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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二十三回

    照过了像,冯府请来的戏班便粉墨登场了,宾客们听戏的听戏,品茶的品茶,再三三两两畅谈一番,又有一帮子女客到新房来看新娘子的,时间很快便混了过去。

    到了晚宴时分,冯家的客厅以及前厅后院全都摆满了铺着红绸的大圆桌,各处的电灯,都已明亮,草坪当中,每隔一段距离,还特意置了落地的宫灯,此刻合着树上的彩灯一齐亮了起来,敞亮辉煌一时如同白昼。

    因着宾客众多,又是这样的场合,冯夫人还特意从上海的几个著名饭店请来大厨和服务生”“。

    市政乐队此时也奏起了欢庆的曲子,盛冯两家家长和着一对新人便向宾客敬酒致意。

    席间多是位高矜重者,却也不乏年轻人士,tèbié是薄聿铮手下的那些军官们,都是些带兵惯了的爽直性子,平日里不敢胡来,此刻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个仗着酒兴闹腾起来,又是轮番劝酒,又是缠着新人不停发问,直叫人招架不住。

    好在亦笙明白人家都是没有恶意的,因此尽是好脾气的微笑着应对,她反应机敏,又落落大方,那一句句话语含笑而出,听在人耳中,尚不论她说什么,便只觉得如珠落玉盘一般美妙,更何况她的言谈之间又很是得体,总归是一个一个的应付过去了。

    只是那轮番端过来敬她的一大碗一大碗的酒,她却实在是招架不了,几乎全都由身旁的薄聿铮挡了,自然是有人不依不饶的,薄聿铮也只是一笑,自己又满斟一碗饮下以作赔罪,却是分毫不让护得她好好的,任凭人说他护老婆不够意思他也不在意。

    还是冯夫人心疼儿媳,亲自走了过来,这里闹的人,大多都是晚辈和下僚,一见到她,连忙起身,神色也摆正不少。

    那冯夫人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我可不是来扫兴的,只是来跟你们要一个人,我这儿媳妇到现在可都还空着肚子呢,诸位也总该怜香惜玉些吧,我可要把她带走了!至于要报告恋爱经过要喝酒什么的,我把聿铮留在这里,由着你们处置,他若是不配合,你们只管来找我。”

    众人听冯夫人都这样说了,加之新娘子又是这样一位娇娇柔柔的美人儿,大方亲切当中又不失端庄,倒叫人不好意思再为难她,便由着冯夫人把她带走了。

    冯夫人避开人群,从侧边楼梯将亦笙带进新房,又吩咐自己的心腹丫头平安去替她张罗些吃的来。

    那平安办事很是利索,不一会便提了一个食篮上来,从里面拿出许多碗碗碟碟,每个碗碟当中都只盛了很少量的菜,却是种类繁多。

    平安笑道:“我还不知道少夫人的口味,就只好每样都带了一点儿,少夫人紧着可口的吃,一会儿会有人上来收拾。”

    亦笙连忙笑着道谢,冯夫人亲自拿起筷子递到她手中,“好孩子,快趁热吃了,下面全是客人,妈还得下去,就不陪你了,我让平安留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儿吩咐她就行,这闹了一天你也累了,露了面又打过招呼,礼数也尽到了,就不必再下来了,一切有我呢。”

    亦笙忙道:“爸爸妈妈样样张罗好了,我们能怎么累?倒是让妈操心了。”

    那一声“妈”叫得冯夫人满心欢喜,又疼爱的握了握她的手,“看着你和聿铮好好的,我操再多的心也值得,这心里面也是只有高兴的。”

    她虽见着儿媳妇乖巧懂事很是疼爱,却到底下面还有一大堆宾客,她总不好缺席太久,于是又让亦笙快些吃,便站起了身。

    亦笙本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再说了外间又都是小丫头和听差,要起什么来也方便,就让平安陪着冯夫人一道下去。

    可是冯夫人却执意不肯,只笑道:“平安这丫头跟了我有些年了,办事情很是牢靠,她陪着你,我才放心。”

    说着又去吩咐平安照顾好少夫人,便不敢再耽搁,带上个小丫头径直下了楼。

    那平安料着自己和这位新少夫人还不熟悉,恐多了个生人在一旁她不自在,况按着规矩她留在喜房也是不相宜的,便将样样张罗打点好,想着一时应该无事了,遂笑着开口:“少夫人先吃点儿东西罢,这宴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完得了呢,您先养养精神,我就在外间侯着,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叫我就好。”

    亦笙笑着点头道谢,平安亦是笑着说了一句“少夫人太客气了”便退了出去,亦笙一个人在屋内,却也不想吃东西,只累得仰身一靠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到了床上,心里觉得结这一场婚可真是累人。

    过了好一会,她略觉舒坦些,又恐有人进来看见了不雅,便坐起了身,走到桌边拿起筷子随意拣了两样清淡的小菜。

    还没吃上几口,却听得敲门声响起,她应了一声,以为是平安,却没想到进来的人竟是薄聿铮。

    这个时候宴席肯定还没有散,她起身迎上前去,笑容当中带了小小的惊喜,“你怎么上来了?”

