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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瓒蹲在柜子边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盒纸抽,他起身走到桌边,轻轻一推。纸抽顺着光滑的桌面滑到宋冉面前,力度正好,角度也不偏不倚,碰进宋冉手心。

    “谢谢。”宋冉抽了纸巾擦拭头发,又简单地擦了擦包包和手机。

    再看桌对面那人,他没坐过来,抱着手臂背靠在墙上,腿交叉站着。他穿着一套藏蓝色近乎黑色的短袖作战服,腰带系得又高又紧,衬得身高腿长。人安静而平和,似乎并不会参与过多。

    陈锋坐在这边,和宋冉呈直角。

    宋冉打开录音笔,翻开笔记本,拿纸巾再次擦了擦手。这暴雨的天气啊,笔记本的纸都是软塌塌的。

    “陈指导您好,我们新闻部想就今早在机场发生的小范围暴力事件对您进行采访。感谢您的配合和帮助。”

    “别客气,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采访中得知,机场安保不归他们管。但这两天滞留人数过多,已造成巨大安全隐患。机场人手不够,申请警力支援,他们才过去帮忙。

    陈锋笑说:“你应该去公安支队采访民警的,他们去的人多。我们只调了一小拨人。”

    宋冉心虚,抱歉地笑:“是我经验不够,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陈锋大方道,“接着问。”

    宋冉的问题都是沈蓓准备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因为这边不接受视频采访,所以宋冉只用了录音笔,操作相对简单。陈锋是他们队内负责宣传的指导员,驾轻就熟,也很配合,双方一问一答十分默契。两人低低的话语声夹在暴风雨里,显得室内更加安静了。

    中途,宋冉再次无意看了眼窗边的方向。

    窗外天光晦暗,室内亮着日光灯,光线微茫。

    李瓒靠在墙边看着他俩,认真地听着他们交谈。因为当时她正在说话,所以他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暴雨的下午,有一种潮湿的好似旧时光的气息。像走进年代久远的图书馆闻到的湿润纸张的味道。

    她撞见他眼神,脑中顿时空白,好在下一秒陈锋开口,他的眼神又自然移向了后者。轻飘飘如羽毛掠过。

    约莫半小时后,采访完成。

    “还有别的问题吗?”

    “都问完了。太感谢您了。”宋冉说,余光看见李瓒从墙边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应该的。以后我们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经常联络啊。”

    “好的。”

    宋冉起身,李瓒人站在门外的走廊上,手插在兜里,看着室内两人。

    陈锋走上走廊,看了眼廊外的暴雨,说:“这伞拿着吧。”

    宋冉接过那把重重的黑伞,说:“谢谢。改天还过来。”

    陈锋没指望她还伞,摆手道:“别客气。伞多的是。”

    楼下雨水越积越深,李瓒忽扭头问她:“你住哪儿?”

    宋冉一愣,说:“北门街。怎么了?”

    李瓒说:“你这车恐怕回不去。底盘太低。”

    这会儿城里内涝只怕更严重了,北门街那块地势低,靠近江边,积水处更多。宋冉的车现在开回去,不是进水熄火,就是打水漂儿。

    宋冉迟疑半刻,小声问:“那怎么办啊?”

    陈锋指导员爽朗地拍拍李瓒肩膀,对她说:“没事儿,让他开军用车送你回去。”

    第7章 chapter 7

    雨势果然是大了。

    空地上的积水漫过了宋冉的鞋。李瓒撑着那把大黑伞,风很大,他的手却将伞握得很稳。

    她和他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伞面宽阔,雨却还是砸在了宋冉的半边肩膀上。她并不介意。

    他送她到了一辆军用越野车副驾驶旁,她上了车。

    他绕到驾驶座上车,收了那把大黑伞,放到后排座位上。

    伞尖儿淌下一串水渍。

    宋冉这才发现他的左半边肩头也全淋湿了。藏蓝色的警服这下真成了黑色。

    李瓒发动汽车,提醒:“安全带系上。”

    “嗯。”宋冉乖乖照做。

    挡风玻璃上全是雨水,跟开了一排水龙头似的。雨刷拼命摆动。侧窗玻璃挂着厚厚的雨帘,看不清外头景象。

    宋冉觉得他俩像坐在水下的玻璃盒子里,安安静静,只有盒子外无尽的风雨声。

    开出大院了,他才想起来问:“北门街哪儿?”

