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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心桥不胜酒力,一杯啤酒就让他两颊浮起微醺的红,那双大而圆的眼睛此刻仿佛蒙了层水雾,泛起细碎迷濛的光。

    因此当他靠近的时候,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生存的徐彦洹,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跑。

    思维在酒精的侵蚀下变得迟钝,不再敏感的俞心桥没察觉徐彦洹的闪躲,狗狗见到肉骨头似的黏了上去。

    他怕音乐声盖住他的声音,侧过脑袋,下巴几乎挨到徐彦洹肩上:“你的肩膀,好了吗?”

    徐彦洹“嗯”了一声。

    这一声很低,俞心桥听不清,又往他那边凑了凑,嘴巴几乎碰到他耳朵:“所以有问必答,也是你的工作内容吗?”

    酒吧内温度并不低,可徐彦洹还是觉得耳畔的吐息很热,掺着轻微酒气。

    大脑空白一瞬,待他回过神来,脖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转向热息来源的方向。

    那里有一双仿佛能洞彻一切的清澈眼眸,徐彦洹看见映在里面的自己,一个分明渴望却又不得不逃避自己。

    “那么,摸你一下要多少?”

    俞心桥语速很慢,嗓音发软,因此哪怕说着既天真又残忍的话,听起来也像撒娇。

    他看着徐彦洹笑,“与其卖给别人,你不如卖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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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说明一下,全篇一共五段回忆,现在是第三段,之后回忆频率和篇幅会逐渐减少,现实线则增多。这篇原本就是这样设置,每个切换时间线的点都有用心设计,是互相关联互为照应的,也是故意每次都断在情绪的顶点(个人觉得这样安排比较有意思)。如果适应不了这种叙述方式,可以按照标题指示同一条时间线连着看哈。

    第20章 ←那就别讨厌我。(二合一)

    (上)

    不是不知道这样会让徐彦洹难堪。

    俞心桥觉得自己好坏,因为徐彦洹没接受他的追求,还当着全班的面给他难堪,他就要让徐彦洹也难堪回来。

    他也知道这样的报复心幼稚且没礼貌,可他更不想看着徐彦洹被揩油。

    意外的,徐彦洹并没有对他说的话有明显的反应,看向俞心桥的眼神依然波澜不起。

    这样的冷静,是习惯了被调戏才没反应?还是在这种地方耳濡目染,所以自甘堕落?

    就在俞心桥内心百转千回的时候,徐彦洹忽然勾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下:“好啊,你想怎么摸,要接吻吗?”

    他的声音盖过靡靡的乐声,混入两人之间无形涌动的暗流里。

    徐彦洹俯首,靠近俞心桥耳畔,像是刻意又像无心,嗓音低到耳膜都跟着震颤:“或者,要我干你吗?

    午夜零点,徐彦洹换衣服下班。

    从更衣室出来碰到酒吧老板黄姐,她在走廊上喊住他:“你那几个同学怎么走那么早,不等你一起?”

    拎着背包的徐彦洹停住脚步,说:“他们忙吧。”

    黄姐笑了:“我是看他们年纪都很小,不至于为难你,才让你过去。下回要是碰到难缠的顾客跑就是了,不扣你底薪。”

    徐彦洹“嗯”一声。

    酒吧服务生的工作是市场卖二手钢琴的黄老板介绍的,黄姐是他堂妹,这边工作强度不大,薪资待遇尚可。半个月来,徐彦洹白天在市场打零工,晚上来酒吧上班,日收入比起从前几乎翻倍。

    “话说,你是喜欢女生的吧?”黄姐冷不丁问。

    徐彦洹愣住,没等他回答,黄姐就笑出来:“别怕啊,我就随便问问。如果你是直的,今天你那位小同学岂不是要心碎了。”

    徐彦洹想了会儿,说:“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看得出来,他单方面喜欢你嘛,就差写在脸上了。”黄姐多年没感受年轻人直白热烈的喜欢,觉得有趣之余又心生感慨,“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趁早拒绝了吧,省的人家伤心,我刚看他走的时候那表情,要哭了似的。”

