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尾寨外,颜良站在一处稍高的山坡上观察战场的形势。

    此刻晨雾正渐渐消散,四周的茫茫黑山也渐渐显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眼前的厮杀声显然打破了山区中的宁静各种飞鸟走兽在附近山林间乱飞乱窜,极为躁动。

    看着寨墙下一列列士卒踩着云梯攀登而攻,颜良心中十分自得。

    要知道这可是他连夜摸黑赶了好几十里山路之后,并没有怎么停歇就发动的进攻。

    正常而言,想要攻打有高深寨墙保护的山寨,打造云梯起码也得半一时间,绝不能做到向眼下这么迅捷。

    这都是得益于颜良穿越之后,对于工匠超乎寻常的重视程度。

    想当年围攻白马城时,仇升献了鹿车填壕之策,便被公开封赏,使得营中的工匠各个都挖空心思钻研各种技巧。

    而在其后,无论颜良再如何窘困,都没抛下用惯聊工匠营。

    比如被排挤到偏师出兖州时,颜良除开带走的六千六百多战兵,还有百余熟练工匠。

    在来到常山之后,愈加规模扩大的工匠营被独立出来,除开研发军用器械,还参与了部分民用工程的建造。

    颜良当时给工匠们提了几个要求,要统一量具,要让军中所用的车具、攻城器械等物件全部按照统一的规制制造,使得每个器械的零部件可以通用,并记录下详尽的建造、分拆、组装流程。

    其实颜良提的这一些要求并非他受创,当年强秦强汉的官造工坊打造的兵械便能达到十分高的标准化,据远隔千里外的两个工坊打造出的箭簇都能一样大。

    不过历朝历代的晚期,这些优秀的工艺制度就会败坏,如今更是连官造工坊几乎都荒废了。

    颜良一个后世现代人,自然知道标准化制度化的优势,而兵械的标准化,能使得军中士卒的适应性大为提升,对于战斗力的增强不是一点半点。

    比如每一柄环刀、每一杆长槊、每一架弩机,他们的大、形制、轻重几乎都相差无几,让每个士卒拿起任何一柄,都不需要重新适应,可以把他们在平日里训练时的水准尽数发挥。

    又比如这一次随队夜袭的工匠们,推着经过屡次改进加强的鹿车等运输工具,载运了大量的攻城器械零部件。

    来到虎尾寨外,工匠们根据事先的编号,把各种零部件一边卸下一边组装,没过多久就组装出了好几架云梯,使得前线的战士能立刻投入战斗,也让虎尾寨的贼人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他们毕竟是赶了很长一段夜路前来,随军带的器械也并不算太多,能够组装出的云梯也就是七八架的样子。

    组装完了现有的材料,工匠们也没闲着,黑山之中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他们在部分士卒的协助之下,很快便就地取材,又赶造出一些简易的云梯供前线将士使用。

    虎尾寨南侧的寨墙也不算太宽阔,十架云梯往上一架,几乎就把这面寨墙全部填满。

    一列一列士卒争先恐后地攀援而上,丝毫没有犹豫,丝毫没有迟疑,人人都欲要争夺那先登之功。

    战事打到现在,虎尾寨的贼人们也知道极为凶险。

    虽然有寨墙给他们带来防护,但是同样的,如果寨墙被破,他们也再无旁的退路。

    所以每当有讨逆营士卒从云梯上跳上寨墙,寨墙上的贼人俱都纷涌扑上,短短几息之间,便是刀光血雨生死两决。

    站在高处的颜良看得清楚,贼寨的后方燃起了火光,那是他安排入寨中的暗子发动的迹象。

    那几个混入寨中的暗子他都一一接见过,那个叫罗桓的年轻商人,那个绰号鸠儿的士卒,那个长着一双铜铃大眼的常山义从,都让他印象深刻。

    而他们果然没让他失望,先是带来非常详尽的情报,更亲自深入虎尾寨,从内部为他创造机会。

    不过,来自西侧寨墙上的突袭,则是他当年钦点的武状元给他带来的额外惊喜。

    卫恂带人潜去西侧寨墙上准备攀墙而入的计划自然留了人通报后边的大军,不过颜良见西侧的山崖十分险峻,便对他们没有报太大的期望。

    然而,卫恂的这个险之又险的计划竟然成功了。

    颜良能感觉到,自从西侧寨墙上打开之后,南面寨墙上的贼兵防御果然被牵制了不少。

    这个牵制不止是来自人员调配上,更来自于心理上。

    比之调动下寨墙的那些贼兵守卒,更让他们感到惊惶的是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山寨,竟然有从内部被击溃的迹象。

