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广阳郡,蓟城。

    蓟城乃广阳郡治,也是幽州州治,在接下来的一千八百多年里更会有不少朝代定都于此,当然也包括我大天朝在内,足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袁熙自从主动出击攻打寇边的胡人失利后,只得退归蓟城请求增援。

    不过在等待援军的同时他也没有空下,或许是被打痛了,对此事认真了起来,一边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一边派遣使者赴一些大的胡族头领处交涉,寻找解决事情的办法。

    一番调查下来,发现胡族滋扰边境之事果然有人在背后推动,而嫌疑人果真指向了曹操任命的护乌桓校尉阎柔。

    而袁熙试图与胡族大人交涉解决的企图却并没有收到多大成效。

    幽州一带的胡族情况十分复杂,在西汉时期,此处统一归属于东胡王管辖。

    不过当时匈奴出了一代雄杰冒顿单于,冒顿连用示弱、麻痹、突击等战术一战克定东胡,将匈奴的疆域向东极度扩张。

    虽然此地的胡族先前被统称东胡,但实际上是与匈奴一样,由大大小小的聚落组成,其习俗、语言也不完全相同。

    东胡灭亡后,最大的两支胡族分别遁逸远走,一支去到了鲜卑山下,从此以鲜卑为名,另一支去到了乌桓山下,从此以乌桓为名,是为如今的鲜卑与乌桓二族。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的部族聚落则游离其间如风中浮萍,谁强便倒向谁。

    提到乌桓与鲜卑,便不能不提二十年前的鲜卑雄主檀石槐。

    当时匈奴被大汉击败,北边的大片地区出现权利真空,而大汉尚且没有能耐把这些地方纳入治下,便便宜了鲜卑人。

    经过数代人的发展,鲜卑已经完全囊括了以前匈奴人的地盘,成为大汉又一个恶邻。

    檀石槐尤其是其中佼佼者,他也复制了冒顿单于的老路,强势地把一盘散沙一般的鲜卑各部揉捏到了一起,建立了公认的鲜卑王庭。

    为了便于管理幅员辽阔的领土,檀石槐把鲜卑分为三部,各设大人管理。

    从右北平郡以东,直至辽东郡,连接扶余、濊貊等地称为东部鲜卑;

    从右北平郡以西,直至上谷、代郡等地为中部鲜卑;

    从上谷郡以西,直至汉地敦煌郡、乌孙等国,为西部鲜卑。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一个帝国的强盛若是寄托于一个明主身上,也总是会因为明主的亡故而迅速消弱。

    二十年前檀石槐老病身故,之后的继承人一代不如一代,偌大个鲜卑帝国便迅速衰败下来。

    反而是他们的对手乌桓部族倒是出了一名年轻有为的豪杰,蹋顿。

    乌桓部族因为生活的地区较为接近汉人,与汉人之间的关系要比鲜卑和睦得多。

    这一点,从汉人官员设置便看得出来。

    护乌桓校尉比二千石,属于常设的职务,而汉人官职里唯一与鲜卑有关的,便是曾经临时设置过的破鲜卑中郎将。

    一曰护,一曰破,足见对二者的关系亲疏远近。

    中平四年(187年),西凉羌乱久久不能平息,时任车骑将军张温下令调派乌桓骑前往平叛。

    当时故中山相张纯自荐而不得用,恼羞成怒之下,诱骗交好的乌桓部族反叛。

    然而张纯是个战五渣,朝廷只是派了些人领幽州本地兵马便把张纯打得慌忙逃窜,纯靠乌桓首领丘力居挽回面子。

    其后朝廷派遣曾担任过幽州刺史,在胡人间素有名望的刘虞出掌幽州。

    刘虞到幽州后对胡人好生安抚,并悬赏张纯、张举等反贼。

    乌桓人立刻就跑去向刘虞示好,张纯也被其门客刺杀献首。

    再其后,公孙瓒与刘虞生了龃龉,不遵收刘虞安抚胡人的政策,屡屡与胡人发生冲突。

    刘虞本想带兵去教训一下公孙瓒,故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试图逼迫公孙瓒低头。

    然而公孙瓒稍得喘息之机后竟然召集援兵一下子击败了刘虞,更杀害了时任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的刘虞。

