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一刀春色
    艳煞。

    水瀑像一把完全打开的折扇,清晨阳光下,银练垂天,飞珠碎玉,声响更似远雷滚滚。

    突的从瀑布中飞出一条细细的乌金索,尽头一把苍灰的刀,似一支利箭从背后激射沈墨钩,飞瀑的隆隆水声,正巧盖住了刀刃破空声。

    以沈墨钩的武功,要避开这一刀不比吃一块鱼肉更难,但这一刀的时机拿捏得却是妙到巅毫,此刻苏小缺伤势渐稳,沈墨钩正将廿八星经的真气一丝丝从他体内抽回,头顶白气亦同时寸寸消失,真气施发的时候随时可以停止,但收却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稍有停顿。

    而此刻刀锋已无声无息的破空而至!

    吃鱼肉的确不难,越是嫩滑的鱼肉,里面藏着的鱼刺,却越是容易刺伤咽喉。

    刀气侵体,沈墨钩方才发觉,若常人已根本无从闪避,沈墨钩却在死生一线间,尽力侧过身子,躲开了心脏要害,而刀锋却已破体而入,透出前胸,甚至能觉察到冰冷的锋刃擦着心脏而过的死亡触感。

    一败涂地。

    这个陷阱看似简单,却精准毒辣,因地制宜,人心时机细节无一不丝丝入扣。沈墨钩败得心服口服。

    刀是长安刀,从瀑布中钻出的人自然就是谢天璧。

    沈墨钩胸口血如泉涌,神色却不慌乱,伸手拔出刀,看了一眼随手扔开,点了伤口周围的数处穴道,血流渐缓。这一刀显是伤了肺叶,内息稍一运转至胸口,便是剧痛攻心凝滞不前,已再无动手之力。

    沈墨钩急促的重重咳嗽几声,口中不绝喷出血来,却对苏小缺笑道:“你们两个……很好,你……你真是……真是好得很。”

    虽笑着,眼神里却是毫不遮掩的森冷恨意。

    不恨谢天璧,恨的是苏小缺。

    这二十多年自己只杀人不救人,苏小缺以身作饵,打碎了自己那一点难得萌生的柔软,何其残忍?

    苏小缺知他误会,也不辩解,只怔怔的看向谢天璧。

    谢天璧衣衫尽湿,似站都站不稳,背却挺得笔直孤傲,眉宇间自有不可一世的夺人气势,慢慢捡起刀,挂于腰间,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盒,却是曾送给苏小缺的寒玉蟾蜍膏。

    谢天璧刺伤苏小缺后,从他怀中搜出这盒灵药,却未给他敷上,就是想让沈墨钩耗费真气救他性命,自己伺机偷袭,眼下沈墨钩已重伤倒地,这才拿出药膏来,帮苏小缺厚厚涂上一层。

    苏小缺问道:“你在瀑布里躲了多久?”

    两人距离极尽,苏小缺声音虽低,却也不被水声遮住,谢天璧答道:“三个时辰。”

    他身负重伤又毫无内力,却能在飞瀑水流后藏足三个时辰,意志之坚强,耐力之坚忍,当真是世所罕有。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这条计策?”

    “看到瀑布,瀑病醍流最能掩饰行踪气息。”

    “你没有内力,这刀怎么有如此力道?”

    “用岩石固定乌金索和树藤,弹射出来。”

    “若他不是背对着瀑布呢?”

    “他顾忌刀伤,不敢搬动你,必然背对而坐,万一不是,我逃走后,待伤势痊愈,会去七星湖救你。”

    一番对答问得简单,答得利落,问的似毫无讶色,答的似毫无愧色。

    寒玉蟾蜍膏极是灵验,苏小缺又得沈墨钩内力相助,一时已能站起。见他身形微微摇晃,谢天璧忙伸手扶住,苏小缺却挣脱开,道:“别杀他。”

    谢天璧道:“方才一刀未能杀他,如今却是想杀也杀不了。七星湖有天魔解体这门玉石俱焚的功夫,杀了他,咱们也活不了。”

    沈墨钩笑道:“你倒是对我了解至深。”

    谢天璧道:“还好。”

    沈墨钩目光闪动:“你怎么算准我一定会救苏小缺?”

    谢天璧想了想,附身过去,轻声道:“素衣灵狐苏辞镜,锦袍空醉沈墨钩……是不是?”

    沈墨钩似乎被人一鞭子抽在了脸上,面容倏然扭曲。

    他凝视着谢天璧,就像警惕森林中最阴狠的狼王,谢天璧也紧盯着他,就像防备地狱里最艳美的魔鬼。互相猜测,互相试探,只要破绽稍露,哪怕只有一点蛛丝马迹,也会被对方梳理成明晰的要害,他日必定成为刀剑所指的命门。

    良久,沈墨钩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说了你也未必信,对不对?”

    谢天璧点头:“你多保重。”

    经过沈墨钩身边时,苏小缺停住脚步,打开药盒,为他敷上药膏。又取出天香胶的小瓶,放入他手中,笑道:“你那张人皮面具丑得很。”

    沈墨钩静静看着,问道:“为什么?”苏小缺在他耳边低声道:“多谢你肯出手救我。”

    声音从未有过的哀伤低回,像汇聚成暗流的碎冰,蔓过血脉,刺伤心头。

    沈墨钩心中一动,道:“谢天璧……你招惹不起。”

    苏小缺摇摇头,起身与谢天璧离去。

    出了山谷,两人到小镇上雇了马车,连夜赶路。

    当晚在马车上,苏小缺伤口剧痛,烧得神智昏迷,却安静不下来,死死攥着谢天璧的手腕,眸子里浮着泪,却毫无光泽,茫然盯着他,不住低唤:“天璧……天璧,你为什么狠心伤我?”

    “水真冷啊……你为什么走了?”

    “看到你受伤,我心里难过得很,四海不要我,我都没这么难过。以后不许你受伤。”

    “天璧,我胸口痛,痛得要死了……你救救我……你别撇下了我不管……爹娘都不要我,我很让人讨厌啊。”

    “我就是死了,也一定会把你送回去。”

    ……

    谢天璧心痛如绞,苍白着脸,紧紧抱住苏小缺,不住亲吻,轻声道:“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不要怕。”

    一路行来,苏小缺的伤势一直反反复复,人也时常高烧不退,谢天璧的内伤却日益好转,已与常人无异,因此这一路行来,反是谢天璧照顾他。

    苏小缺重伤之下,添了个毛病,一昏睡便满口胡话,必定要谢天璧抱着慢慢劝解才能安静的睡上一觉,一旦清醒,却极少开口,有意无意的躲避谢天璧,一改往日的灵动活泼,竟似换了一个人。

    半个多月后,抵达塞北,只见长空中云海翻涌,绿草一碧如海,视野所及尽是苍苍天穹莽莽原野,苏小缺卷起车帘看了,不免心怀大畅。

    谢天璧见他难得的意兴盎然,笑道:“再有三天,咱们就能到赤尊峰了,你喜不喜欢?”

    苏小缺淡淡道:“很喜欢。”却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谢天璧打开水壶递到他手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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