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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 回京

    斩杀俘虏后,有女子与将士上前,绕着大火边唱祭魂之歌边跳着韵意悲怆的舞蹈。

    “哀哉壮士,英魂安在。鏖敌久兮勇唯凭。首躯异矣,心志不惩。

    哀哉勇士,英魄安在。执干戈兮灵旗矗。身将灭矣,魂卫亲族。

    哀哉猛士,英元安在。生有命兮死无何。魂既往矣,青山峨峨。

    哀哉国士,英灵安在。尚其魂兮不可侮。操长铗矣,壮夫返乎?……”

    歌声悲,舞蹈动作多以转、顿、停、挥、掌为主,有种说不出的古朴庄严的韵律。

    祭舞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直到京观大山烧完,随着武帝再念一次祭舞的歌文,宣布大典结束,这场令人印象深刻难以磨灭,并被记入了史册的祭奠大典才真正的结束,而这场祭奠,也是后世许多国家争相模仿的祭英魂典礼先河。

    祭典完成,回了城,姬苏便发现小侍们都在清理东西,知道铠甲着身沉重冰冷并不好受,武帝先给姬苏解甲。

    如同往常那般父子两之间默默无言没啥交流,然而给姬苏换穿薰了艾草的衣裳时,姬武听到近在身前站在床上都还没自己高的儿子捉着自己袖子细细嚅嚅的道了声:“谢谢父皇……”

    姬武心头微微一怔。

    唤来于淳廷照顾姬苏,武帝换了衣裳便与一众将领出胤使入宴饮酒。待顽到夜深,武帝回到院子,便看到儿子沉沉的睡在兄弟怀里。

    于淳廷不客气的躺在里间打了个哈欠道:“方才阿苏惊醒过来,道是梦到一个怪事。”

    武帝坐下,揉了一下额角三两下扒了衣裳,在外间躺下后把姬苏顺手扯到自己怀里给他掖好被子了,才问道:“何事?”

    于淳廷瞧瞧空了的手,鄙夷的扑上来抢崽:“哟哟哟,若不是吾之妙计,叫汝在关键时刻不让阿苏瞧到那吓人场面,汝能得来阿苏真心谢意?阿苏能放下戒备阻隔与汝亲近?不谢吾罢了,还来抢吾儿。”

    武帝啪的打掉于淳廷的手:“小声,他是吾儿,别把吾儿惊醒了。”脸上全无对兄弟的感谢愧疚,也全无对弟弟说的那个事有半点兴趣。

    于淳廷吃了一记,郁郁的翻个白眼,拿手背去蹭了儿子软嫩嫩的小脸才觉得受到了安慰。

    “他太累了,瞧瞧,蹭都蹭不醒。”

    又道:“方才阿苏惊醒来,抱着吾便道:种菜种菜,他要吃好多好多的新鲜蔬果。”

    武帝微微挑起了眉毛。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小崽子到底梦到什么事物了。

    于淳廷捏着姬苏的左手顽着:“吾问阿苏怎么种菜。阿苏道方才做梦了,梦到崔娘子在火炕的屋里摆了陶盆种了些蔬菜,屋子里头暖和得像春天夏初,菜种竟是发了芽长出新鲜蔬菜来,给他堆了一屋子,特别好吃。”

    闻言武帝低下头,右手搭在后方细细摸着儿子软软的头发。

    “不过是梦……”

    话未说完,猛的抬起头来。

    两兄弟一个床里一个床外侧,中间隔着个小崽子互相对视,彼此从眼神里没有看到半分调笑,而是严肃凝重。

    春暖花开冰化去,气温回暖,万物始发之。如果屋子里的温度是暖和的,那么寒冬季节种出春播夏收或夏种秋收的蔬菜也极为可行。

    若是能增加收获,那么普天之下都能增食,饿着过冬的百姓也必减少许多。

    半晌,武帝低下头,把发丝与衾被扒开了,看着路出来的睡得正香的姬苏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俯下头去,嘴唇贴在姬苏额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又不是缺了汝的吃,尽做些傻梦。”

