”穆辞此时是少见的急切。

    柳无寐战败对他的影响颇大, 若是东陵趁此机会攻打西吴,腹背受敌之下, 北进之路必然受阻,到时谈何横扫天下, 成就霸业, 破这轮回之苦。

    被问到关键, 黑伯的脸色有些苍白,“是晋王凤黎纾, 凤乾救出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如此?”刹那间穆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颓废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喃喃地说道:“难道天命真的就……就不能逆转……”

    如果凤黎纾活着从死人谷出来,那就说明他原先根据书册推测的,他之所以会带着记忆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是因为凤黎纾的死和天下归一的结论, 完全是错误的!

    难道这个局就真的没有办法破除吗?

    穆辞脸上的微笑终于彻底的破裂,只剩下青白。

    他慢慢地垂下眼帘,难受的心口一片冰冷。

    他此刻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如果……

    如果他的这本书册是错的呢?

    当年此书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虽说观察字迹像是手写, 却因书上所写的关于西吴之事,在日后都一一印证的丝毫不差,所以他渐渐对此书深信不疑。

    也因前几世,凤黎纾死的过早,后这半部分的事一直没发展多少,以至于时至今日他才察觉出问题。

    或许他一直以为的天书,不过是有人设计他的一个圈套。

    如果真是这样……他怎能承受!

    穆辞心中一阵阵的绝望,他费劲心机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从头到尾都在被人算计。他可怜萧惟做了棋子,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枚攥在别人手中的棋子。

    这一瞬间什么称霸天下,宏图霸业,皆离他远去。

    穆辞彻底陷入深深地迷茫中。

    “王上——”黑伯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穆辞却还是一动不动,双目悲凉麻木的看着地面。

    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他往日的微笑再次回到脸上。

    穆辞从容起身掸掸衣袖,抬头看了黑伯一眼,“去告诉诸位将军,三日后孤要看到北辽再无一个姓狄的。”

    那一眼冰冷残虐,黑伯心中凛冽。狄是北辽国姓,王上这是要屠尽北辽王室!

    “是。”

    穆辞摆手,示意他出去。

    黑伯拱手退下。

    此时已是黑夜,万籁俱静。

    一夜过后,将杀戮再起。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他就不能放弃,就算是死,这天下也必须争一争!

    穆辞凝视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昏黄的光晕照在他脸上,柔和而残忍。

    突然,他快步走到军帐中摆放舆图的位置,死死盯着某一点,思绪快速运转。

    如果他是晋王,在联合东陵伏击完柳无寐后,会怎么做?

    与东陵再度合作讨伐西吴?

    还是趁东陵元气大伤,直接吞了它?!

    不!

    都不是!

    穆辞手指放在舆图上划拉,在楚国的位置顿了一下。

    楚国——

    他竟然把楚国给忘了!

    凤乾此刻只怕已经在楚国收拢土地,为晋王提供粮草。而他的西吴大军身在北辽腹地,粮草需要从西吴运往前线……粮草……

    糟糕!

    穆辞一下想通凤黎纾的下一步举动。

    立即下令,抽出一队人去接应粮草。

    不过,黎纾既然要动西吴的粮草,还会给穆辞护粮的机会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对于喜欢空手套白狼的黎纾来说,再没有比劫粮草,更让人心潮澎湃的事。

    斥候们已经摸清的西吴运粮必经之路,黎纾在与东陵联合灭掉柳无寐之后,根本没多做停留,立即继续北上进入西吴地界,好在她带的人马并不多,分成小队行事也方便。

    只要前期制定好路线和汇合的目的地,便能省去很多路上的麻烦。

    当西吴运粮的队伍出现在晋军的视线范围内时,随着短促的哨声响起,铺天盖地的火箭雨顷刻间将整个运粮队伍点燃。

    运粮的领头将领脸色大变,嘶声怒喊:“有人劫粮!快!灭火——”

    然而,黎纾铁了心要把这些粮草留下,怎么可能还给他救火的机会。

    一轮接一轮的箭雨,无情的射向乱成一锅粥的运粮队伍,只一刻钟,黎纾连面都没露,就把粮草和人杀了个精光。

    “王上,可要现在下去收拾战场?”一旁的亲卫问道。

    黎纾看了一眼北边,摇了摇头,“再等等。”

    “是。”

    不过亲卫还是有些纳闷,这人也杀完了,粮草也烧的差不多了,还要等什么?

