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郎君原来是卿卿
    乔景从元城离开那夜,乔若正在友人家中摆放,他听闻妹妹先行离城的消息,便马上赶往了风州。

    他比乔景晚到风州半日,到韩缙家时正是星夜漫天,人声寂静的时候。

    乔若身份尊贵,韩府守门的下人见他驾临,当即要去通传韩缙前来迎接。韩府众人皆已熄灯入眠,乔若不欲打扰众人休息,就免了这些虚礼,只是让韩府下人给他收拾出间客房休息。

    裴舜钦没死,乔若自是替妹妹长舒了口气,韩府的下人安排妥当,他跟着下人往后宅走,路过之前乔景住的小院,见院中留了盏灯,以为乔景还没睡,就高兴地走向了院子。

    “我先去看看我妹妹。”

    不想乔若此言刚落地,领路的小丫鬟就赶在乔若面前挡住了他,轻声提醒道:“乔公子,我家大小姐也在里面。”

    乔景同韩璎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夜间同眠说些小女儿间的体己话亦在情理之中,乔若一时少率,险先失礼,正觉唐突,但看到小丫鬟手里提着长柄灯笼,眉目在摇晃的灯影下有些紧张,心中便浮起了丝微妙。

    “我妹妹住这儿?”

    他沉静望眼昏暗的院子,看着那小丫鬟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乔若气势矜贵沉静,小丫鬟不敢与他对视,她飞快地觑一眼面前俊秀疏离的青年,手握紧灯笼柄,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嗯。”

    乔若审视看着眼前心虚得再明显不过的侍女,眼中的怒气浮沉半晌,终是硬生生摁下了火。

    他冷淡吩咐道:“行,那她明早醒了,记得让她到我这儿来一趟。”

    小丫鬟松了口气。

    “哎。”

    翌日清晨,乔景从裴舜钦房间溜回自己小院,进到房里就见韩璎坐在梳妆台前,在同她的侍女阿南低声说些什么。

    “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乔景轻快地问韩璎,没注意到她的神情有几分忐忑,韩璎望向乔景,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沉声对她说:“昨儿半夜你二哥来了。”

    乔景一心念着裴舜钦的安危,早把哥哥抛到了九霄云外,韩璎如此一说,她才想到乔若理所应当地会追过来。

    “啊。”乔景迟疑答应了一声。

    昨夜便是阿南领的乔若去客房,阿南一五一十地将乔若的问话告诉了韩璎,韩璎直觉乔若察觉到了什么,正和阿南猜测着,现下乔景回了,她赶紧将此事说与了乔景。

    韩璎对这种事儿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拉着乔景的手,小心问道:“你怎么说?现在要去见你二哥吗?”

    别人不说,乔景自是知道自家哥哥是不好糊弄的。

    她无奈笑道:“早晚都得去的,我还能躲了不成?”

    韩璎之前与乔若来往过几次,知道乔若喜怒不形于色,是个难缠角色,她见乔景这般,心里发怵,忙提议道:“要不把裴舜钦喊起来,要他陪着你?”

    乔景忆及乔若同裴舜钦的第一次见面,苦笑着摇了摇头。

    裴舜钦一出现,只会是火上浇油。

    “告诉他也无益,别让他掺和了。”乔景云淡风轻地笑笑,反过来安慰韩璎道:“放心吧,我哥也不会拿我怎么着,大不了就是被他骂一顿。”

    经过最初的那阵慌乱,此时乔景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想,她已经拥有了她最在乎的东西,其余的就没什么可在意,可害怕了。

    韩璎也被乔景这种举重若轻的口吻感染了。

    “好。她点下头,认真对乔景说:“不管怎么说,我治家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的事情只有我和阿南晓得,我和你保证,我和阿南绝不会露一个字的风。”

    阿南在旁边亦是鼓舞地附和道:“嗯,乔姑娘,你只管放心。”

    乔景觉得韩璎和阿南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极了,她愉快地笑笑,前往了乔若所在的客房。

    乔若的房门虚掩着,乔景心领神会这是乔若已经恭候多时的意思,她敲敲房门,推门而入,乔若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公文,循声望来,见到她人,即从鼻子里哼出了声冷笑。

    “昨夜和韩小姐话可说得尽兴啊?”

