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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四 怒对

    姬苏四处转悠,挨着用膳时辰了于淳廷才现身伴着姬苏重回宴场。

    因着纵乐并不讲死规矩,长几收拾开来夫人小姐公子才俊们都错落于花间风景里坐了,武帝招了姬苏坐于宽大的亭台,稍说两句话便提筷用膳。

    武帝并未有食不言寝不语之习,更对底下无数心有想法的少男少女的热切眼光视而不见,一边给姬苏挟鱼肉,一边低声问姬苏:“方才去哪了?这许许多多美娇娥,并无入眼之人么?”

    爹,我还是个孩子,别非得一双眼盯着我找小女友好不?我并不想早恋。

    姬苏心里很无奈,嘴上却认真回话:“太闷了,去随意走了走。父皇,儿臣觉得先立业再成家亦不迟。”

    说完了,姬苏随意在诺大的花园里扫了一眼,因着人多,方才见到的那位面熟的娘子不知在何处。

    注意着儿子动静的武帝心里哂笑一声:还要犟嘴,这神色,分明有看着有些上心的哪家小娘子。怕是方才失踪那一阵见到的?

    想到这里武帝心里微微不悦:儿子大了就不由爹了?这点小心思都不肯与自己言说,这是怕朕知道要挑剔那小娘子出身?以后要是有了家室怕更是恨不得振翅飞远了去罢?

    姬苏可不知自己这么诚实的回答居然引来渣爹一番乱想,只知道他爹突然声音就低了0.00几度。

    “别人求都求不来这天下所有的贵女在侧可选,偏汝还嫌闷。方才见你面色不好,可是怎么了?有叫御医看过?还是唤唐山随侍着。”

    姬苏边吃边回敬渣大佬膳食,道:“并无碍,只是那些小娘子身上的脂粉太香,闻着难受才离开的,叫父皇担心,是儿臣之错。”

    大佬被这回答给哽笑了。

    ——别人都嫌身边美人少,这儿子竟反过来嫌女儿家脂粉重?

    算了算了,反正也还小,今日本也就是能相看便相看个,又非一定要定下,晚些再说。

    如此一想,大佬的心情忽然感觉轻松了些,细问儿子:“膳后若想休息,不必勉力在此虚与委蛇。平日汝课业繁重,又勤习政事,这后宫之处来得极少,今日有闲,与朕四处走走看看。若是不喜,吾父子或回殿小憩,或去兽园比试猎兔如何?”

    “儿臣自是想与父皇比试猎兔。儿臣自认箭法不差,好叫父皇看看,多指点一二。”

    “可。”

    见姬苏两眼放光嘴角笑意轻快,武帝满意了。

    一别四年,儿子虽然长大不少,但还是和自己最亲近。

    武帝满意,便不再多言,只专心给儿子挑肉:太瘦了,也矮了,自己不在,弟弟的性子又是耳软管不下手的,任着姬苏挑食吃,竟比有些小娘子还要矮一分。这可不行,自己回来了,可得管着这小子多吃一些长高些。

    乐师们换了各色乐器作着大型的合乐,轻盈如蝶的舞女们穿梭花间翩翩起舞,花宴极是气氛良好,待收箸,有才子佳人们提出诗画比斗,好武者则立了箭靶青铜细嘴瓶壶玩射箭投壶,更有火气旺盛的少年少女们作了请示,消食后寻那开阔场地作小型蹴鞠比赛。老臣们则被宫人们请去空荡荡的皇子所作小憩,至于武帝与姬苏,起了身拒绝众人跟随,只带着侍卫信步往兽园方向散步而去。

    只是有些人并未有深厚的眼力,又或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怀抱着勇气与不与年龄相符的心机野望,一路才走百米远便遇了好几起胆大的少年少女们的行礼搭话。

    儿子在身边武帝本是和颜悦色的,然而看着年轻美姿容的小姑娘们不停往儿子身边靠边,渐渐心底又生出不悦来,正欲沉脸时,也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小小惊叫一声。

    武帝方抬腿欲踢,便见儿子更快一分上前一步,出手出电撩起衣袍在手,隔着丝帛扶住了倒向他身上的贵女。

    ……

    ……这便是世家贵女的教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往太子怀里乱闯,还作出一副惊吓的可怜相子哭给太子看,成何体统!

    “退下!”

    莫名怒气上涌的武帝雷霆怒喝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分内力与常年杀人的的浓厚杀戮之气,硬生生把本围着二人的公子小姐们震退十多步。

    “尔等贵为权贵公孙子嗣,家中便是如此教养尔等随意攀扯太子的?”

