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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兄妹三人叙话至天明,若非周璃的身子不宜太累,姐妹俩都是不打算离开藏竹苑的。

    接下来几日,周璃夫妇都住在肃王府,出入皆由马车接送,外人只知肃王府似是有贵客,却又不知究竟是谁。

    周乔特意告了假,去街上搜罗了一堆有趣物件,还顺道去了挽月阁,把在里面喝花酒的唐烈云给拽了回来。

    拂冬说自从那夜在铺子里遇袭,唐烈云便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是何缘由。说到这事,那周乔可太知道原因了,此人家财万贯,就怕银子花不完,自然怕死怕得要命。

    唐烈云就烦这夫妇二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做派,用不上他时问都不过问半句,如今用得上他了,便如此粗鲁地将他塞到马车里,那么多娇媚娘子都瞧着呢,让他堂堂烈云药王的脸面往哪搁?

    “你松开!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唐烈云不耐烦地从周乔手里扯回衣袖,瞧见翡翠色的袍子被攥皱了,他当即怒吼:“你赔我袍子!”

    周乔正在一堆物件里翻找着什么,被这么骤然大喝震得耳朵生疼,“唐烈云你能不能小声些?有孕之人听了你这般吼叫定要被吓到。”

    闻言唐烈云神情怪异,他上下打量了周乔,最后视线落在了她的腹部,嗤笑一声:“我原本还以为战兰泽真有什么隐疾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动静了。来,我把把脉,瞧瞧是男是女。”

    说着他就握住了周乔的手腕。

    “啊——”下一刻马车内传来一声大叫,要不是他缩手缩得快得快,只怕是整条手臂都要被周乔给卸下来。

    “你发什么癫?!”唐烈云吼道。

    周乔眼睛一瞪就吼回去:“那你发什么癫?花酒吃多了,竟敢对本将军动手动脚。”

    唐烈云气不打一处来,“我堂堂烈云药王什么样的美人没瞧过,还需对你动手动脚?你这种跟温柔贤良半点不沾边的女子,天底下也就战兰泽看得上。也对,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们这一对凑得巧妙,轻易都找不出第二双来!”

    周乔懒得理他,翻找出针线和绣绷,在上面的锦帕上绣起了什么。

    唐烈云大为震撼:“你在做什么?绣花?”

    “非也。”周乔头都没抬,“此乃麒麟锦袋,是给我小外甥做的。”

    唐烈云眯了眯眼,歪着脑袋瞧:“那你这绣的什么东西,这是麒麟?”

    那语气中的嘲讽已不能再明显,周乔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问:“怎么,不像啊?”

    手腕处还隐隐作痛,唐烈云好汉不吃眼前亏,昧着良心吐出四字:“栩栩如生。”

    周乔这才没再动手打人,又低头继续手中的事。姐姐说不便在南楚久住,能亲眼看看大哥已是满足,所以她和顾霆尉待个几日就要启程回去。

    于是周乔这几日身上都揣着针线,得了闲就绣上几针。尽管如此,瞧着却还是赶不赢。马车回了王府,周乔一路绣着回去,唐烈云跟在后面看得直摇头,遇见战兰泽头一句话就是:“你这家大业大的,给她买一个不成啊?”

    战兰泽大抵知道唐烈云是怎么被带回来的,尽管府上住着医者,但有唐烈云在周乔才真的放心。事关周璃,她总要事事做到最好。

    然看见二人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战兰泽面色不大好看,唐烈云此人最爱流连烟花柳巷,便是此时此刻身上都是一股子脂粉味。

    “你这般盯着我作甚?”唐烈云莫名觉得诡异。

    “日后,外男不得与王妃同乘马车。”

    唐烈云怔了下,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外走。

    “抓回来。”战兰泽淡道。

    下一刻疾风就挡在了唐烈云面前,擒人之前还拱手作礼:“药王大人,得罪了!”

    “战兰泽,我唐烈云上辈子定是作恶无数,这辈子才会与你相识!你现在是话都懒得说,直接将人捆了是吧?好好,好得很,我——”

    唐烈云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位身着水墨色衣衫,容貌绝佳仪态翩然的女子与周乔一道走了过来。

    “姐姐这就我与你说过的,唐烈云!”

    周璃虽身子不便,见了唐烈云却仍行礼:“周璃见过药王大人。”

    听周乔唤她姐姐,唐烈云当即明白眼前女子的身份。他只知周家有二女,却从未见过周璃本人,没想容貌性子竟与周乔大为不同。同是一府所出,怎的差别这么大?