    乔若放下手里的文书,拿腔拿调地问,乔景饶是做了准备,亦难免脸上发烧。

    “二哥。”她讨好地笑了笑。

    乔若板起脸走到门口关上门,转过身来面对乔景,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昨夜和那小子呆在一起?”

    在乔若面前嘴硬也没用,乔景双手交握,轻轻地吸口气,低下头模糊不清地答了声嗯。

    乔若霎时觉得火起直冲头顶,烧得他头皮发麻。

    “一整夜?!”他恼火地追问。

    乔景低着头半天不作声,乔若严厉地盯着妹妹不肯放松,手用力握成了拳头,身周可怕的气质仿佛乔景只要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揍人一样。

    乔景侧过身,迟疑地咬了下下唇,即便像下定决心了转过来直视着乔若说道:“二哥,你不要再问了,不管你想问什么,答案都不会是你想要的。”

    乔若真实眼前一黑。

    “什么叫答案都不会是我想要的?”乔若气得声音发抖,他向前一步逼近乔景,抬指指向门外,抖着手咄咄逼人地问道:“难道你和那小子……?”

    乔景也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的勇气,粗暴地地打断乔若回道:“是的!二哥!就是你想的那样!”

    乔景忽然大声,乔若反而被妹妹震住了。

    “你……!”他语塞地指着乔景,脑子里既像是有一堆愤怒的念头在打转,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没有。

    场面已然如此,乔景抬眸果断地看哥哥一眼,移开了眼神轻声说:“二哥,我与他已有肌肤之亲了。”

    乔景承认得这般直截了当,乔若气极了,反而没了冲动。

    “哼,乔景,你真是好样的……”

    乔若叉腰冷笑着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劈头盖来地朝乔景吼道:“乔景,你是不是昏了头!”

    乔景心知乔若知道此事便少不了一顿疾风暴雨,她抿着嘴安静听着,打定了主意无论乔若怎样责骂她都不回嘴。

    “裴舜钦那小子……”

    乔若气红了眼,转身就往门外走,乔景生怕他要对裴舜钦如何,连忙拉住了哥哥的手臂。

    “二哥!”她祈求。

    乔景如此回护裴舜钦,乔若自然更加不舒服。

    “乔景,你还有没有点……”他口不择言地斥责,话未说完看到乔景瞬间红了眼眶,露出了自惭羞愧的表情,难听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阿景!”

    他停步,痛惜甩开了乔景的手。

    “阿景,你是我乔家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且不论我和大姐,你有没有想过爹知道了这事会如何,爷爷知道了这事会如何,娘的在天之灵知道了这事会如何?!”

    “你知不知道大家多舍不得你啊!”

    乔景听到乔若提到他们过世了多年的娘亲,眼泪一刹就涌了出来。

    “娘不会责怪我的。”乔景仰起脸,看着乔若的眼睛倔强地说。

    乔若看着眼睛形状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心头泛上了种亲近的无力感。

    他撇开眼不去看乔景,冷声道:“你不懂事,那小子也不懂事吗?”

    乔景能如何回答呢?

    如实回答乔若说不是裴舜钦不懂事,而是她任性吗?

    她说不出口。

    “乔二哥,是我一时情难自禁,你不要为难阿景。”

    就在这时,裴舜钦一如在书院那回,在乔景最难堪的时候推门而入,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乔景怔然看着裴舜钦的背影,无可救药地想到了“命运”二字。

    她想,这就是她的命运。

    这一幕乔景熟悉,乔若自然也熟悉,乔若恼火地扫一眼门外,压低声音恨声斥道:“裴舜钦!”

    裴舜钦不为所动,径直说道:“乔二哥,当初你来书院,我同你说过我同阿景两情相悦,我会三媒六聘娶她进门,现在我也依旧是这样想的。”

    乔若不反对妹妹和裴舜钦的这桩婚事,只是气恼两人冲动,何况木已成舟,他知道他除了骂一顿裴舜钦出出气,也不能当真拆散他俩。

    他铁青着脸一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冷冷讽刺道:“你该庆幸你这次捡回了一条命,还能站在这儿大言不惭地说这些。”

    乔若此言意在指责裴舜钦不负责任,没有考虑过他要是阵亡会将乔景置于何种境地,这点亦是裴舜钦心内对乔景最为内疚的地方,裴舜钦眼神歉然一黯,老实答道:“二哥教训得是。”

