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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若虚堂

正文 正文 第五章 九天箫韶落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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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笔老人双手齐挥,判官双笔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一般,化作两条银龙上下翻飞,瞬间笼罩了君韶歌身上的十几处要穴。这十几处要穴无一不是人身的重中之重,一经遇袭,纵然不死也必会终身残废。更何况持笔老人的这一对判官笔乃是由镔铁打造的,配合上他修炼多年的外门功夫,这每一笔都蕴含着裂山破石的力道。因此,凡是身中此招者,必死无疑。

    负袋老人忽地张开了他那负在肩上的青色布袋,霎那间,从布袋中飞出数道黑气,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听上去有如冤魂哀泣。这些黑气速度极快、来势凶猛,身在空中已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更加可怕的是这些黑气彼此之间纵横交织,形成了一张巨,以遮天蔽日之势向君韶歌笼罩而来。

    相较二人而言,高瘦老人的出手最为简单,既没有持笔老人精妙繁复的招数,也不像负袋老人布袋中的事物那般诡异难测,只是右手张开向君韶歌的咽喉抓了过去。这倒并不是说他的武功不及其余两人,事实上,他的武功是这三人中最为精深的。这出手一抓看似简单随意,实则内藏玄机,单是他身影晃动时所卷起的劲风就已十分强悍,即便是脚下七尺开外的青草也被他这劲风席卷的连根拔起,这一扑一抓的力道之强可想而知。而他带着精钢指套的右手五指更是封住了君韶歌所有的退路,精钢指套上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退无可退的君韶歌只要擦伤一点皮就绝对无药可救。

    然而,无处不在的判官笔、诡异神秘的黑气、淬有剧毒攻势凌厉的精钢指套都没能令君韶歌动容,他既不刻意躲闪,也没有出手抵挡,而是抬起右手在身前一划。

    仅仅是一划,却仿佛是一柄利刀划在三个黑袍老人的心头。

    只有一划!

    慕容逸尘喘息着,六把钢刀呼啸而至。他振臂一剑,挡开了袭向他肩头、前胸和右肋的六刀,然而这六刀的力道之强险些令他握不住手里的剑。

    黑衣人的阵营里已经有五人倒下了,然而慕容逸尘也并不好过,此刻他左臂受了两处伤,右腿也已经挂了彩,握着剑的右手也已虎口震裂。最严重的还是背后的一处刀伤,伤口既长且深,鲜血兀自流出,稍一移动就痛彻心肺。

    这群黑衣人远比上次在茶陵城遇到的那些杀手要厉害得多,那一次他虽然未亲自动手,但是自忖对付二三十个还不成问题。可是这一次来的二十余名黑衣杀手只消五人联手就已经能够取他性命,因此从一交手就已经险象环生。好在慕容逸尘这些年的功夫也不是白下的,他将自己苦练的剑法施展开来,并且不断移动脚下的位置,防止陷入黑衣人的包围圈。倒也使他一次次地化解了黑衣人的夺命杀招,并趁机反攻。

    但即便如此他也伤得不轻。

    可是他不能就此倒下,再怎么说这群黑衣人是自己引来的,决不能连累君韶歌。想到此,他不由得满心愧疚,若非自己的莽撞、幼稚,又怎会将这些杀人恶魔引到这片桃花林,破坏君韶歌平静的归隐生活?他知道那三个黑袍老人并没有对自己出手,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对君韶歌不利。然而这群黑衣人的攻势太过猛烈,休说抽身前去相助君韶歌,即便连转头相望的时机都没有。

    黑影晃动,又是四名黑衣人攻来,慕容逸尘顾不得伤痛,咬牙架开黑衣人砍来的四刀。随即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攻向一名企图从背后偷袭的黑衣人。那人偷袭不成,钢刀从右向左划了一个圆弧挡住了慕容逸尘的这一剑,然而就在此时他突觉左肩一凉,一条臂膀已经齐根而断,那人惨叫着,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向后倒去。原来慕容逸尘此招名为“顺流直下”,是慕容世家家传剑法“木叶十三式”中的招数,反手刺出的这一剑并非是以剑刃与对手兵器相交,而是代之以剑脊,并且借着对手以兵器招架的瞬间,长剑顺着对方兵器的抵挡方向乘势递出,或削或挑,击伤敌人。