    难道王上不急着北上与西吴王一较高下了?

    尤其当亲卫看见黎纾拿出一个纸筒绑在箭上时,心中更是迷惑不解。

    不由感慨,王上的心思果然神秘莫测,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亲卫能猜到的。

    就在亲卫感慨万千的时候,忽然远处再次出现一队人马,往此处狂奔而来。

    黎纾神色一振,轻声道:“来了。”

    她将绑好纸筒的箭搭在弓上,淡淡一笑,“传令,除了中间领头的人,其他格杀勿论。”

    “是。”

    竟然还有援军,王上果然料事如神,亲卫心服不已,立即去传达军令。

    少顷,当那队人行至黎纾等人埋伏的地界,震惊的看着被烧成灰的粮草久久不能言语之时。

    一旁的山坳里突然冲出几万人将这千人队伍团团围住,接着一场短暂的屠杀就此开始。

    半个时辰后,黎纾踩着一地尸体走到倚着树干苟延残喘的领头人身前,满脸笑容的把手里的箭硬生生摁进此人耳边,笑眯眯地说了句:“喏,把这上面的纸筒带给你家主子。”

    说罢,拍拍手领着队伍扬长而去。

    此举简直无情的令人发指!

    差点把刚捡回一条命的领头人吓死。

    等此人缓过劲来,也不敢多做停留,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爬上黎纾给他留下的一匹马,带着箭上的纸筒扬起马鞭朝北奔去。

    几日后,西吴军帐中,穆辞拿着打开的纸筒,负手沉思。

    夹在他指尖的纸上,隐隐约约写着两个字。

    细细看去,似是岭山二字。

    岭山,西吴地界。

    亦是决战之地。

    晋王此举确实是穆辞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对方会趁他进攻北辽王城之时,三面夹击抄他后路。

    不曾想她却想与他堂堂正正的正面抗衡,不知是另有缘由,还是艺高人胆大。

    穆辞静静地站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低低地笑,“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

    三月初,黎纾率领十五万晋军驻扎岭山。

    这十五万乃三路兵马汇聚而成,其中包括凤乾和尹臻的兵马。

    同时这二人如今也在岭山。

    五日后,西吴二十五万大军也顺利到达岭山,与晋军相距三十余里对持。

    当夜西吴军帐中,西吴王穆辞召集所有将领商定兵力部署。

    子夜时分,天色昏暗之际,一队队人马悄无声息的离开西吴军营,从左方右方绕路渡河跨山分兵偷袭对面晋军大营。

    而于此同时,晋军军营军灯未熄,刁斗声不止,仿佛没有察觉半点异常。

    原本按照传统,既然要堂堂正正的打,该是双方同时往平坦辽阔之地开拔,接着扎住阵脚后,主将对话宣战,之后冲锋决战。

    然穆辞深觉比他先到的晋王,一定设计了天罗地网在前面等着他。

    由此便有了兵分多路合而偷袭之法。

    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之上何须讲究什么武德,自然以胜利作为首要条件。

    岭山并不十分险峻,其地势一面是辽阔的平原,一面靠河。

    只要过了河,越过岭山山头,晋军大营就近在眼前。

    说来也奇怪,此处并不是最为合适的驻扎之地,却不知为何晋军选择了这里,又或许晋王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西吴军前来?

    这一点穆辞也没有想通。

    不过聪明人一向想的多,穆辞最终认为这是晋王凤黎纾故意布下的迷障。让他以为这山后有陷阱,从而绝了这绕后偷袭之念,好让他从平原进攻。

    而这平原定然才是真正的陷阱。

    穆辞看透晋王布局,断然决定渡河翻山奇袭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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