    他眼底柔和得宛如月下深海,“有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她笑着问,一面好奇的去看,明明见他两手空空的。

    他却只一笑,伸手揽着她一道走到窗前,她有些不明所以,转过头笑着又问:“你在卖什么关子,快把东西给我。”

    话音刚落,却听见窗外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有光亮恍惚闪过眼前,她转过头,不由得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只见那漆黑的天幕之上,绽开着一朵璀璨明艳的花朵,开到最盛的时候,那金与红两色交相的星火,便如流瀑一样,倾泻而下。

    那些光影尚未散去,更快的,又是一朵绚丽之花升了起来,然后是再一朵,又一朵,金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云霞灿烂的一片,又如琉璃一般明滟耀目,点燃整个夜空,华光璀璨竟甚白昼。

    她靠在他怀中,看着眼前这样瑰丽炫目的烟花盛景,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些灿亮的花朵每到盛放之时,便将她的容颜染上最明艳的光彩,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底心间。

    他不是讲究排场的人,而这一次,却办了这样一场极尽渲染的婚礼。

    除了为着防患于未然,确保她今后安好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曾听她说过她姐姐的婚礼,知道那一场婚事给她带来过怎样的伤害,所以他愿意费尽心思为她筹备一个盛大的婚礼,弥补她心内的伤,让她自此,再没有遗憾。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都没有人告诉我的。”她在他怀中,喃喃地说,唇边仿若带着一丝笑意,声音却是略微有些颤抖。

    他低头亲吻她的额角,微微含笑,“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举世瞩目的婚礼。”

    她的心中,被一股温暖又酸楚的情感柔柔的缠绕着,不由得仰起脸来看他,一双明眸漾尽温柔情意,滟潋欲滴。

    窗外的烟火还在继续,她的容颜被忽明忽暗的光影一衬,美得让人窒息,她就那样盈盈看着他,含着万语千言,而他终是情难自禁,揽在她腰际的手越收越紧,就那样深深的吻了下来。

    他吻得那样深,将她的呼吸和神魂全都夺走,那一朵朵烟花绽在天幕,也仿佛绽在她心中。

    却偏是有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冯维麟的声音响在了门外,“哥,你在吗?妈喊你下去招待客人呢!”

    他有些留连不舍的松开她,他的妻子在他怀中,唇色滟潋,呼吸微微的紊乱着,一张小脸仿若被胭脂晕染,那样如花娇艳的模样,叫他忍不住又低头轻吻了下她。

    她缓过神来,又听得冯维麟再次敲门的声音,他的吻恰又蜻蜓点水般覆下,她心内甜蜜却也羞赧极了,只把一张脸蛋埋进他怀里,呐呐道:“你快去开门。”

    他有些好笑,她这样窝在他怀中,他怎么抽得开身去开门,而她自己刚说完便也意识到了,极不好意思的从他怀中站直身子,又再催他,“快去。”

    他笑了一笑,转身走向门边,将门拉开,门外站着冯维麟,而他身后跟着的却是曹景芸。

    曹景芸一见到他,上前一步柔柔的唤了一声“大表哥”。

    他对她略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景芸来了”,便转头去看自己的弟弟。

    冯维麟笑道:“哥,你急着要洞房花烛也得先打发了下面那帮子人呀。”

    薄聿铮对他这个弟弟很是纵容,也不生气,只是一笑:“胡说什么,行了,我就下来。”

    冯维麟透过半敞着的门看去,只见得到一个隐隐绰绰的丽影,他虽与亦笙是旧识,但今天这个时候,他身为小叔子,却到底是不相宜进喜房找新娘叙旧的,又见话已带道,便对曹景芸道:“咱们先下去吧,就带一句话的事儿,用得着两个人吗,你偏是要跟我上来。”

    曹景芸微笑道:“你管我呢,下面人那么多,我乐得清闲一会儿不成吗?你先下去吧,我等着大表哥一道。”

    冯维麟素知他这个表妹对自己的哥哥一直爱慕痴缠,自己的父母亲也曾有意玉成这桩亲事,可偏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今大哥结婚,她面上虽然未曾表现出来,心底恐怕总是幽怨的,先前是挨不住她缠人和母亲发话,只得带了她上来,如今却如何敢留她下来?