    不过……若是为如此佳人诊治,他倒是乐得自在。

    唐烈云甩开疾风的手,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咳,那个,周姑娘不必多礼。”

    “当日妹妹在名萧山受伤,多亏了大人的回春丸。如今能得见大人亲口言谢,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哦,原来是这事。”早知能得美人亲口道谢,那事他大可不必计较。

    唐烈云全然忘了当初得知战兰泽用回春丸给周乔治皮外伤时的怒气,反倒大方地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这幅正经样子看得周乔撇嘴,这唐烈云怎的忽然就转了性?

    不过她也懒得多问,开口道:“唐烈云,我姐姐还要在府上待个几日,也不知是来之前路上奔波疲惫还是来楚之后不适应,总之姐姐有时脸色不太好,就劳烦你多照看了。”

    末了,她还加了一句:“多谢。”

    唐烈云这下算是瞧明白了,周乔在战兰泽面前都肆无忌惮,偏偏在这位周姑娘面前甚是规矩体贴。

    他眯了眯眼,幽幽道:“不必谢,若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本公子自会开口使唤的。”

    此时婢女上前躬身道,“殿下,王妃,晚膳已置好了。”

    “好。”周乔正巧也饿了,她左右瞧瞧,“诶?难不成顾霆尉和虞帅还在后院比武?这都比多久了,我亲去叫他们!”

    周璃点点头,又低声嘱咐:“乔儿,见到虞帅不可那般无礼,虞帅是兰泽公子的舅父,便也是你的舅父,可记住了?”

    周乔下意识看了眼战兰泽,这话他倒是从未对她说过。她总依着军阶称呼虞靖,还真没随战兰泽叫过舅舅。说不准那虞帅就是因着这事才横竖看她不顺眼呢。

    如今姐姐都开口说了,周乔自然听话:“知道了姐姐!”

    今日王府的用膳厅比往常更热闹些,虞靖和顾霆尉不谈两国之争,只论刀法,唐烈云则与周璃说起了妇人孕时的养胎方子,还说了生产之后该如何有效滋补调理,剩下周乔专心吃着战兰泽给她布的菜。

    晚膳之后虞靖便要回西郊大营,在座皆是小辈,还双双对对地送他出来,虞靖走时回头看了眼,忽然哼了一声。

    战兰泽挑眉,“舅舅还有何事?”

    “都说男儿顶天立地能做大事,我看也不尽然!”虞靖看了眼周乔,又看了眼周璃,直言道:“那个周慕白机关算尽,但若是没有周家两个姑娘,很多事他也做不成!”

    眼前此景不正是这样吗?

    他周慕白人坐在院里下棋,两个妹妹一个勾了战兰泽,一个勾了顾霆尉,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南北天下拿捏在手里了。

    “照这么看生儿子没甚用处!我这就回去续弦,生她十几个姑娘!”

    “那舅舅可要续弦一位美貌的舅母,”周乔眨巴着大眼睛,“否则……如意算盘可就不灵喽。”

    战兰泽听到那声舅舅,握着周乔的手倏地紧了下。

    反倒是虞靖听了周乔这话,眼睛一瞪眉毛拧起,又见战兰泽一脸柔情地看着周乔,虞靖话都不想多说,干脆眼不见为净,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不料刚出王府,他就看见一人正在王府门口张望,身上穿的是镇北军的盔甲。

    “你!”虞帅喝了一声,那人忙跑过来,“见过主帅。”

    “你是谁的部下,怎的知道我在此处,可是军中有事?”

    “禀主帅,属下乃徐将军部下,因着家中老母病重,便告了半日假,途径王府听见主帅的声音,一时好奇才……”见虞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人神色惶恐,“是属下不该——”

    却没想虞靖并未斥责,而是随手从身上掏出些银子,“拿着给你老母买些吃食补补身子!”