    回想起俞心桥走的时候满脸通红羞愤难当的样子,徐彦洹又“嗯”一声。

    黄姐摸出一支烟衔嘴里:“不过脸长得倒是不赖,下次可以问问他要不要来我们酒吧——”

    “他不缺钱,不会来的。”徐彦洹说。

    黄姐几分惊讶地挑了下眉。

    这么着急帮人家回绝,唯恐羊入虎口似的,不像对人家一点都不上心嘛。

    看破不说破。临分别前,黄姐浅浅吸一口烟,笑说:“其实你这长相,待我们这儿屈才了,应该去出道当明星啊。”

    徐彦洹当她说着玩,无甚起伏地回一句:“是吗。”

    回去的路上,他走在黑洞洞的巷子里,抬头看夏夜天空,在围墙划出的狭窄罅隙里看到若影若现的几点光亮。

    徐彦洹忽地扯开嘴角,无声地自嘲。

    出道去当明星,然后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个欠高利贷的父亲吗?

    阴沟里的臭虫,凭什么去触摸天上的星星。

    八月初,俞心桥回了趟首都。

    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梁奕的妈妈给塞的浔城土特产,核桃,大枣,松花蛋,甜面酱……若不是怕凉了不好吃,恨不得让俞心桥把驴肉火烧也带上。

    俞含章亲自来火车站接,打开车门看见姚琼英坐在后排敲电脑,俞心桥默默把后座门关上,爬上副驾。

    半路姚琼英忙得差不多了,合上电脑放一边,和鬼鬼祟祟瞄后视镜的俞心桥视线相交,冷声说:“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

    “我知道您不想我回来让您丢脸。”俞心桥说,“这次待两天就走,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姚琼英哼了一声。

    回到家,俞心桥上楼直奔自己房间。

    除了几本乐谱,他这次回来还打算把自己那套用来打磨水晶石的工具带走。

    沈达也的生日礼物还欠着,下个月就到梁奕的生日,虽然那会儿他说不定已经不在浔城了,至少得把礼物留下。

    俞心桥很小时候性子浮躁,在课堂上连一刻钟都坐不住,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发现他这个毛病之后,姚琼英便让他学钢琴,还买来许多需要耐心才能完成的手工制品。

    其中有一种类似从泥土中挖出矿石,将其打磨成圆润的珠子再串成串的手工玩具,最得俞心桥的欢喜,凡有空闲他就趴在地毯上用砂纸磨啊磨,做好的首饰统统塞进姚琼英的梳妆台里。

    后来俞含章给他买了工具和打磨机,又托人从产矿区带回水晶原石,俞心桥的手工小作坊开始初具规模,做出的成品也越发像模像样。

    如今的俞心桥除了耐力非凡,能坐下连弹五个小时钢琴,更能花十天半个月只为打磨一颗水晶。

    两天时间一晃过去,走的时候依旧是俞含章亲自开车送。

    姚琼英捧着空茶杯下楼,目不斜视地往厨房走。俞心桥一手提着工具箱,肩上背着双肩包,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却安静地站在去往书房的必经之路,似在等人。

    待姚琼英接了咖啡往书房走,昂首挺胸地经过身旁,俞心桥才出声:“梳妆台塞不下,东西放在您书桌上了。”

    于是当俞心桥走到门外,似有所感地回头,就见姚琼英站在窗前,修长脖颈上挂着一颗离家前就在打磨、这两天才细加工出成品的紫牙乌石榴石。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道别,俞心桥却知道她的眼神是在目送。

    前往车站的路上,俞含章笑着说:“还得你亲自出马,我劝了几个月你妈都不松口,你一回来,她的态度立马松动。”

    俞心桥说:“再告诉您一件好事。”

    “什么?”