    乌桓人本就与公孙瓒交恶,此后更是没有余地。

    在袁绍与公孙瓒交战后,接替丘力居成为乌桓大人的蹋顿便向袁绍示好,请求和亲,并称愿意合击公孙瓒。

    这对于当时兵力弱于公孙瓒的袁绍来说简直是瞌睡遇到人送枕头,便送了个宗族之女给蹋顿,认了这个便宜亲戚,缔结盟约。

    这一次,袁熙通过调查得知,受到阎柔挑拨生乱的胡族大都是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其中更夹杂了许多见风使舵跟着捞一票的杂胡,至少明面上乌桓人并未涉及其中。

    当袁熙派人前往蹋顿处,想要与蹋顿联攻鲜卑时,却被蹋顿婉言拒绝。

    蹋顿的理由是,这场乱局乃是汉人与鲜卑人的关系,若是汉人之间内斗,他可以相帮,但若让他们与鲜卑开战,则不符合乌桓的利益。

    袁熙听闻后虽然十分恼怒,但也拿乌桓人没什么办法,只能继续把希望寄托在邺城派来的援兵身上。

    然而,从邺城传来的消息却让袁熙有喜有愁。

    喜的是,此番征发的援兵将近两万,堪称兵强马壮。

    愁的是,前来增援的人手里居然有颜良,且颜良还被新任为度辽将军。

    自从颜良“截胡”了甄姬后,袁熙便把此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更不惜派人无邀而至搅和颜良的婚礼。

    如今颜良剿灭黑山,声势正隆,且官位也升至度辽将军,让袁熙好比吃个了超大号的柠檬,酸得不行。

    然而,袁熙仍认为颜良不过是他老袁家的一员部将,好比是一条守户之犬,仍得听袁氏号令。

    他从袁绍下达的命令中嗅出了一些老爹支持自己的意思,便接连行文请求袁绍让他来全权主导此次平乱。

    不过事与愿违,好不容易等到邺城的答复,袁熙打开一看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邺城来的最新指示是,勃海、安平、博陵、河间四郡国兵马,以及牵招手下的一部乌桓突骑全由他来统辖,负责攻打曹操所署的左度辽将军鲜于辅。

    而常山、中山二郡国兵马则并不来蓟城会合,而是由中山直接入幽州上谷、代郡,去迎战曹操所署的护乌桓校尉阎柔,以及阎柔怂恿的鲜卑胡儿。

    这封最新的指示里仍旧没有提谁是此次平乱的主导者,而是用分兵两路各打各的来和稀泥。

    这对于一心想要挽回面子的袁熙自然是大为不满,便公然在臣僚面前发作了起来。

    “父亲竟是如何想的,令出二门乃兵家大忌,怎能各打各的自行其是,邺城诸公也不晓得劝一劝。”

    “那颜良虽有微末之功,然幽州情况复杂,非黑山贼可比,若无我居中调度,又怎能平息乱局。”

    “简直是瞎胡闹!”

    正所谓有什么主上,便有什么样的臣下,袁熙手下的焦触、张南此前在平乱的时候毫无建树,但此刻却是极力附和。

    尤其是曾被派去颜良婚礼上捣乱的焦触更是大放厥词道:“那颜良不过是侥幸杀死了个贼头,这也能担任度辽将军,邺城诸公莫不是失心疯了吧!我看这回让他单独去打阎柔与鲜卑人,定会出师不利,指不定还要使君前去救援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与袁熙一起把颜良贬低得一钱不值,好似颜良奉命过来帮忙倒是像来添乱一般。

    当然,幽州还是有明白人的,别驾韩珩就看不下去了,劝道:“在下以为,使君此时实不必计较以谁为主,眼下首要之任还在于平息乱局,只消乱局一平,鲜于辅、阎柔等不安因素一一除去,那最终得益的还是使君你啊!”

    “度辽将军若是愿意分去一半重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使君不妨抽出手来,抢先解决了素有反志的鲜于辅,将渔阳彻底纳入治下,岂不是好?”

