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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章 夜袭

    听了满头满脸的絮叨,又耐心安抚好两位兄弟送他两人去偏院安置了,姬苏方才松口气。

    刚脱了外衣躺下,唐山又回来了,姬苏连外衣都没披,急匆匆的起来与唐山说话,问了问留河那边的情况,便满怀期待的看着唐山怀里:“唐侍卫,药粉药水可做出来了?”

    唐山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好些细长芦管。

    “殿下可要小心些。芦管过脆易折,若药粉洒至自己身上,也是可由肌肤吸入的。”

    姬苏把玩着,芦管长约成年女子一节手指,细细的两头都套了一管更粗些的芦梗,若要使用,只要把两头摘了,一头塞到嘴里一头对着对面用力一吹就成。

    虽然还想用更好的器具,但眼下在边城,实在找不出更好更易上手的盛装器物,也只能将就了。

    唐山又道:“在下寻思明日只怕有些孩童见殿下面孔陌生,不愿听从殿下指挥,便寻了些蔗糖做了些小糖块,到时候一人给一块,应该是顺利许多。”

    姬苏又是吃惊又是高兴的与唐山道谢,方赶他快去洗漱休息。等唐山匆匆拿巾子擦了一下回来,姬苏抱着那堆芦管嘴角带笑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常孟人在一侧守着,看唐山回来指指自己又指指屋顶闪身便走,唐山又回到常孟人的位置,在姬苏大床尾处摊开的简单被褥上和衣躺下,腰间刀剑不解,手虽然置于肚腹上,却指间捏着五柄细长泛着寒光的小刀。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姬苏脑袋里忽然响起了细微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姬苏大脑开始反应过来这是速度极快的奔跑声,非常轻细,脑袋下方的枕头居然带着微微震动。

    想到这里姬苏猛的一睁眼,对了,枕了是听瓮。

    他一睁眼便看到床头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再定睛一瞧,却是唐山。

    听到身后动静,唐山半跪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姬苏背心低声道:“敌军果然分成数股。大队人马已与陛下那边兵刃相见,另有几股正借机想从旁偷潜进来偷袭,殿下莫怕,在下与常尉令在。”

    姬苏对着唐山一笑,借着力坐起来:“声东击西?有尔等在此,吾不怕的。”

    也不唤内侍宫女,就着昏黄的灯光,姬苏脱了里衣,把铠甲贴肉穿起来,穿的时候冰冷的铁片接触到皮肤,冷得姬苏直哆嗦。

    等铠甲穿好,姬苏又把里衣套在外头穿上,非常小心的把芦管握在手里,又在床上躺下盖上衾被。

    就在姬苏躺下不久,皮瓮里传来了打斗之声,脚步声乱且多,声音渐大,显然离自己越来越近。

    唐山轻轻抽出刀,再次安慰了一下姬苏:“殿下,在下会一直保护殿下的。”

    说完身子一转,隐藏到了旁边柱子后的阴影里。

    很快,就在姬苏紧张又带着一丝害怕的等待中,四面八方,从院子各处及屋檐房顶传来了脚步声与踩到瓦片的细碎声。随后传来陌生声与熟悉的大喝声:“谁?”

    “大胆贼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摛?”

    “来人!有贼子行刺皇子!”

    喊声间伴着金戈相接的锵鸣与箭束划破空气带起的呼啸之声,外头一时杀声振天。

    姬苏甚至隔着皮瓮听到隔壁姬庄还未睡醒的声音:“吵嚷什么?都闭嘴,别打扰本殿休憩!”

    姬参那边则有侍卫小声安慰:“殿下放心,此乃大留城内,兵马强壮,这些贼人很快便能处理干净。”

    听到这话姬苏正想认同,便听到姬参说话:“明侍卫,本殿不用尔等守着,都去杀敌,给本殿狠狠的杀。”

    姬参说话声音带着软,说出来的话却叫姬苏心头一颤,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太敏感,竟从那个平常发音的杀字里听出一股狠恨之意。

    姬苏抹了把脸,六岁的孩子便有如此无情了吗?

    随即听到兵刃出鞘的声音,窗棂与房顶被大力撞开,瓦片等碎物坠落于地发出脆响。

    隔着一道屏风,好几道黑影被火光映照着拉得高大细长,就好像狩猎的夜兽见了猎物正扑过来。

    其中有一人喊:“快去抓皇子。”

    姬苏刚看到几个影子,便听到空气里咻咻的响声,随之而来是几声闷声惨叫,屏风上的黑影瞬间少了三条。刚看到影子一倒,屏风哗的叫人从中踢了个稀烂。

    不待姬苏惊呼,寒光在房间里闪动,破了大洞的屋顶又跃下一个人,与随后跟进来的兵士们形成围势挡住了正源源袭来的敌人。

    姬苏快速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形势,对方显然对自己势在必得,派出的多是高手,只一息时间,伤杀了好几个兵士不说,正门都叫人踢开,伴着宫女的惨叫,又有好几道身影冲了进来。

    自己只有侍卫两人,而且受了房间限制,被敌人困住手脚,还要顾忌自己,只怕施展不开来,自己的形势很不妙,如果敌人还不顾死的往里冲,自己被抓是迟早的事,不能坐以待毙。

    姬苏深吸一口气,抓住身侧的小刀,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出声,一定不要出声,慢慢的慢慢的往外拔刀。

