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郎君原来是卿卿
    夏天天亮得很早,裴舜先往城门走,裴舜钦老老实实地背着包袱跟在哥哥后面。

    裴舜先去城门口的驿马亭去租马,,一条宽阔的大路通到郊外的疏林,裴舜钦在城门口转过身看到城里熟悉的鳞次栉比的建筑,不舍的情绪一下漫上了心头。

    他经常觉得自己像一只脚上扯了线的鸟,看似自由,其实还是被关在笼子里。他无数次想要离开家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却没想到当这个机会真正来临的时候,自己会感到惶恐。

    裴舜先牵来匹白马,叮嘱弟弟道:“第一次出门,在外一切小心。记得多写信回来,莫要叫娘太挂心。”

    兄弟两沿着路往外走,一辆载着女眷的马车摇摇晃晃从两人身边驶过,裴舜钦虽然讨厌乔家这一门婚事,但到底和乔景无甚深仇大恨,他摸摸白马柔软的鬃毛,问裴舜先道:“我走之后,乔家的婚事怎么办?”

    裴舜先回道:“都要,就别想这些了。有我和娘在,你只管安心读书。”

    “哦。”裴舜钦没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

    天色越来越亮,兄弟俩走到个岔路口,裴舜先停下脚步向弟弟告别,“快走吧,天再亮些,人就多了。”

    裴舜钦无言骑上马背,临走前想跟大哥多说些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憋了半天,只是说:“大哥,那我走了。”

    “走吧。”裴舜先一点下巴。

    裴舜钦一抖缰绳向前而行,走出没几步,又勒住缰绳停了步。

    裴舜先以为他有事忘了交待,关切问道:“怎么了?”

    “大哥,我……”裴舜钦话说到一半,又像是难以启齿一样顿住了。马儿在原地不耐烦地踱步,他犹疑一刻,鼓足勇气道:“大哥,你信我,我不会给裴家丢脸的。”

    裴舜先怔愣一瞬,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信你!”

    裴舜钦如释重负地一笑,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马儿像离弦的箭沿着大道狂奔,前方的路望不到尽头,裴舜钦既觉得自己终于能飞了,又觉得自己好像丢掉了些珍贵的东西。

    这一夜乔景都睡得不安稳,天边刚放出抹亮色,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访秋在床帐外的小榻上睡得香甜,乔景不想被她取笑,就轻轻地侧过身子,把玩昨夜放在枕边的香囊。

    她默默计算和裴舜钦相见的时间,残存的一点睡意也跟着消失无踪。天色尚早,她怕今天脸色有些憔悴,便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她囫囵睡去,不知过去多久,隐约听到水晶帘外有人在低声说话,一下骤然惊醒。

    隔着藕色纱帐,她看到访秋问夏站在一处,便问:“刚刚是你们俩在说话吗?”

    访秋听到她的声音背影一颤,问夏掀起帘帐,脸色不是很好看,乔景心下一跳,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问夏避开她的目光,向正在挽纱帘的访秋使了个眼色。访秋走到乔景床前,蹲下身柔声对乔景说:“小姐,今日不用出门了。”

    乔景睁大了眼睛。

    访秋小心瞧她一眼,委婉道:“裴家二公子出门访学,暂时回不来。”

    “什么叫他回不来?”乔景像没听懂似的,颤着声儿问访秋。

    访秋为难地看一眼问夏,问夏强忍怒意,安慰乔景道:“小姐,那裴二公子不识好歹,咱们不要他了。”

    乔景怔怔看着两人,忽而翻身躺向了床榻里侧。

    “出去。”

    访秋怕她难过伤身,劝道:“小姐,你别这样为难自己,裴家……”

    “出去!”乔景一点都不想再听见关于裴家的事。

    访秋无奈,只得和问夏退出里间,留乔景一人冷静。乔景听到两人带上门的声音,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舜钦会用这种方式羞辱她。

    裴舜钦要是真的无法接受这门婚事,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要走,为什么不能早点走,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走?