    “再说了,大将军既然派亲信牵子经率乌桓突骑来使君帐下听用,其实也是倾向于使君。若使君拿下渔阳先下一城,那也就顺理成章地与度辽将军合兵,掌握了主导权。”

    在更现实的利益面前,袁熙也不得不忍耐下心中的膈应,采纳了韩珩的建议,率先对鲜于辅发难。

    此番勃海、安平、博陵、河间四郡国派来的援军少则一二千,多则两三千,加起来也有近万兵马。

    加上袁熙这段时间在幽州诸郡大肆征发,以及牵招带来的乌桓突骑,袁熙手边可调用的兵马总数也达到了一万五千之数。

    如此雄厚的兵力,让袁熙认为解决鲜于辅犹如反掌观纹,轻而易举。

    然而,事实却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渔阳与广阳紧紧相邻,鲜于辅早就在广阳布下了诸多密探侦伺袁熙的动静。

    而袁熙又不知保密,冀州诸郡国的援兵还没来到,消息便已经传递到了鲜于辅的案前,甚至连每个郡出多少援兵,要分兵两路,袁熙的一路欲要入寇渔阳都查探得一清二楚。

    鲜于辅亦知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发动了家族的全部力量,更主动联系渔阳大族,以求得渔阳大族的支持。

    幽州曾经作为袁绍与公孙瓒的战场,饱经战乱,百姓困苦。

    袁熙到州之后也并未使用宽和之政,而是为了响应袁绍的南征讨逆,在州中剥刻敛聚,故而幽州本地大族对袁熙素无好感。

    泉州鲜于氏世为渔阳冠族,与本地大族多有姻戚关系,先前也是受郡人一致拥戴在就任太守。

    作为回报,鲜于辅也十分偏袒本地大族。

    当鲜于辅放言要与袁熙对着干的时候,长史田豫依然率先带头支持。

    田豫乃是雍奴大族,素有名望,有了他的带头支持,其余大族便也与鲜于辅结成了攻守同盟。

    建安六年七月十八,河间兵马到;十九,博陵、勃海兵马到;二十一,安平兵马到。

    四郡国兵马刚刚齐集蓟城的第二天,尚未重新整训合练,袁熙便亟不可待地大张旗鼓东向渔阳。

    在袁熙看来,他浩浩汤汤的大军前去,渔阳百姓理应大开城门箪食壶浆相迎。

    没想到,在进入渔阳地界后的第一个县城潞县,便遭到了顽强的抵抗。

    守卫潞县的正是渔阳长史田豫,当袁熙还在城下派人劝守卒开门乞降时,田豫便在城门楼上破口大骂道:“如袁氏世受朝廷大恩,先是无故兴兵威逼天子,后又无故凌侵郡国,意欲何为,眼中可还有天日?”

    袁熙闻言自是暴怒,也不顾冲车投石机什么并没有准备妥当,强令将士蚁附攻城。

    潞县城池虽然不高大,但城内的准备措施得当,滚木擂石充裕,热油沸水不绝。

    袁熙令人连续攻了两个时辰,最后实在是伤亡太大这才撤了下来。

    在潞县城下,袁熙就这样僵持了三天时间,期间虽然用上了冲车与投石机,但也并没有多大的改观,一直未能取得进展。

    这时候,焦触便建议说,潞县只不过一卑下县城,并无多大的价值,不若暂且放下,先行北上,只消攻下了渔阳城,潞县也传檄可下也。

    袁熙一听有理,便在潞县外留下千余兵马以为监视,自将大军北上。

    从潞县到渔阳郡治所渔阳城,中间还隔了安乐县与狐奴县。

    袁熙原以为二县也如潞县一样又臭又硬,需要好生费一番工夫。

    但当袁熙带兵来到安乐县时,安乐县令已经不愿承担责任挂印而去,自发负担起安乐事务的城中大族却派人向袁熙说他们并不愿意与袁熙作对,只是身处渔阳周边,不得不听鲜于辅之令行事。

    眼下袁熙大军前来,他们愿意送来牛酒犒劳,只不过暂时不能打开城门放袁熙进去。

    并言称只消袁熙能解决了渔阳城与鲜于辅,他们自然会附从袁熙的统治。

    袁熙一听有理,便接下了安乐大族送来的犒劳,美美地吃了一顿便继续向北,兵逼渔阳。

    这时候的鲜于辅早就把优势兵力集中到渔阳城里,丝毫不接受袁熙虚情假意的招降,表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好一场厮杀便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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