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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喜莲压着眉头,面色比天空还要阴沉。

    不是她说,这顾红药委实是蠢,她原还觉着笨有笨的好,如今看来,活该倒霉。

    在这深宫里头,使个绊子、下个黑手什么的,真是再寻常不过了。若连这些许小事都躲不过去,那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也免得活受罪。

    如此一想,刘喜莲心头的那点不虞,便也烟消云散,看红衣也顺眼了几分。

    这些小贱人的勾当,横竖不关她的事,她只消把差事交了便得。

    红衣细察其神色,知晓她已被说动了,只差最后一把火,遂敛了眉眼,恭恭敬敬地道:“我知道我太冒撞了,在这儿给姑姑赔个不是。”

    她屈膝行了个礼,复又直身,语声切切:“如今这时辰也不早了,红药伤得挺重的,便是现下让她当差,只怕她也做不好。姑姑若是愿意呢,我这就替了她的差事,先把活计做了,也好向上头交差。若是姑姑不乐意,我自不敢违您的意,现就回屋去。”

    一番话进退合宜,很是适耳。

    刘喜莲望她一眼,带笑不笑地点了点头:“罢了,这是你的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拂了去,那就这么着吧,一会儿你只管把栏杆抹净了,红柳擦地就是。”

    三言两语分派完毕,她便又看回红药的方向,神情亦飞快变冷:“还杵在这里做甚?还不赶快回去把那你身衣裳换了?等着我扶你么?”

    红药正自疼得昏天黑地,也没想着要做什么表情,含糊应了个是。

    刘喜莲重重“哼”了一声,掉头便回了西厢。

    今日下雨,这院子却也不必扫了,倒省了她的差事,现下她要回去好生想一想,稍后该如何向张婕妤回话。

    毕竟,那石阶都塌了,红药的伤也瞒不了人,倒不如先把主意拿定了,才是正经。

    “刷”,门帘落下,刘喜莲的身影消失在帘后,院中氛围亦随之一松。

    红衣当先两手捧心,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儿来,小声地道:“呀,可真吓死我了,我现在腿还抖呢,就怕刘姑姑恼了我。若得罪了她,往后我的日子可难过呢。”

    细雨微风中,这声音细嫩清脆,听着就让人舒服。

    红药却在心里恨恨翻了个白眼。

    这小娘皮,坏得很。

    分明此事就与她脱不了干系,偏话说得像立了多大的功劳似的,还要人承她的情。

    臭不要脸的!

    拼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红药将注意力放在伤势上。

    疼一疼也好,可以让她暂时不去想这些牛鬼蛇神的伎俩。

    红衣一番话说罢,静立了片刻,似是等人接话。

    可惜,没人理她。

    红药埋头揉膝盖,红柳更是看也不看她。

    红衣终究年岁尚幼,脸皮子始终薄了两分,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僵了好一会子,方搭讪着走到红药身旁,柔声道:“你瞧瞧你,伤得这样重,还是先回屋歇一歇吧。”

    红药挤出个笑来,咬紧牙关不开口。

    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有成串的脏话喷出来,那可就破功了。

    “我瞧这话很是。”红柳这回倒接话了。

    说罢了,便提步往这边走,面上含了两分关切:“红药你走道儿都不利索了,早些回屋也好。”

    许是没想到她竟会应声,红衣怔了怔,旋即便笑起来,点头称是,复又一脸不忍地看着红药道:“红药啊,今儿上晌你就别出屋了,我看你膝盖皮都破了呢,可疼不疼?”

    当然疼啊!

    都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疼?要不你试试?

    红药心头火直往上窜。

    不消说,地上那几块尖石头,肯定就是这厮故意放的,尖得都能当刀子使了。

    真想不到啊,这温温柔柔的薛红衣,竟是个白皮黑心儿的豆沙包!

    看着眼前那张白净秀丽的脸,红药真的很想一巴掌抡上去,管教它豆包变豆饼、豆渣、豆腐脑!

    想她石榴街顾老太,当年从街头一路杀到街尾,打败泼妇无数,人送外号“顾大虫”。

    后来她年纪大了,打不动了,这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安安生生地吃瓜子、养肥猫、看骂街,大隐于市、不问红尘。

    若非如此,你看她抓不抓花这张脸?

    “红药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很?如何连眼睛都红了?”红衣温柔的语声传了过来,似还带了几分讶异。

    红药陡然惊醒,心头凛了凛。

    这丫头好利的眼,这都能瞧得出来?若再长上两岁,仅这察颜观色的本事,便叫人防不胜防了。

    只是……她不会再有机会长大了。

    这念头才一生出,红药那满肚子的火气,“噗”地一声便熄了去。

    再踏前生之路,她终是明白,红衣遭逢的一切,皆是其自找的,须怨不得旁人。

    而若非存了害人之心,这心性聪狡的少女,又如何会得着那样的收梢?

    这样一想,红药反倒放开了。

    正所谓种因得果,是人为,更是天意。

    念及此,红药到底向红衣挤出个笑来,道:“这你也看出来了,我真的挺疼的。”

    说着,身形略略一动,便“嘶”地轻呼出来。

    这绝非作伪。

    她的脚踝伤得很重,此刻已然挪动不得了。

    见她面色发白、冷汗湿鬓,精致的眉目间蕴了几分痛楚,格外有一番娇怯,红衣自是信了,红柳更是上前扶起红药,一面还招呼红衣:“你也来,和我把红药扶回屋去。”

    红衣打了个愣,旋即满口应下。

    做好人么,这种顺手人情,她自然不会推拒。

    二人合力将红药扶回屋中,红药也委实是又疼又累,顾不上再演戏,由得她们安顿着上了床,便阖目睡去。

    到得下晌,红药的脚已然肿成了馒头,连钱寿芳都惊动了,过来瞧了一回。

    她倒也尽责,回屋后便取出腰牌,遣了罗喜翠去尚服局郑司药处报备了一声,又领了一瓶子跌打药酒回来,让红药自己抹着用。

    宫里的药酒,效验倒是非凡,红药抹了药,伤处顿时一片清凉,且她心里也稳静了些,更兼大事已了,正是神思困倦,便又倒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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