    武帝呵斥着,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叫所有人都伏身不敢抬头,那位刚被姬苏扶过的贵女更是浑身一颤,几乎被武帝这话压断掉颈背骨头,然而天子之威极盛,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两只手只紧紧抓住裙角,不一会儿便有艳红之色从指中洇出沾湿了裙布,浑身绝望。

    姬苏因着武帝开口时把自己扯到了他怀中,倒是避开了为内力所伤,眼见武帝好端端的忽然生这么大气,吓了一大跳后听到武帝这严厉的话不由同情的看向方才撞向自己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穿了一身浅浅黄色短裾,纤细的身体此刻抖如风中枯叶。

    在大胤,贵者着重色,轻者着轻色,人以色分,权贵亦是,仅从她浅色的服色便知这个小姑娘许是哪个世家的庶女。

    姬苏方才瞧得分明,这姑娘前方本还有一人,看自己也是羞怯中带着一丝想接近之意,但眼中还有犹豫便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前边的那个小娘子反应快,让开了不说还微微抬脚勾了她一下。

    真是无枉的锅,这话连传都不用传,只怕今日散了宴这姑娘回到府里,就有可能因为攀扯太子这一句重话被家族给严处。

    “父皇勿动气,只是这小娘子脚下无力绊倒、儿臣虚虚扶了一下罢了,今日难得花宴,怎能让此等小事坏了父皇与大家游顽兴致。来人,快领这位小娘子去休憩一会儿换身衣裳。”

    招手唤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姬苏让她带人下去,又温声微笑看周围一圈。

    “都下去罢。”

    说了圆场的话,又把武帝的攀扯变为虚扶,算是明面为这姑娘和自己表了一番清白,叫这些公子小姐们守紧了嘴,姬苏微微等了一下,见武帝不出声,心知这爹给自己面子,便顶着巨大的压力去握住面色黑沉的武帝的手,暗中使力。

    “父皇方才还欲叫儿臣比猎,儿臣可等不及要展示一番威风了。”

    武帝真的动了怒。

    儿子不说话还好,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听在他耳里根本就是在维护那身份卑下的小娘子。他竟维护这种既无身材又无颜色的女子,明明双手实扶住她的手与肩,还明目张胆跟自己说谎是虚扶,自己在他心中难道连个小家庶女都不如?

    这小崽子,真真是气死他!

    很好!

    “随朕回元和殿。”武帝沉沉的道,不由分说扣住儿子肩膀带着姬苏大步往寝宫而去。

    因为生气,武帝的力道很大,大得像要把姬苏的骨头都捏碎似的痛,姬苏在心里惨号:大佬要发疯了?完了,他刚才哪说错了,踩到他什么雷点了?

    姬苏的不安在看到武帝抬腿踹飞了元和殿门口的郭义与何总管,及半扇红木铜门时得到了证实。

    生气的武帝像头狂暴化的狮子,拽着

    姬苏便把儿子大力掼到了正殿的地台上,撞得屏风案几等事物都滑出去很远。

    姬苏被摔得七晕八素,耳朵脑袋里嗡嗡作响,还未撑起身,胸口一紧,身上压下一大团黑影。

    姬苏:“……”大佬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咱有话好好说。

    武帝抓着儿子的衣襟,叉腿骑于姬苏上方,凌厉的凤眼里像烧着两团幽黑的鬼火。

    他哑声道:“竟敢当着一群小人面反驳朕之所言,颠倒黑白,汝人未长大倒是长大了颗怜香惜玉的心!在汝心中,一个做作下贱庶女比朕还重要?告诉朕!是也不是???”

    姬苏好一会儿才听清武帝的问话,粗重炙热的气息扑在脸上,两人的脸距离极近,鼻尖几乎对上了鼻尖,武帝的威势几乎全开,面容此刻因为动怒扭曲着,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吓得姬苏瞬间心脏如同擂鼓般快速跳动。

    几乎就在瞬间,姬苏看到了武帝怒意满满的双眼里涌上的杀意。

    ——大佬要杀了他!

    这个认识触动了姬苏灵魂深处的保护意识,也挑动了姬苏灵魂深处隐藏得极好的不甘不屈,这一瞬间姬苏不想躲藏,心中反而生出一股气,这股气冲上头顶,使得姬苏头一次想要不管不顾的反抗。

    同样瞪大了眼对上自己的父亲,姬苏愤怒道:“父皇一介天子,何必那般重责一个小娘子,儿臣不过是瞧她为人陷害,不忍因为父皇一句话便责骂了多少世家子嗣、害了一条生命?父皇是儿臣心中的天,可人命也重要!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在场皆为大胤臣民,如此轻视世家教育、轻贱人命之事传出怎会叫世家臣子心服?只会在他等心中埋下对父皇之怨怼!也叫其他臣子寒心!”

    说完姬苏把眼才闭脸一横:“若非父皇在儿臣心中重要,儿臣才不会那般说出开脱的话,要打要罚,随父皇意!”

    “汝还当朕真不敢打?”

    武帝咬牙切齿的扬起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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