    当下不由分说便半是哄半是强拉了她往外走去,只唯恐晚一分她添出什么乱子来。

    那曹景芸心内极是不愿,却又不想在薄聿铮面前发脾气使小性子,只得随了冯维麟往外走,走了几步,却犹自不甘地回头去看,然而所见唯有重又合起来的门板,哪里还有薄聿铮的身影?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嫉恨又怨毒。

    薄聿铮转身回房,随手带上门,便对亦笙微微笑道:“我还得下去,一会让他们换些热菜来,你再吃点儿。”

    她的脸还是有些红,乖巧的点头说好,却忽而想起他只怕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吃东西,连忙叫住正要出门的他,“哎,等等。”

    看烟火的功夫,菜都凉了,她便捧了一碟西式饼干,快步走了过去,“一会你下去还得喝酒,先吃点儿东西垫着。”

    那饼干烘烤得很是精致,有五六种样式,每样两三片。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然而然的就拿起一片送至他唇边。

    他看着她,眼中是旁人永远无法企及的柔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意,将那片饼干吃下。

    她此时倒真没多想,只一心想让他多吃一点,便又拿了一片另一种口味去喂他,他也依然很配合的吃下。

    待到伸手去拿第三片的时候,她不经意的一抬眼,却透过方才被他推开了小半的门缝,看到平安和几个小丫头望着他们,只管抿了嘴儿笑。

    她本就红滟的脸色“刷”地一下彻底烧了起来,也顾不得多想,连连就将他往门外推,“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

    不待他说话,又“砰”的一声把门关掉。

    他好笑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怎么突然间害羞了起来,想了想,也不去迫她,只隔着门含笑道:“亦笙,那我先下去了。”

    她在屋内背靠着门,一手捂了脸,嘤咛般的应了一声,又听着他不知交代了平安几句什么话,就听得平安笑着应了一声,又过了一小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右手上还捧着那个装饼干的小碟子,他不过才吃了两块。

    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拉开门,却见外间只有些小丫头和听差,他和平安都不在。

    “平安呢?”她问。

    那群小丫头几乎都是在上海新雇的,冯夫人不太放心,之前便安排了一个随行服侍的帅府丫头管着她们,此刻听亦笙问起,那丫头便笑道:“大少爷吩咐平安姐姐去厨房给少夫人换些热菜来,少夫人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她担心他一会儿走远了,连忙将那碟饼干交给那丫头,“你帮我去追你们家少爷,让他吃完了再下去。”

    那丫头笑着应了,接过那碟子,小跑着出去了,周围的几个小丫头全抿了嘴望着亦笙笑。

    亦笙觉得极是不好意思,笑了一笑,便回到房里关上了门,几步走到床边,捂着脸便倒了下去,心里想着自己可真是丢脸死了,却又觉得有丝丝甜意在蔓延。

    还没躺上一会儿,便听见敲门声,她连忙坐起来应了一声,却是平安拿了食篮进来。

    她一面给她换菜,一面笑道:“大少爷和少夫人可真是恩爱,我在帅府也有些年了,还从来没见过大少爷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呢。”

    亦笙微红着脸不好接话,只是微笑道:“又麻烦你了。”

    那平安恰把一切张罗好,笑道:“少夫人可不是客气了。”

    一面便提着换下来的菜出去了。

    亦笙重又坐下,随意拣了几样吃过,不一会平安又进来把一切收拾妥当,仍是出去候着,喜房里仍是只有她一人。

    她倒不若旧时新娘子那样端坐着不敢动弹,却仍是觉得这时间难捱,眼见得那铜镀金嵌珐琅四明钟上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外面仍旧是喧闹得厉害。

    她一忽而坐一会儿到窗边去看,后来渐渐的倦意上来,靠在沙发上都快要睡着了。

    却忽而听得门外面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然后便是冯夫人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小笙,妈进来了。”

    亦笙连忙站起来,却见冯夫人身后冯维麟和齐剑钊架着薄聿铮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冯夫人笑,“没事,喝多了些,也是做做样子,不这样还没法脱身了呢。”

    那冯齐二人将薄聿铮送到床边坐下,便出去了。

    冯夫人亲自走到窗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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