    宋冉答:“青之巷。”

    “嗯。”他食指轻敲一下方向盘。没有别的话了。

    毕竟是盛夏,关着窗走了一段距离,车内便有一丝丝闷热而回暖的热意。宋冉摸了摸嘴唇上的细汗,李瓒透过车内镜看她:

    “要开空调吗?”

    “不用。”她摆手,“我坐空调车会晕。”

    “晕车?”他淡笑起来,“记者要经常出勤吧,那怎么办?”

    “我都是想办法睡过去。”她一时嘴快。

    他说:“那你闭眼休息,到了我叫你。”

    宋冉:“……”

    她才不想睡觉呢。可下一句该说什么,她琢磨不出来。

    车厢内又陷入静谧。

    她望着窗外咬嘴唇,淡淡的懊丧。

    李瓒料想得没错。她那辆小车开回去,绝对半路飘进水里。

    警备区在梁城东南部的落雨山上,起初走着还很顺利,地势稍微落下后,就见街上全是积水,下水道都满了,水流无处可淌,浩浩汤汤跟兽一样在城区各处肆掠。上午还有人在水里推车,此刻都放任自流,连公交都不走了。

    城区空空荡荡荒无人烟,只有水。

    军用车从积水的街道上驶过,溅起的水花跟轮船破浪似的掀得老高。好几次甚至像要把整辆车都淹没。

    宋冉原本想指路来着,但李瓒似乎很清楚地形,没开导航,哪条大道哪条小巷他分得很清楚。

    走了一会儿,她发现他心里貌似有一副梁城的地势图,他一路都避开了地势低的地方,尽量往高处走。

    宋冉问:“你是梁城人么?”

    李瓒说:“不是。江城的。”

    “噢。”宋冉说,“你开车都不用导航。”

    “在这边待的时间也长。”

    “多久啦?”

    他回想一下:“三四年了。”

    刚说完,前方出现红灯。

    他停了车。

    一分三十秒。无限漫长的红灯。

    路口没有任何车辆经过。行人也没有。

    车内静悄悄的,他手指无声轻叩着方向盘。

    宋冉拨着耳边的头发,转过头去看窗外,只有玻璃上近在咫尺的雨幕。

    她看向前方,雨刮器扫过,红色的倒计时在流淌。

    她蓦地想起上一次的倒计时,扭头看,他亦盯着红灯的计数器。

    她忽然轻声说:“你救过我。记得么?”

    交通信号灯刚好转绿,他打着方向盘,扭头看她一眼,淡笑说:“想起来了。”

    宋冉说:“我当时忘记跟你说谢谢了。……所以一直想找你,跟你道谢。”

    李瓒说:“不用客气。应该的。”

    他语气寻常随意,并未当作是什么救命大恩。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他的职责使命,正如记者报道新闻,交警指挥交通一样——应该的。

    宋冉原本还有些什么要说,但又无从说起了。

    她微吸了口气,整个城市都是潮湿的,她感觉呼吸进肺腔的全是雨水。

    走过一条街,李瓒又打了下方向盘,宋冉回神:“诶!……那儿不能走。”

    他刹了车,扭头看她。

    宋冉迎着他纳闷的眼神,忍着一丝笑意:“……那边是单行道。”

    他换了个档,把车倒回一两米,再换挡,重新上路,奇怪道:“什么时候改的?”

    “前几周。”

    “嚯。”他轻笑一声。

    宋冉见状,也笑着吐槽:“梁城这几年到处修地铁修路,好好的城市弄得跟大农村大工地似的。交通指示也隔三差五地换。”她说:“我们同事每月光吐槽这个,就能写几篇社会新闻。”

    李瓒起先用心避着路上的水坑,没接话,几秒的空白后或许是察觉到不妥,不紧不慢地捡起话题,问:“你做国际新闻的?”

    “嗯。分得没那么清,国内也做。”宋冉问,“你看梁城卫视么?”

    “看。”他微低头,食指挠了挠鬓角,说,“最近好像在播那什么,《战前?东国记》。”

    宋冉问:“好看么?”

    李瓒反问:“你参与了?”

    “噢。……那个节目是我策划的。……大部分资料也都是我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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