    她想不通。

    她真的一点儿都想不通。

    她想过裴舜钦会不乐意,但这桩婚事推进得很顺利,她便以为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她了。

    乔景抓起香囊用力往外一扔,难过地扑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这个香囊提醒了她是有多么的一厢情愿,而裴舜钦如此急切的摆脱,则说明了她就是一个惹人讨厌的笑话。

    访秋问夏等在外面,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她们怕出事,便赶紧着人去禀报乔用之。乔用之赶来乔景的住处,见不管访秋她们怎么敲门房里都没人应声,不由有些发急。

    他提高声音唤道:“景儿,是我,快些开门。”

    “我不想见人!”乔景在房里哭着回答,鼻音浓重。

    乔用之晓得乔景脸皮薄,不想让人见到她狼狈的样子,当即向访秋她们挥了挥手。

    “你开门,院里没旁人,就爷爷一个。”

    访秋等人识趣地从院子里出去,乔用之站在门口,耐心地同乔景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响,乔景打开门,哭着抱住了乔用之。

    乔景未施脂粉,两个眼睛哭得肿肿的,模样儿煞是可怜,乔用之看到她如此憔悴,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乔景不想乔用之担心,强忍着不在他面前哭出来,乔用之连连叹气,恨不能将裴舜钦抓来死打一打给乔景出气。

    “景儿,你不必难过,裴舜钦这小子有眼无珠、恶劣难当,你要是嫁了他,以后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今日逃脱一劫,我们应当高兴才是。”

    乔景惨然一笑,丝毫不能释怀。

    乔若嫌弃过她娇气,乔星嫌弃过她胆小,但他们都没有像裴舜钦一样这么认真地嫌弃过她。

    要说有眼无珠,她才是真的有眼无珠。如果不是她提出这桩荒唐透顶的婚事,乔用之今天也不必面对这么难堪的局面。

    “都是我的错……”她轻声说着,又想要哭。

    “你错什么了?!错的是那个裴舜钦!”乔用之越想越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裴由简以为他来负荆请罪,我就能既往不咎?真是可笑!子不教父之过,裴由简把他这个儿子教成这样,日后迟早要吃大亏!”

    乔用之气急,即使心知裴由简也是被儿子耍了一道,仍是忍不住迁怒。

    听得裴大人已经来过,乔景强忍眼泪,幽幽问道:“裴大人来说了些什么?裴……裴舜钦他真的是外出访学了吗?”

    乔景脸色苍白,神色倔强,恰如朵刚刚经受过一场风雨的玉梨花。乔用之心疼极了,只是说:“景儿,这事儿交给爷爷,你以后不必再管了。”

    “告诉我!”乔景摇头,哽咽地坚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刨根问底,但她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景这声气分外坚定,乔用之担忧她郁结于心气出病来,只得婉转告诉她实情。

    今天一大早,下人前来禀报裴由简前来拜访。插簪之日横生枝节,乔用之心知事情非同小可,连忙将人请进说话。

    裴由简无意将乱七八糟的家事告于人知,只是说裴舜钦不愿错过入学青崖书院的机会,趁夜出走,犯下了大错。他自知理亏,是以赶早前来告知,任凭乔家处置。

    裴由简为裴舜钦开脱时一脸勉强,乔用之活了几十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裴由简其人最重声誉,他若是知情,断不会容许裴舜钦做出这种事情。

    乔用之念着乔景快要醒了,不及认真计较便让裴由简走了。

    “你放心,景儿,爷爷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乔用之一边卷起袖子给乔景擦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哄道:“这几日你去郊外的别墅消暑散心,什么都别想。你安安心心地在城外玩,等天气凉了,我把你爹的人打发走了,你再回来城里。”

    乔景心头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伤心,全然忘了之后要面对什么事情。

    裴舜钦一走,她和裴家的婚事自然得搁置下来。等她爹的人到了宣州,将消息传回京城,一切就全都完了。

    乔景霎时感到一阵绝望。

    她本来就是拼死一搏,如今裴舜钦跑了,她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让家人给收拾,她还能有什么颜面反对他爹安排的婚事。

    不仅如此,她还连累着爷爷一起和她一起承担后果。

    乔景手脚发凉,一颗心像浸在了冰水里,冻得没有一点温度。

    “我不去城外。”

    乔景深吸一口气,擦去脸颊上挂着的眼泪,冷静地拒绝了乔用之的安排。

    “什么?”乔舜钦没想过乔景会如此反应。

    “我不要躲起来,我要去向他问个明白!”

    乔景眼神决然,不见一丝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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