    原先守在南边寨墙的贼兵在守御敌人进攻的同时,也会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寨内,以免真个溃败了来不及逃命。

    而随着寨墙上一员贼将大声嘶吼着带人冲下去救援之后,寨内的危局稍稍消解,寨墙上的贼兵又重拾信心。

    颜良见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又要陷入僵持,更担心突入贼寨中的卫恂等人寡不敌众败于敌手。

    那突入贼寨的一百多尖刀部队尽皆是讨逆营精锐中的精锐,若是损失了大半,即便是最终攻下了虎尾寨,那也是他承受不起的巨大损失。

    值此关头,颜良也有些着急,他向身旁的从弟颜贮道:“立行,工匠们还没准备好了么?”

    颜贮自从在房山铁官任上出了纰漏,被颜良勒令闭门思过多时,其后一直没得到重用。

    不过,当初在攻打白马的时候,颜贮跟随军司马张斐管理粮秣物资兵械还算是有经验。

    最终颜良便再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掌管军中的工匠营。

    颜贮这一回就老实得多,每日里混在工匠堆里监督研发新技术。

    这一次进山,颜贮提议带上一些投石车零件,能够在攻寨的时候提供额外的帮助。

    投石车的架构可比云梯要复杂得多,不仅零件多,组装难度也成倍增加。

    颜良原本是没打算带投石车,不过颜贮却声称他已经监督工匠们开发出了专用的型投石车,不仅更轻便,组装也简化了不少。

    颜良在视察过工匠们的实际运作后,发现这个型投石车如果用来攻打动辄数丈高的城池有所不足,但攻打较的营寨则绰绰有余。

    而且正如颜贮所言,组装上简化了不少,操作上也从人力拉动击发改进为配重式击发,使得抛石的力度与准度可以稍加量化,不至于每次击发之前都要先试射几次找准头。

    虽型投石车的组装简化了,不过比之云梯还是要复杂不少,工匠们在组装完了云梯之后才有空分出一些人手安装。

    颜贮时时刻刻派人盯着,见颜良问起,便答道:“回禀将军,已经安装好一台,还有两台正在安装。”

    颜良道:“不用等了,先推上去用,打准一些,把寨墙上的气焰给压下去。”

    颜贮大声应诺,亲自跑着来到工匠那边,亲自监督着炮手把石炮推上前去。

    得益于兵械标准化制造的益处,石炮的石弹以及配重都是几乎统一的,想要抛掷多远的距离,便用多大的配重。

    正在指挥攻寨的颜枚见从叔带了投石机来援,便指挥让出一个缺口,供石炮轰击。

    只见操作手们十分娴熟地上石弹,瞄准,上配重,松开配重,沉重的石弹飞出一道低平的弧线,成功砸在了寨墙上。

    原本这一段寨墙上的攀登进攻一停下来,守寨的贼兵稍稍松了口气,以为顶下了这一波攻击。

    不过贼兵们万万没有想到,攻城一方竟然带了投石机,而且那石弹精准异常,当场就把几个贼人给砸得筋断骨折口喷鲜血地从后侧飞下寨墙。

    对于这等非常规武器,寨墙上的贼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随着一颗颗石弹飞来,纷纷惊呼着躲避。

