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城中为先锋的正是赵云的族弟,真定人赵霄。

    赵霄以义从身份跟随公孙瓒征战的时候就多次与鲜卑、乌桓等东胡打交道,对这些胡儿的战术简直是了如指掌。

    若是在野外平地游斗,他还会对鲜卑儿多几分小心,但论起城内的列阵而战,就一丁半点儿都没把鲜卑人放在眼里。

    虽然看到县寺门口集合了数百鲜卑人,但赵霄已经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那乱作一团,丝毫不能被称为阵型的队列。

    他举起手中长槊,高声喊道:“鲜卑人竟也想列阵步战,二三子,且让胡儿知晓我汉家精骑的威力!”

    “随我,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能被选入短兵曲与元氏本营的骑兵本就无一弱手,自不会把眼前胡人仓促结下的稀松阵型当回事。

    在赵霄的鼓动之下,更是齐齐把长槊放平对准前方,打马加速冲了上去。

    赵霄虽然来到颜良麾下时间并不长,只是今年二月才刚刚加入,但却是个征战十余年的沙场老将。

    他在公孙瓒手下的时候,便是一名优秀的骑兵将校,也惯用幽州军中惯用的两面开刃马矛。

    讨逆营中新配备的长槊也是在两面开刃马矛的基础上改进而来,所以赵霄一拿到手就用得如臂使指娴熟异常。

    更因为赵霄在马背上长槊用得好,还被点为军中教习,教导骑兵的马槊技艺。

    眼下带领队伍冲在最前的赵霄,把长槊牢牢夹在腋下,借着两侧墙头火把的微光,用槊刃对准了面前一名手持钉锤,正赫赫嚎叫着为自己鼓劲的鲜卑人。

    那鲜卑人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见敌人冲到,举起左手的皮盾便想要拍开刺来的枪矛,更高高举起钉锤,想要砸向对手的马头。

    只不过,在二人交上手的一刹那,赵霄已经放下缰绳,双脚牢牢踩在马镫之上,身体重心前倾,双手持握住长槊往前猛力一送。

    锋锐的槊刃借着奔腾的马速与赵霄的前刺,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那名鲜卑儿的皮盾,更势如破竹般地刺穿了鲜卑儿的手臂与肩膀,在他身上造成巨大的创口。

    那鲜卑儿连右手的钉锤都来不及挥出,便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整个人被巨力推得撞向身后的同伴。

    赵霄无比轻松地轻抖手腕,转动长槊将那鲜卑儿抛落下来,然后顺势一个横扫,用锋锐的槊刃在一名鲜卑人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线。

    他手上的长槊连连挥动,刺、挑、扫、劈,各种技艺信手拈来毫无滞涩,直到他带人杀穿了县寺面前的鲜卑人步阵,被他亲手杀死的敌人至少有十余个之多。

    整个过程中,赵霄双脚都牢牢踩住马镫,只有几次为了卸力才屁股短暂沾上马鞍。

    甚至在冲散了敌阵后,赵霄心里还有闲暇感叹道:“这铁马镫与马槊真是骑兵冲阵的绝配啊!”

    带队的赵霄如此勇猛,他手下的前锋精骑们自也不凡,以精锐之骑,对乌合之众,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一开始还有一些鲜卑人在普林的呼号下奋勇拼杀,但眼瞅着丝毫不是敌手,很快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到临时住所里寻找自己的马匹。

    这倒不是鲜卑人们要在马背上找回场子,而是他们都意识到今晚必然大败亏输,此事不走更待何时。

    就连侍卫长普林都感觉不妙,率先退回到县寺中,还让手下亲信关闭县寺大门,好拖延一下敌人杀进来的步伐。

    只不过,也有不少人跟随在普林身后往县寺门口涌来,见有人要关门断人退路,气怒之下便朝关门的同伴挥起了兵刃,使得县寺门口一阵大乱。

    而普林在下了关门的命令后更丝毫不停脚步,冲入了县寺后院,拉起还在用凉水洗脸清醒的苴罗侯道:“快走!敌人杀进来了!”

    苴罗侯这时候还有点懵,被普林一边拉着往县寺后门跑,一边问道:“怎么就杀进来了?倒地是谁?”

    普林道:“是汉人,冲进城的就至少数百人,我们赶紧往东门出城,再迟就来不及了!”