    于淳廷不防兄长来这招,愣了一下,挑眉笑道:“方才听了梦话,吾便像汝这般做了,兄长,汝晚一步。”

    两人说话虽然声音极低极小,可却还是像吵到了姬苏,姬苏皱着脸拱了拱,感觉到热源极近便贴过去,小幼崽似的把脸埋进武帝的腋下藏起来。

    可许是武帝身上酒气与脂粉气味重了些,闻起来并不舒服,姬苏闭着眼打了个喷嚏转过身。

    于淳廷便就着两人手掌相握把儿子往自己面前扯了扯。

    姬苏于睡梦中感觉面前又有了热源,极快的拱着身体过去,还抽了抽鼻子,方放心的窝住不动,继续美滋滋的睡自己的大觉,做自己吃着堆成小山的蔬菜鲜果的大梦。梦里头,还有草莓,苹果,水果玉米,哈密瓜,芒果,榴梿……等等等等……

    他这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又憨萌可爱,于淳廷好笑的捏捏儿子路在外头的耳朵尖,对兄长路个胜利的意味的笑,愉快的抱着儿子睡下了。

    外侧的武帝看着姬苏,好一会儿,抬袖闻了闻身上酒气,方面无表情的躺下。

    难得想养个儿子,怎的就这般娇气。

    胤武六年十二月初,帝北征大胜,抹胡蛮,改北疆为三州,赐名:雁州、云州、牧州,并以十数万胡虏人头堆京观,祭大胤百年枉死战死英魂先烈,典成,次日卯时正,率部归京。

    来时急切切,归时慢悠悠。

    因为大队人马里有三个受伤程度不一的年幼皇子,还有出胤使十一人,又加上北地天气寒冷,雪水增多,因此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

    姬苏一看到马车就想打晃,可这回不坐不行,毕竟袪毒不久,虽然有得唐山精心配了药与膳好好养着,可毕竟也伤了些许根本,加上大佬那压力如实质的眼神,姬苏只得老实上了马车,抱着轻柔的衾被与羽绒枕摊成一只猫饼。

    马车上这回比较夸张,居然垫了十多层的皮毛,还加了三层羽绒衾,有好吃的小点心小食,谢必前来上课,一上车就狂呼:铺张浪费,着实可耻。然后姬苏默默的发现自己的四个老师每天都在无耻的延长给自己上课的时间……

    脸呢?

    唯一让姬苏感到安慰的是因为自己受了毒伤,自家大佬提早结束了自己的孝期让自己吃了肉……沫粥。

    姬苏素了很久。

    事实上不止孝期,自从他出生到起火前,自己在冷宫并未吃过多少回肉食。

    好吃的不是被季美人拿走,便是被小侍强夺,自己能吃的是一点残羹剩汤,每天都是半饥不饱的状态。

    一开始姬苏是难过的,是痛恨并愤怒的,可是时间长了,姬苏便慢慢的绝望,并在绝望里认清了现实——这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世界,自己也不再是上辈子那个衣食无忧,家有背景的军政某少了。

    想活着,就得自己努力。

    随着马车的摇晃,姬苏眼神散漫的回想起从前,随后收回眼神看向举到半空的自己的手。

    皮肤有些不健康的惨白,能看清下边的血管的颜色,只比皮包骨头好上那么一些。

    摇头挥去开始低沉的心思,姬苏手指敲着皮毛,开始从脑袋里搜索减震的知识。——他真是受够了马车了。

    减震器这东西姬苏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以前听哥哥说过,只知道大概的形状是一根轴筒,轴筒里又有一根活动的轴筒或者一根轴杆。这东西置于悬挂弹簧