    而讨逆营将士们见己方投石机大显神威,纷纷高声呐喊,士气大振,更从另外两边没有石弹投射的方位奋勇攀登。

    随着另外两架投石机安装完成投入使用,对于寨墙的压制更为明显,那些贼兵在应对正面刀剑的同时,还要担心随时会从而降的石块。

    此消彼长之下,正面寨墙上的攻势又占据了主动,登上寨墙的人数越来越多,渐渐在寨墙上占据住了几个点,且呈现渐渐扩大的趋势。

    正如同山寨内的战局会影响寨墙上的防守,寨墙上的形势变化也能影响到山寨内的战斗。

    原本在青蝤的呼号之下,诸多贪图赏钱的贼兵蜂拥而上,使得卫恂等饶攻势受挫。

    卫恂也非是莽撞之辈,为了保存实力而徒一处营房后倚靠狭窄的营房间隙守御,意图在敌寨中始终保持一处战局,让贼人不能彻底安心。

    青蝤对于这一股突入寨中的敌人十分痛恨,带着人穷追猛打,意图先期消灭到这股敌人,再回过头来应对寨墙上的攻势。

    有了局部的人数优势,青蝤本人又有那么几分勇猛,几乎压着卫恂等人攻打。

    不过眼看着寨内之患就要彻底解决,南面寨墙上却传来了一声声巨响。

    青蝤回头看去,正看到一颗石弹呼啸着砸到寨墙上,把守寨的同伴砸得呼爹喊娘。

    而更有一些石弹跳跃了几下后,落到寨中,把营房砸得轰然倒塌。

    那巨大的动静也牵动到了寨中贼兵的神经,很多人手中的动作便慢了下来,让卫恂等让以稍稍喘息。

    “干他娘的,这官兵忒多花样。”

    青蝤骂了一句后,又有些发狠道:“二三子,先杀光了面前这伙人,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青蝤这一次的吆喝效果却平平,因为先前贼人们已经见识到了突入寨中的这伙人有多强悍,那些血气勇的,冲的急的,多半已经死在了刚才的那一阵急攻郑

    余下的这些人虽听从青蝤的呼号又往前涌了一涌,但手上的攻势却并不如先前那么果决。

    就在这时,从侧面营房中跑来一队人,为首一人高喊道:“青寨主,我等来助你!”

    青蝤侧转脸看去,发现来人虽然面生,但却人人精干强壮,一看便知是能打的,却不知是哪个寨中前来参加整训的士卒。

    青蝤正嫌面前这一伙人攻打多时仍未彻底解决,见有人来助便呼应道:“好!快来助我!”

    这一队为首的一人眼似铜铃,咋咋呼呼地喊道:“都让开,都让开,让我等过去。”

    边上的那些贼兵见来了一群愣的,那是心道正好,齐刷刷让开一条通道,让这队人从侧面挤了过来。

    为首那人喊道:“青寨主,我等并肩子上,我攻右侧你攻左侧。”

    着便带人冲了上去,与面前的官军杀成了一团。

    青蝤见来了臂助,也鼓起余勇与面前那员手持单刀钩镶的官兵重又捉对厮杀起来。

    他与那官兵交手多时,知道对方的钩镶难缠,一个不心被他钩锁住兵器便会被突到近前。

    所以青蝤仗着有那一身蛮力,把大戟舞得水泄不通,招招式式都大开大合以力啃,不给来敌近身缠战的机会。

    而对面那员官将好似力疲不支,被攻得连连败退。

    青蝤哪里甘心再让他走脱,步步紧逼欲要将敌将拿下。

    然而当他接连几招被敌将险之又险地避过之后,青蝤却突然心生警觉。

    他用眼角的余光左右一瞄,发现自己突得太急,身边除了紧跟在自己身旁的少数几个亲信扈从之外,已经没了熟悉的部众。

    而方才从侧面冲来那队人却前前后后挤到了自己的身周,隐隐之间有把自己围起来的迹象。

    青蝤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趋吉避害的嗅觉极为敏锐,当下便觉得不妙,止住攻势便要往后抽身。

    就在青蝤刚刚往后退步的那个当口,突然就有一柄长槊往他背后刺来。

    那杆长槊锋刃细长,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持槊之人有着一副年轻憨厚的面孔,持握木柲的手握得极稳,往前刺击的动作却好似习练过千千万万刺,赌是又快又准,直奔青蝤的后心而去。

    无数次遭遇险境却险死还生的青蝤只觉得背后传来一股凌冽的杀气,下意识地努力扭腰往侧面避让。

    不过这一次,庇护青蝤多年的气运仿佛没能再帮到他。

    虽然他已经尽力去躲避,但那一杆长槊仍旧从腰腹间斜向刺入,一举刺破了那副缴获自某个武库的上好铁札甲,刺入了他那日渐臃肿的肚皮,刺穿了内中的脏腑。

    青蝤发出一声极为凄惨的嚎叫,双手握住这柄让他遭受重创的夺命利龋、

    在失去最后力气倒地的那个瞬间,青蝤的脑海里回想起他的父母兄弟,想起了那些欺辱过他又被他杀死的乡人,最后的念头竟是。

    终于,解脱了么?

    PS:修改完了,多了两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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