    乔若敏锐抓住裴舜钦的话,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二哥?裴舜钦,你这声哥叫得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其实乔若知道这桩婚事已成定局,他这样下裴舜钦的脸不是很合适,但她看到妹妹乖乖站在那小子身后,一幅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气氛尴尬,乔景悄悄看了眼乔若和裴舜钦,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声,她犹疑间,便听得裴舜钦诚恳说道:“乔二哥,我知道你心里气不顺,但请你信我是真心想跟阿景在一起的。”

    “我跑到这儿上战场,为的也就是配得上她。和东族这场战打下来,我夺过城,断过后,诱过敌,俘虏过东族将领,我比不得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英雄,但也算是为大齐出生入死过了。”

    “乔二哥,把阿景交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秋日清晨的空气凌冽,裴舜钦的话语声平稳而笃定,乔景站在裴舜钦身后,静静看着他因病而显得消瘦的背影,忽而觉得裴舜钦从今以后除了是她灵魂的同伴之外,又多了重指引的身份。

    乔若没想过自己的冷言冷语会勾出裴舜钦这番话,但他对裴舜钦这番话肃然起敬。

    乔若的脸色不动声色地缓和了几分。

    所有的凯旋都沾满了无数人的血,血背后是生命,生命背后则是无数的情感和牵绊。

    他在朝堂就算看不见血,也懂得这份胜利的沉重。

    “罢了。”乔若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一撩衣裳下摆在桌边坐下,说:“裴舜钦,念在你与阿景结有婚约的分上,这次我且饶了你。”

    “多谢二哥!”裴舜钦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拱手道谢。

    “行了吧。”

    乔若板着脸别扭地点了一点头,算是受了裴舜钦这声二哥。

    乔景心中大石落定,不禁喜上眉梢,她悄悄望向裴舜钦,对上裴舜钦同样收敛但满漾着笑意的目光,忍不住笑了。

    乔若扫过眼两人,端起兄长的架子开口道:“阿景在这儿呆了几月,老人家想她想得厉害,现在你人没事,京城局势也缓和了,我要带她回家。”

    乔景不妨乔若转口就说要带她走,她不舍与裴舜钦分离,忙结结巴巴地分辨道:“可他……可他他的伤还没好。”

    乔若不耐烦地白了妹妹一眼。

    “难道这儿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他,非得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亲自来才行?”

    乔景被哥哥的话堵得无话可说,她低眉瞅向裴舜钦,郁闷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想要他出声帮腔。

    乔若将妹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在心里不屑一笑,不及裴舜钦开口就先发制人地问他道:“裴舜钦,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吧?”

    乔若要带乔景走于情于理,他这下又将一军,裴舜钦只得硬着头皮说:“能。”

    “能就好。”乔若一秒不耽搁地接过话,又向裴舜钦道:“南延那边已经平定,等援军过来涿州,这场仗入冬之前就能结束。裴大人这回估计惊得够呛,你一年多没回家了,今年就回家好好陪陪父母,养养身体,等到明年开春了再来京城提亲。”

    乔若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裴舜钦心中明白该听他的,但想到这样一算他与乔景得分离半年,表情就多少有些失落。

    乔景亦是如此。

    昨日才见裴舜钦,转眼又要分离,她小心与乔若商量道:“二哥,我想在这儿呆个半月再回家。”

    乔景胳膊肘往外拐到如斯地步,乔若只觉胸口一滞,闷得像给人打了一棍。

    “大理寺一大堆事儿压着呢,五天,就五天,别再和我讨价还价了。”他没好气地说着,直接一摆手打发两人。

    “你们出去吧,我从元城赶过来累死了,需要休息。”

    乔景了解自家的哥哥的脾性,知道再说无用,便怏怏地同裴舜钦退出了乔若的房间。

    及到院中,裴舜钦瞧乔景闷闷不乐,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道:“你二哥没把我们生吞活剥我们就该烧高香了,你还丧着脸做什么?”

    乔景仰头无精打采地瞧一眼裴舜钦,抬手环抱住他的腰,窝进了他怀里。

    “我等你来京城。”

    还未分别,裴舜钦就觉得从乔景的声音里听出了氤氲的思念。乔景身上的幽香让他心动,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低头靠向了她耳畔。

    “等我。等我。”他充满情意的低声许诺。

    天际澄澈,爽朗清明,乔景一面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感伤,一面又隐约觉得这份感伤后面是一份期待。

    因为这次分离,是他们最后一次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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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二哥,劳烦你当个最后反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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