    来到马城后,苴罗侯就一直住在县寺后院中,他与普林等人的坐骑也养在此处。

    仓惶之中,普林也顾不得套马鞍马辔,只是打开马栏,扶着苴罗侯上了坐骑,自己则牵着坐骑打开县寺后门,见外边尚无动静,上马便走。

    苴罗侯虽然人还有些昏昏沉沉,但从小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养成的习惯还在,双腿牢牢夹住马身,双手抓住马背上的鬃毛维持平衡,竟然跟在普林身后并不掉队。

    鲜卑人寄驻马城也有些时日,故而普林对于县寺前后的道路都比较熟悉,并不去城中东西纵贯的大道,而是沿着里巷小道直趋东门。

    只消出了东门,外边都是鲜卑各部,他们便有的是选择,或反向杀回,或带人远逸。

    然而普林的如意算盘却并未奏效,当他躲猫猫一般小心翼翼护持着苴罗侯来到东门处,却看到汉骑已经抢在他们前头占据了城门处的空地,还分出人手沿着登城道上了城墙,正在与稀稀落落的城头守卒缠战。

    这却是因为在出战之前,牛大受过颜良特意吩咐,让他进城之后,并不要过多理睬城内可能存在的鲜卑人抵抗,而是一路前行去控制东门,好来个瓮中捉鳖。

    牛大一转身就把抢占东门的任务交代给了攻城前锋赵霄,赵霄虽然也贪图捕拿贼酋的大功,但在讨逆营十分严格的军律之下并不会擅自做主,不然绝不可能糊弄过随军的军正弹劾。

    东门处的守将也是苴罗侯的亲信,因为东门遭遇战事最迟,所以有一些时间可以准备,故而反抗也更顽强,与汉军骑兵杀得有来有回,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负。

    普林心中十分忧急,知道眼下乃是突出城去的最佳机会,若是给汉人拿下城门后,想要逃脱就难比登天了。

    他解下随身的水囊又给苴罗侯灌了好几口,然后用水帮他冲洗了下脸,问道:“苴罗侯,你还能提刀么?我们要杀出城去,不能在城内久留。”

    苴罗侯虽然年轻,但十来岁时就跟随父兄征战,知道眼下事态的危机,便强撑着道:“我还能提刀,我们走,若是我被拦下了,你便独自离去,莫要管我。”

    普林曾受过轲比能的救命之恩,对他们兄弟俩十分忠耿,闻言道:“不行,我答应过你兄长,一定要护你周全。”

    苴罗侯这时候倒想明白了,说道:“不怕,有我兄长在,汉人即便抓住我也不会对我如何,你若是逃脱了正可引我兄长来救。”

    普林道:“且莫说这些,你准备一下,我们趁着汉人还没控制住城门,率先冲出去。”

    苴罗侯强撑着身体,提起刀说道:“走吧!”

    东门的鲜卑守将在城内发生乱局后,首先便是想着派人去县寺查探,但刚刚派人出去后,县寺那儿就大乱了起来。

    随他守城门的人不多,也才百余人,至于他自己的大部分部众都还驻扎在城外。

    当时东门外尚未有敌情,故而他果断打开城门,派人去城外通知自己的部众入城救援。

    不过东门城门刚刚打开不久,东门外的鲜卑营地也遭了殃。

    一南一北两股汉骑沿着城墙横冲直撞,焚烧、踩踏着面前的每一个营帐,驱赶着营帐中的鲜卑人继续向前,将恐慌与混乱继续蔓延传染。

    当两股汉骑将将要在东城门外汇合的时候,被他们驱赶在前方如没头苍蝇般乱窜的胡儿各有成百上千之数。

    倒卷珠帘之势已成,毋须仲遐与夏侯衡率领的汉骑出力,大量的溃卒就足够冲散友军的营区。

    东门守将见了城外的乱局,哪里还敢开着城门,便要让门卒去关上城门。

    然而从城内主干道上又杀来了一支兵马,与城门下的守卒干了起来。

    东门守将也有些勇武,亲自带着人从一边的登城道杀了下来增援。

    不过他手下的人数毕竟不多,且都是弃马步战,比不得赵霄率领的精骑有备而来,一上来就吃了大亏,只能躲在城下几个拒马桩后顽强抵御。

    因着拒马的阻拦,赵霄的骑兵冲锋战术失去了效果,他只能先行派一小股人从登城道杀上城墙,先控制住高处。

    又带着一些人下了马,准备步战杀溃这些堵在城门洞里的鲜卑人。

    就在两边形成僵持的时候,从城墙边上一个小巷中突然冲出两骑。

    为首的一人手持一杆铁戟左挥右打甚是勇猛,汉卒猝不及防之下被接连伤了数人。

    城门洞前的汉卒俱都下马步战,哪里愿意以肉身去阻拦奔马,便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竟被这两骑冲了过去。