    慕容逸尘一剑废了那黑衣人,就地一滚躲过了拦腰横斩的两刀。随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唰唰五剑分刺追来的五名黑衣人。身形一闪,已经闪到一名黑衣人的面前,那黑衣人劈头就是一刀,慕容逸尘长剑横撩挡开这一刀,同时连连出剑削向黑衣人,逼得那人步步后退。身后,两名黑衣人手里的钢刀如影随形般地捅向他的后胸,这两刀如是身中必会透胸而过。但是慕容逸尘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仍是一剑又一剑逼向前方的那名黑衣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尖距慕容逸尘还有半寸之时,他突然面朝前方俯地倒下。然而人虽趴下,身体却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方滑出,正好躲过身后的两把钢刀。不仅如此,他在向后滑出的同时还顺势铲倒了身后的两名黑衣人。那二人疾驰而来,力道何等凶猛,根本无法及时收势,重心本就向前,下盘受袭,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向前倾倒。慕容逸尘左手一把抓住一人奋力丢向前方的那名黑衣人,右手同时将长剑竖起径直将另一名黑衣人的腹刺穿。这一过程说来复杂,实则不过发生在转眼间。

    扑通一声,前方的两名黑衣人撞在了一起,滚作了一团。慕容逸尘刚刚站起,还未完全从死尸身上抽出剑来,早有一名黑衣人挥刀劈来。慕容逸尘不及用剑格挡,匆忙之间只好将身体向旁边一闪,刀锋贴着他的左臂砍下,削下一片皮肉。那人见一刀无功,便想收回刀来再砍一刀,不料手臂一紧,慕容逸尘的左手已经死死抓住了那柄钢刀的刀背,随即喉咙一凉,人头已经落地。

    伤痛、疲倦,阵阵袭来,慕容逸尘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看着那些围上来的黑衣人,手里再一次攥紧了长剑。余光扫及一旁,却见君韶歌已经和那三个黑袍老人斗在了一起。只是他没有时间再顾及到别处,那些黑衣人个个目露凶光、狂叫着向他扑来。

    慕容逸尘清叱一声,飞身奔向那群黑衣人。

    铁臂疾挥、仗剑如虹。

    拼了!

    刀光剑影顿时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光幕,怒喝声,狂叫声不断回荡在桃花林中。地上,雪白的桃花瓣已经被鲜血染红。林中,处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慕容逸尘怒啸着,手中的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剑势凌厉如狂风、剑速迅疾如闪电,每一剑隐隐地有风雷之声。而他那年轻健壮的身影穿梭于刀剑幕之间,如虎豹、如鹰隼,端的是勇猛无比。那群黑衣人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然而凶狠至斯却也不免为之心惊胆寒。敌人只是眼前的这个少年,然而这种拼了命的疯狂打法,这种如狂风扫落叶般摧枯拉朽的强悍剑法不禁令这群杀人魔鬼感到震惊。

    剑法不同于刀法。剑法飘逸灵动、刀法强悍霸道,使用剑法的人无论将剑舞得多么快、多么狠都不可能真正的像刀一样带着狂野的霸气。因为剑永远都是双刃的,既会伤人也会伤己,而刀永远是无情的,出手必伤人。

    拿剑狂舞的人这群黑衣人不是没有见过,可是那样的人或是已经癫狂,或是伤重的已经失去了斗志,绝对不会像这个少年一样将剑舞得像刀——不,应该是比刀还要凶悍、霸道,却又仍然不失剑的灵动。

    慕容逸尘咆哮着,如同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在黑衣人的包围圈里横冲直撞着,包围圈一次次缩,又一次次扩大,一次次围成,又一次次被冲破。肩头被扎穿、左腿又中三刀,背上又多了两个窟窿,慕容逸尘固然是满身伤痕但仍旧挥舞着手里的长剑,一刻也不曾停下。那些黑衣人也并不轻松,在他这种不要命的疯打中也有好些人披了重彩。

    然而,年轻并不代表着永恒,同这些刀头舔血的黑衣人相比,十九岁的慕容逸尘还略显稚嫩。百余招匆匆而过,困兽犹斗的凶猛换来的是更加危险的伤重与虚弱。

    剑速明显减弱了,剑法也并不像刚才那么凌厉了。

    慕容逸尘太累了,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面对这么多的强敌,也是他自离开家门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他从没为自己招惹了这群魔鬼而感到后悔,只是恨自己的剑练得还不够快、不够强。

    终于,因为伤重和体力不支,他的剑法也越来越弱了,递出的每一剑也渐渐的以防守为主,黑衣人也再一次地围了上来。

    刀光闪亮,四把刀寒光闪闪地向他的头顶一起砍来。

    “乒——”长剑横举,慕容逸尘架住了这泰山压顶的四刀,刀上的力道压得他不得不单膝着地。冷不防,其中一名黑衣人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前,径直将他踢出一丈开外。

    慕容逸尘一声闷哼,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却仍旧顽强地要站起来,然而他伤得实在不轻,哪里还有力气在那群黑衣人已挥刀砍向他之前快速爬起。

    刀光闪闪,照亮了他年轻的脸。

    也照出了他眸中的一丝悲怆。

    我,难道就要这么死了吗?