    与此同时手也慢慢的,慢慢的抬起,用指尖摸到塞子边缘,一点点用力褪下塞子。

    常孟人功夫了得,一手刀,一手剑,竟是能分心二用两手斗敌,姬苏在灯下看得分明,好几个黑影想从圈里向自己冲过来都叫常孟人挡住了。

    他的武功大开大合,显然走的罡猛路线,敌人不弱,好几次与他正面相对叫常孟人大力震得身形或后退或腰盘下沉,知道这是硬碴子,领头之人忽然冲上前一力扛住常孟人的刀剑,另外两个人便一左一右极有默契格开兵士们的攻击,向乖乖坐在床上的姬苏奔来。

    姬苏握紧了刀柄。

    眼角忽然两道寒光亮起,在视野范围内带起两道银带,连惨叫都未听到,只听到袭来的黑影倒地的咕咚声。

    姬苏不由眼珠一转,转到眼角瞟向床尾的柱子。

    唐山极是沉得住气,一身深蓝近黑色的短襟仿佛叫黑色化掉似的,姬苏骤然看去竟未能从黑暗里分辨出他的身影。

    待得另一人再次扑来,姬苏仔细留意着,方看到黑暗里一只手伸出来轻轻一甩。

    妈妈呀,就这么一瞬间,姬苏因为死盯着看了个清楚,那只手白晳秀美,指节分明,好像弹奏钢琴一般的美好,带着不急不徐甚是从容的像是拂去衣上一点灰尘般,手中一道寒光如电闪出,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给人便又放倒了一个敌人。

    也不知是不是姬苏神经,总觉得自己看过去时,唐山好像在黑暗里笑了一笑。

    错觉吧?

    唐山一出手便放倒三个,常孟人那边更是力道全开,每道刀剑带起破风之声砍劈向对手。源源不断的兵士们纷纷涌进,便连房顶都响起迅疾的脚步声,破掉的大洞一眨眼便叫满满的弓箭挤满。

    许是知道行动失败,那领头之人忽的打了个口哨,唐山猛然出声:“不好!”

    却见还剩的几个穿着平民衣裳的敌人不顾受伤把掌全力拍到领头之人身上,随后他

    们几人纷纷倒下,倒是那领头之人如满弓之箭破竹之势竟猛的撞上常孟人之刀,鲜血飞溅之下去势不停,撞开了常孟人与几个兵士,向床上的姬苏闪电袭去。

    姬苏猛的抽刀往床上一滚,手里刀顺势扬起来,唐山亦从床尾攻出,叮的一声之后,又是一声金属坠于地上的哐当声响。

    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溅到了姬苏的脸上、身上,姬苏只觉得手里的刀尖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并且划了一道不小的阻力,还不待看清便叫一个温暖有力的大手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转了个大圈后,又被捂住了眼睛。

    随后便听到常孟人道:“都拖出去烧了。”

    “提水来,把屋内清洗一下,免得血腥污秽冲了殿下。”

    姬苏扒着捂眼的手,想努力挣出一条缝来看外头的情形,然而唐山捂得紧,分毫不动。

    姬苏只能感觉唐山抱着自己在走路,一边走还一边拍着自己的背温声道:“殿下不怕,贼人已经伏诛,只是地方脏了免得污眼,在下送殿下去先生们那里休憩一会儿。”

    嗯了一声,姬苏放弃扒手,乖乖的伏到唐山肩头问:“大皇子与三皇子那边可有惊险?可要去援手?先生们呢?先生们也受了惊扰么?方才贼人那么凶悍不畏死,大胤兵士伤亡可重?吾不要紧,还是赶紧送先生们和兵士们去医师营地好好检查才好。”

    说完便感觉背上又被很轻的拍了一下,“殿下如此挂心,在下在此代军中将士们谢谢殿下了。先生们处也早有安排,敌人目标在于殿下等,那边想是无碍的。”

    又道:“殿下方才反应机警,眼下敌人伏诛,余下些散兵游勇自有我等将士搜捕,殿下过去了先洗洗再好生睡一觉。”

    唐山力道轻柔,拍在背上的手又温暖,声音好似玉石相击般清脆,姬苏听着听着,便慢慢放下心来感觉到安心,也才发现绷紧的心神一松下来自己还真的感觉到了疲惫,连刚才握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眼皮子也开始沉重起来。

    于是姬苏应了声好,枕着唐山的肩膀,小声打了个哈欠:“那尔等忙完了也赶紧休息。”

    等唐山进了先生们的院子,院子里一片狼籍,正有小侍提水在冲血水。四个先生身上各有溅沾血迹,见了姬苏迎上来。

    一看,谢必不怀好意的戳了一戳弟子的小脸,见姬苏并不睁眼只是歪着脑袋往唐山耳窝处把脸藏得更深些,方好笑道:“竟睡得这般熟,方才怕是吓坏了吧。”

    唐山摇摇头,手还在姬苏背上轻缓拍着。

    “方才殿下表现极好,吾等故意放敌人进了房,殿下不惊不叫不惧,且自己拿着迷魂粉与刀在床上观战,紧要关头竟自己一滚躲开敌袭,这身上的血,是方才滚躲时手里竖起的小刀划破那敌人腰侧溅出的血。”

    “完事后也并未惊慌,反而担心兄弟与先生们安危,关心吾大胤士兵伤亡。”

    他说得直白,并不加任何华词丽藻吹虚,却叫四位先生看向姬苏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隐隐的,甚至带了一丝恭敬。

    一个人聪明并不如何,这世上聪明的人何其之多。生在帝王之家,接掌帝王之位,只能说还是有成算与机会的。

    然而一个人聪明多慧,又心怀仁爱,还能在小小年纪做到临危不乱,危机关头进行紧急判断并果断出手,那就不是一点小聪明,而是有大智与毅心性者了。

    武帝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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