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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起那琵琶伎是海底针心思,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胡乱接话。若踩了他的埋伏倒也罢了,至多不过受些冷嘲热讽;可若惹恼了他,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曲折祸患。于是只好住了嘴,装作一同沉吟。

    正两厢无话间,永禄却跑上楼来,手提一个藤编衣箧,报说已将那衣物取来。玉山见状,施施然起身,伸手接了,又眼中带笑,说:

    “交给我罢!那楼下备着热茶糕点,你多少用些,路上奔波辛苦。”

    永禄闻言,心中一暖,转身便欢天喜地的下楼去了。待走到一半,却又觉出些诡异来:

    他怎么又听了那琵琶伎的话?

    玉山见那小厮毫不迟疑的转身下楼,行走如风,禁不住闷闷的笑。他将那衣箧里的淡金色袍子,素白中衣等物挂在屏风上,又道:

    “你家下人,都这样好说话的么?”

    王进闻言,暗忖以那琵琶伎的手段,想不好说话都难,嘴上却说那是个胡头昏脑的,让玉山莫要笑他。言罢,便从那浴桶中起身,用细葛布仔细擦干了,又拿了中衣穿在身上,取下那淡金袍子,草草系了,转出屏风来。

    玉山看他那织锦袍子的领口松散着,一身富贵风流却穿七歪八扭,抿嘴一笑。他放下手中茶碗,凑过去,道:“还说你不是荣华富贵里生养的,怎得连个袍子也穿不明白?”一语末了,虽嘴上埋怨着,却已伸手替那王大公子细细整好了衣襟,又张开双臂,环上王进的腰去,将衣带也端端正正的系好。

    王进低头,见那琵琶伎顺着眼,眉目低垂,白皙脸颊映着那淡金色的衣料光辉。他不知怎的,竟胸口一窒,蓦地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心虚都想通了。他不过是和玉山较着劲,不愿那人知道自己的心思,觉得仿佛谁先痴迷上了谁,便是失了莫大的面子。

    而玉山又是个心眼玲珑,柔佞阴损,设计下套堪比喝茶吃饭的人物。是以那王大公子总畏首畏尾,生怕被他套了话去,又生怕被他的狎昵打动,为他神魂颠倒。也因此,要时常心虚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露骨,心虚是否已被那琵琶伎察觉了端倪。

    玉山却不知这些思量,但当那王大公子的蓬勃心跳传进耳中时,他忽然觉出一丝暧昧,忽然觉出这环着王进腰的动作有些不妥。但他无端的,竟不敢松开手去,好像一旦逃开了,便要将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袒露出来。于是那琵琶伎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便自衣领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王进看那玉山露出的脖颈上挂着几丝碎发,忽然很想替他拢一拢,没等自己琢磨明白,手却已伸了过去。

    “咣当——”

    那琵琶伎肩膀一跳,赤金带銙落在地上一声钝响,他退出三步远,怔怔然瞪着王进。只见他耳尖上泛起一股桃花般的红晕,如潮水般扩散至清秀超绝的脸上,饶是王大公子风月看惯,此时也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我,你,你那头发……”

    玉山闻言,瞪着一双含水的桃花眼,战战抚着胸口。他手腕上的累丝金钏,在斜阳中闪成一片炫目光芒,那琵琶伎半晌才嗡声道:

    “你要唬死我了……”

    王进眼看那琵琶伎面红耳赤,倏然觉出一种久败得胜的畅快,便露出几分得意神色。殊不知,他那桀骜飞扬的神情落在玉山眼里,又使得后者心旌一荡。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么暧昧……

    第7章 第六回

    话说因着王进在半路上救了小雀之故,玉山过几日看那丫头大好了,便让她做了桂花糕送到斥国公府,也算表了杯水之谢。那王大公子笑着收了,又打听了些玉山的事情,不消细说。

    如今且说到了八月十三日那天,中秋将至,家家户户都在预备着拜月赏桂。盈珠穿一袭暗绿色绉纱裙,赤红绣花上襦,贴金大袖,抱着胳膊倚在锦园门口。她梳着百合髻,斜簪一支珍珠孔雀步摇,步摇上垂下的流苏在秋风里发出叮铃啷当的声响。她面上的胭脂很淡,口脂却很红,从那如花的朱唇里飘出一段小调,

    “芳草逐白马,萋萋不肯留。白马飞驰去,妾自绕城头。”

    那路过的农夫,担着些蔬果,方从东市回来。听她唱歌,便停下脚步,从筐里拣出一个顶红顶红的苹果,抛给她,道:

    “珠娘子唱的歌,比这苹果还甜哩!”

    盈珠衣袖一闪,便伸手将那苹果接住了,笑骂:

    “去你的,一个果子就收买我了,你再贫,小心我讹你缠头!”

    言罢,虽说得字字不让,却还是咬了口那鲜红的苹果,倚在门边。

    而那盈珠倚在此处,实际是有些缘由的。今日那李全出门,去与人商量将锦园中的栏杆换过一遍的事情,园中便无人主管。彭婆子是个老资历,但为人嘴太碎,见识太短,拿不动主意。玉山倒是个嘴狠见识长的,却不喜欢抛头露面,让他出一次琳琅阁比那大姑娘下花轿都难。于是一来二去,这差事便落到了盈珠头上。而这盈珠生性好赌,更好出风头,于是便成日在锦园前站着,要让过往众人都见识那锦园头牌歌伎的模样。

    此时,远远从北面走来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一件铁锈色罗袍,腰上扎着皮革蹀躞。他生得本不丑陋,眉眼周正,口鼻宽阔,但那眼中不可一世的神情却教人厌恶。他走到锦园门前,撩起眼皮望了望门上的牌匾,拉着嗓子,

    “这——就是锦园?”

    盈珠见他一副小人得志嘴脸,于是也没好脸色,眼一横,说:

    “你又不是瞎子来的。”

    那男人闻言,气得鼻梁都歪了,指着盈珠骂道:

    “好你个小娘子,下九流的货色也敢在爷面前吆五喝六,叫你们管事的来,看不打断你的腿!”

    盈珠一听,反倒笑了,

    “不巧,我就是管事的,只是没你这个便宜孙子!”

    “你……你知不知道,爷是余府的人!”

    “哟,那你可吓死奴家了。”盈珠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胸口,又娇声道:“奴家知你是余府来的,但究竟是人是狗,恕奴家眼拙,真就分辨不出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那余府家奴走到哪里不是爷样的人物,至今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一时间竟被噎得无话可说。偏生盈珠又伶牙俐齿,骂也骂不过,气也气不得,只好干瞪着眼睛看她巧笑晏晏。

    盈珠好逞风头,见状还不罢休,珍珠步摇一颤一颤的,又道:

    “这余府的狗到底是余府的狗,到锦园来,难不成还会听曲子?”

    “八月十五余贵妃回府省亲,要路过你这破园子,需你们凑一吊钱。这钱名为‘瑞凤捐’,寓意福瑞吉祥,凤凰展翅——”

    “我呸!”盈珠听罢,靠在那院门上,瞪着眼睛,“你当我这钱是天上掉的,还是大风刮的?你嘴皮子一碰就要一吊,我管什么省亲不省亲,有本事绕道走,没本事别来触老娘的霉头!”

    “哼,那可容不得你选!”那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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