    爹爹、娘亲、大哥、二哥,还有姐姐姐夫,他们该有多么悲伤啊!还有君大哥,他被我连累得也要遭到这些黑衣人的加害。还有庭儿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这些黑衣人找到,他的爹娘已经死在了这群畜生的手里,他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将来为他的爹娘报仇。

    唉!爹爹、娘亲、大哥、二哥,还有姐姐姐夫,慕容家的所有人,四郎对不起你们了。

    十余把钢刀一起向他砍来,慕容逸尘已经忍不住要闭上自己的双眼,他能想象得到这些钢刀穿透自己身体时的情形。

    不过是刹那之间,一个悠扬的声音缓缓响起。不是丝竹却胜似丝竹,恍如百鸟啼鸣,又似泉水叮咚,仿佛风过丛林,又宛若海潮翻腾,就如同天地之间的声音无不容纳其中。然而这声音却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按照某种规律衔接、组合,不绝如缕,说不出的美妙动听。

    《尚书》有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说的莫不就是这种奇妙的音乐?

    《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这声音的美妙令慕容逸尘不由得忘记了死亡的威胁,也忘记了闭上自己的双眼。

    所以他看见了,看见了伫立在漫天花雪中的那一道道白影。

    风,再一次降临在这片桃花林中,仿佛并不介意这片桃花林已经为鲜血所侵染。

    雪白的桃花漫天飞舞,飘渺、迷离,散落千万片雪。

    雪中花、花中雪。

    花雪、雪花。

    花与雪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什么分别。

    一道道白影划过,在花雪中划出一道道白虹。看上去又像是一条条盘旋着的玉龙,雪白的花瓣正是玉龙的鳞片。

    白虹纵横,玉龙盘旋,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幅美丽的图案,如桃花,若雪花,五瓣、六瓣变幻着,朦胧间还夹带着点点星光,一同环绕着图案中心的那个白衣人——君韶歌。

    正是这样的剑法才能发出如此奇妙的声音,正是这样的剑法才能变幻出如此奇妙的景象。

    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全部被剑气化成的白虹弹飞,掉落在地面上。而黑衣人则个个被剑气割破手腕愣在了当场,惊恐地望着君韶歌,一动也不敢动。

    远处的三名黑袍老人瘫坐在地上,蒙脸的黑巾也已经破碎,再也掩盖不住面上的震惊和沮丧,三人面色苍白,嘴角挂有血痕,显然是受伤不轻。持笔老人的判官双笔已经折断,负袋老人的青色布袋也已破碎,而高瘦老人的精钢指套却已不见,只在地上多了一些细的钢渣铁屑。

    “九……九天箫韶剑,你……你是箫韶公子……呜……,”高瘦老人忍不住内心中的惊恐,话还未说完就已经喷出一口鲜血。他已有数十年不曾在中原走动,只是最近才因门中要事踏入中原,但是却对中原武林中的一些人物略有耳闻。箫韶公子君韶歌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但是以前他总认为这不过是江湖中人的渲染而已,谁知今天他不仅见到了箫韶公子,也见识到了传闻中的九天箫韶剑。

    中原武林不想还有如此年轻的高手。

    恐怕连那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慕容逸尘惊喜交集地望着眼前的君韶歌,衣袂绰绰、长发飘飘,看上去宛若仙人。他甚至不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形容眼前的君韶歌,强大、飘逸、俊朗、英勇、沉稳……似乎都没办法体现这个白衣人此刻身上的气质。原来我是这么可笑啊!慕容逸尘不禁想到自己向君韶歌挑战的事。就凭他这样的武功还想奢望着向君韶歌挑战,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这样妙绝天下的剑法他纵然是再练上十年也接不住一剑的,还谈什么挑战。

    简直是痴人说梦!

    慕容逸尘忽然觉得好累,好想休息。不仅是因为自己剧斗之后的伤重和疲倦,还因为他的心中终于能够彻底地放下一件他本就应该放下的事。

    倦意阵阵袭来,慕容逸尘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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