    “您给我在浔城买的房子,今年单价涨了这么多。”

    看见俞心桥用手指比的数字,俞含章笑得更开心:“我就说这地方有潜力,当年你妈因为我把房子买在浔城唠叨了好几天,说我没有投资眼光,这下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俞心桥也笑了。他久违地感到心情愉快,前几日郁闷不快似乎也被冲淡。

    他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说还有不到一个月。

    在浔城的独立生活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私心希望日后回想这段时光,还是快乐更多一些。

    回到浔城,俞心桥先去参加钢琴比赛,初赛结果刚出来,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浔城二中参加校文艺汇演。

    到地方,俞心桥开始理解校领导把表演安排在暑假里的良苦用心。若放在平时大家都想来玩,只能容纳五百人的礼堂怕是要被挤爆,而放在暑假,这么热的天大伙儿都懒得出门,无论参演还是观看的人数都不多,大大降低了组织和管理的难度。

    即便如此,当俞心桥上台,看见台下人头攒动,还是吞了口唾沫,有点紧张。

    尤其在看到坐在前排的几名同学兼好友,举起了一条上书“钢琴王子俞心桥,勇夺第一走着瞧”的横幅之后。

    俞心桥:“……”救命,要是最后没拿第一,岂不是很丢脸?

    好在他并没有选难度高的曲目,毕竟是面向在校师生的演出,应以旋律动听为主。

    俞心桥弹的是克莱德曼的《星空》,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他在这支曲子中融入了自己的心情和感悟,音符自按下的琴键中流泻,飘荡在礼堂上空,飘进台下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掀起藏在内心深处隐秘的涟漪。

    演出结束,排名将在新学期的晨会上公布。梁奕他们坚持认为俞心桥稳操胜券,必是第一,几人打诨起哄外加撒泼打滚,“强迫”俞心桥请他们去kfc搓了一顿。

    原本想请顿好的,至少吃个日料,反正俞心桥不差钱。是梁奕坚持要去kfc,说这种“庆功宴”就该大口吃炸鸡,放肆喝啤酒。

    自从上次从酒吧回来,俞心桥就得了啤酒ptsd。王琨要去隔壁超市买啤酒,他跳起来阻止:“不准买,买了我也不喝!”

    上回不在场的何唐月问:“为什么不喝呀?怕醉吗?这世上真有喝啤酒喝醉的人吗?”

    俞心桥:“……可能我不是人吧。”

    梁沈王三人笑到肚子疼。

    到底喝了半瓶,毕竟气氛到这儿了。

    也没怎么醉。俞心桥自觉特别清醒,回家烧了水,打扫了房间,把垃圾袋丢出去的时候,盯着不知道哪个邻居丢在垃圾桶旁的塑料圆凳看了半天,琢磨要不要捡回家去。

    最终还是捡了,因为想到那天放榜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想着下次可以带小凳子垫脚。

    回到家才想起下学期都不在这儿了。俞心桥看着脏兮兮的小凳子,突然有点想哭,又想着多半是残余的酒精在搞鬼,不能轻易屈服,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晚十一点,俞心桥穿着印有卷毛小狗的短袖家居服,蹲在洗手间里刷刚捡回来的小凳子。

    用的还是牙刷。他从不刷鞋,鞋子脏了就换新的,是一种铺张浪费的坏习惯。

    还是会捡凳子的俞心桥比较可爱。

    至少比给人难堪的俞心桥可爱。那个俞心桥还特别怂,被徐彦洹两句话吓到捂脸跑路。

    有了前半夜的铺垫,这会儿俞心桥萎靡不振,思维却跳脱。伴随着水流和唰唰声,他一会儿想到三块钱一罐的橙色饮料,一会儿想到只写到理由之四的情书,后来又想,不知道下午我弹琴的时候洹洹在不在。

    应该不在吧,他那么忙,音乐会都没来,怎么可能来听我弹琴?

    他还那么讨厌我,说那些话吓唬我。

    俞心桥在刷凳水里掺了沐浴露,泡沫随着刷洗越堆越高,就像俞心桥无处安放的那么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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