    内部,一般都与车厢和轮托相连接。

    要怎么做,还真的只能靠匠人们,而且以这颠簸程度,还是金属的耐用又保险。

    寒风吹动车窗路出一丝或小或大的缝隙,想得头大想不出眉目所以然的姬苏干脆把脸凑到窗边往外看。

    车被穿着铠甲的军士们重重包围,望过去是密密麻麻的寒甲与长枪头盔,抬高角度再远处,是阴寒沉闷的重重乌云。

    赶路的滋味实在有些不好,到了夜间扎了营,隔着车帘能听到四周除了将士们的谈笑声,隐隐还有女子的柔声细语,甚至还有妙曼歌声。

    姬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被武帝及侍卫们紧紧看护于超豪华马车上,并没有机会见识一下古代游军士是什么模样,之所以如此猜测这些女子的身份,还是从自己的侍卫们及武帝身上闻到或淡或浓的那种情事过后特有的气味推断的。

    姬苏三兄弟一路上下车的时候并不多,姬苏算是难兄难弟当中身体最好的一个,偶尔可以下车骑骑有福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隔个一两天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兄弟们。

    日子单调得可以,唯有每过一处城镇乡村,大军都迎来夹道的欢呼,呼声算是这一路上的慰藉了。

    缓缓走了快两个月,城镇渐多并且繁华起来,在漫天大雪里,姬苏听到外头传来的呼声中夹杂着到了到了,京城的字样,不由得心里一定,又一紧,小手下意识揪紧了身下的皮毛。

    这是自己并不想回来的地方,然而自己兜兜转转回来了。

    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

    窗帘被从外撩起一线空隙,姬苏叫冷风白雪一吹便侧过脸看向车窗。

    透过空隙,可见到外头的人是于淳廷。他声音压得极低,道:“殿下,已经到了京城。外头迎驾的百姓极多,怕是声音吵闹进城时间亦缓慢,殿下若不喜,在下做两个布团帮您塞住耳朵。”

    姬苏摇了摇头,倒不觉得自己会不高兴,然而很快姬苏便发现自己天真了。

    百官恭迎接驾的声音,夹道百姓的欢呼声,赞美颂吟武帝、还有掷投帕子梅花包裹好的点心等东西的噗噗声几乎不能绝耳,马车被东西打得响个不停,驾车的郭义都屡屡出声安抚拉车的马。

    听着不绝于耳的丢东西声音,姬苏不由得小声的叹了一句:妈呀,这是现实版的掷果盈车吧。

    还好现在是冬天,吃食种类不算多,鲜果更是珍贵,有枝花与两个巾帕包的东西居然神奇的躲开了侍卫们的身手从车帘与车窗飞了进来,车内顿时弥漫开一片幽雅的清香。

    姬苏低头一看,是枝新鲜的梅花,花朵累累,还带着新鲜的小水珠,可惜因着力道好些花朵散开了,落在黑色熊皮毛上,又伴了沾毛便化成水珠的雪花,仿佛散开着粉粉晶晶的雨。

    姬苏信手敛着衣袖,拾起这梅花枝放到鼻下一嗅,嘿嘿笑着又把巾帕捡起来打开,里头是两块做成梅花状的糕点,淡香萦鼻,可惜碎了。

    就在姬苏捏起一块想吃的时候,车帘子从外挑起,于淳廷迅速闪身进来,手摊开向姬苏伸过来:“殿下,您才中过毒不久,身体尚虚,小心谨慎方为上策,这些来历不明之物还是交由在下处理了。”

    姬苏看看手里的点心。

    随后眼睁睁看着英俊的侍卫不仅拿走了花与点心,甚至尽职的让自己抬起贵臀,抽走了下边垫着的黑熊整皮。

    ……

    ——姬苏觉得自己都在空气里听到了熊皮的哭泣声:我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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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魂歌出自历史军事《汉月天骄》“血鏖皋兰”章节结尾处,汉军将士在激战结束后为战死的同袍送别祭奠时所吟唱之歌,是作者十一鸾以仿汉赋风格创作的诗赋。

    皋兰之战,是西汉军事将领霍去病深入河西,以少胜多,惨烈至极的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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