    普林一边冲还一边喊道:“是我!普林!”

    前方的鲜卑守卒见状立刻收起刀剑,稍稍拨开道路中间的拒马要放二人过去。

    赵霄此刻也在边上,他一看二人的服饰以及那仓惶逃窜的样子便知道定是鲜卑重要人物,哪里愿意让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

    赵霄手中长槊斜刺里探出来,急刺走在前边的普林腰侧,若是被这一下刺中,肯定是白近红出再无幸理。

    普林也是老于征战,忙把长戟交到左手,横向一档,将这致命的杀招化解。

    赵霄一击不中也不气馁,更踏上一步,刺向普林坐骑的马股。

    普林这时候已经半个马身跨过了拒马,眼角余光瞥见对手的连招,只得再向后挥戟去挡,却没能发上力,只稍稍阻得一阻,仍旧被长槊在马股上划过。

    普林的坐骑被吃了这下,受痛不住,顿时往前猛力一蹬,晃得普林一个趔趄,险些没掉下马来。

    普林这算是险之又险地冲了过去,不过在他身后的苴罗侯就没这么好运。

    先前还有普林冲杀在前为他披荆斩棘,当普林自己都被赵霄缠左,便没有精力在照应到他。

    赵霄身边的汉卒见此人坐在马背上摇椅晃的,手上虽然持着刀,但只是胡乱挥击毫无章法,便一刺人二刺马,一个合击便把苴罗侯打下马来。

    已经冲过拒马的普林与东门守将见苴罗侯骡马齐声惊呼,纷纷上前营救。

    赵霄见状便知这是条大鱼,便招呼手下奋力迎上,阻住了鲜卑人的反冲,将苴罗侯牢牢控制在手。

    苴罗侯被摔了这一下浑身剧痛,但却稍稍清醒了些,只是高喊道:“你们快走,莫要管我!”

    普林与东门守将冲杀了一阵而无所寸进,只得无奈便战边退,退出了东门之外。

    赵霄带人完全掌握住了东门后也不贪功追击,只是牢牢守住门洞,再分出人手清理城墙上的少量敌人,并派人向县寺方向的牛大报告。

    这时候,跟在赵霄身后进城的牛大已经带人牢牢掌握住了县寺。正在分出人手清理县寺周边流散的鲜卑人。

    县寺中不少部落豪长直到被捆成粽子还没有醒过来,即便有少数人被人叫醒,也都是迷迷糊糊浑身乏力,根本就形成不了抵抗,被轻松拿下。

    而那些驻扎在城内的鲜卑精锐先是被赵霄带人一击凿穿,又被牛大带领的主力分头追击,早就肝胆俱寒,且他们非但见不到主将苴罗侯,连侍卫长普林也失去踪影,哪里还有斗志,纷纷作鸟兽散。

    牛大抓住阎柔任命的汉人县长、县丞,让他们一一分辨那些在县寺中被抓获的鲜卑豪长。

    听闻这个是鲜卑某某部的大人,那个是某某部的族长,不免心中得意洋洋,大觉这次收获不小。

    不过遍寻了这些俘虏,却唯独发现缺了本次南下劫掠的中部鲜卑主将苴罗侯。

    而汉人县长、县丞纷纷称苴罗侯傍晚的时候还与这些鲜卑豪长一块儿饮宴,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少了苴罗侯,便让本次进城袭击的战果打了很大的折扣,令牛大颇为不快,以为这功劳总是缺了一角不甚完美。

    不料赵霄就派人来报说成功拿下东门,并捕拿试图逃脱的苴罗侯,牛大顿时转忧为喜道:“哈哈哈!赵霄这厮果然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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