    那人愣愣地接过。

    “日后不要在殿下府前这般张望,身上还穿着镇北军的衣裳,莫要丢了镇北军的颜面!”说完虞靖头也没回地驭马走了。

    “是。”那人低低地应了声,再度看向王府。此时大门已经关上。他紧紧攥住拳头,银子硌得手心生疼。

    ***

    次日,戌时,阖宫宴饮。

    时隔许久的大宴,集英殿上谈笑声不断。此次宴饮武将居多,特为犒赏各军遵旨裁军,且差事办得利落。此后诸军统一军制,军功赏赐皆论功行赏,不可世袭,各营跃跃欲试,谈笑间也有着较量之意。

    周乔本来兴致不错,可也不知为何,喝了两盏酒之后,战兰泽便将她面前的酒换成了清水。

    前来敬酒的不少都是周乔打心底里佩服的军将,人家喝酒她喝水,实在是不敬。

    殊不知是那夜见了她醉酒之后的娇态,战兰泽断不会允许旁人看了去,周乔灌了个水饱,最后把盏子一放,赌气道:“没劲,我要回去。”

    人家把酒言欢恣意得不行,她呢?假装把酒言欢,还不如回去陪姐姐说话。

    战兰泽欣然答应,上了马车周乔就甩开他的手坐到一旁,“酒也不让喝个痛快,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们轮番敬你,你次次都喝岂不是要醉了?”

    “醉了就醉了啊,你就在我旁边,我醉了还能让人卖了不成?”周乔摸了摸肚子,觉得撑得不行。

    男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她腹部,周乔纤瘦,腰身更是单手都握得过来,可今夜的确喝了不少水,原本平坦的小腹比平时微微隆起了一点,只瞧了一眼,他便有些心猿意马。

    从来不曾真正想过的“孩子”二字,就这般突然地冒了出来。

    他不喜欢孩子,更不喜欢长在宫门王府中的孩子。有宠爱的目中无人骄纵跋扈,没有宠爱的如履薄冰处处算计,早已没了孩童该有的心性。

    况且,有她就够了。论闹腾,周乔可不输那些顽童。这些年只看顾着她,已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若是再有个小的……战兰泽微微蹙眉。

    “战兰泽,你想什么呢?”周乔见他半晌没说话,反倒是盯着她的肚子,周乔自己低头也看了眼,带子系得好好的,有什么好看的?

    闻声,男人抬眸看向那张精致的脸蛋。不知为何,竟恍然看到了一张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脸蛋,梳着与她一样的发髻,软乎乎的小手攥着他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喊父王。

    心当即颤动了下。

    “乔儿。”他甚至不自觉地喉头吞咽。

    周乔一听他声音都变了,立刻往旁边挪,警惕地看着他:“战兰泽,我是不会依你的!”

    这才好了两日,他怎么又想在马车上……周乔瞪着一双美眸,这回她定不会败在男色之下。这么想着,周乔还抻着脖子朝外面喊了句:“疾风,再快些,晚了我姐姐就睡了,我还有话要同她说呢。”

    “是,王妃。”外面疾风竖着耳朵,一听见周乔声音就立刻应道。

    然此时的周璃刚沐浴完,尚未准备入睡。

    不知怎的,忽然极想吃甜腻之物。自有孕以来她的口味大变,以往碰都不碰的东西,如今三两日就要吃上一回。

    只是夜了,她不想差使下人去做,便想着明日再吃也是一样的。

    偏顾霆尉的那双眼睛时时粘在她身上,周璃只是看了眼桌上空了的白玉盘,顾霆尉就立刻问:“璃儿,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周璃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顾霆尉像打了场了不得的胜仗一样得意,“我成日里跟夫人同床共枕,那可不是白睡的,这榻上的习惯我知道,榻下的习惯,我自然也知道!”

    周璃没料到他猝不及防地说起了下流话,脸蛋倏地一红,“你别说了,我不饿。”

    然顾霆尉已经穿好了外裳,幽幽道:“我还知道我家夫人善解人意,不爱在夜里差事下人,这不是还有夫君我吗?是不是想吃甜腻的,这两日没瞧见你吃,该是想了吧?这些现做也来不及,我出去买。”

    他这般体贴,周璃倍感窝心,夫妻之间也不讲那些虚礼,她娇道:“那不要买多了,只买些果脯和软糕就好。”

    末了,她还添了句:“辛苦夫君了。”

    这不像是讲礼,倒像是在玩笑,就是这模棱两可的语气勾了男人的魂,顾霆尉胯间立刻起了反应。

    “夫人替我生儿育女才是辛苦,偏此事实在麻烦不得旁人,我就买个糕点有何辛苦的?不过……”他走过去捧着周璃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还拿着她的手往某处放,哑声道:“小娘子,吃了本公子的糕点,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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