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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蔡某人

正文 攻略御史大夫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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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珣心里竟略有些失望,笑了笑:“穿上吧,我不会训你。”

    脱脱连忙把袜子从怀中掏出,穿前,不忘伸脚晃了两晃:“台主,假母说我的脚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你呢?你见过我这么好看的脚吗?”

    这双脚,肌肤如雪,圆光致致,几个脚趾玉笋似的,趾甲染着凤仙花,红艳透骨。

    谢珣轻轻把她调皮的踝骨捉在手中,那么纤秀一把,他顿了顿:“哪来那么多闲话,穿不穿?”

    脱脱弱柳扶风般撒娇:“你抓着我,我怎么穿呀?”

    谢珣当即甩了过去。

    车身忽又动了动,似在避让,外头隐约有呼喝声,谢珣问:“怎么回事?”

    车夫答道:“是安乐殿下的车驾。”

    谢珣神色复杂:“往什么方向去的?”

    车夫说:“往南。”

    平康坊离他所住长兴坊不远,斜对角而已,谢珣扭头告诉她:“我不能送你回家了,你还是去平康坊吧。”

    外面雨依旧磅礴,脱脱瞧着谢珣,撇嘴说:

    “哦,一听是公主的车驾,台主就急眼了。你怎么会喜欢安乐公主呢?她人可坏了,上回我无意冲撞了她的车队,就要挖我的眼睛,这女人心肠多毒呀,你别喜欢她,我想你喜欢我。”

    谢珣在思考云鹤追的事,没留意她啰嗦,只道:“这有伞,你拿去用,等你收拾妥当了再过来。记住,不许穿女孩子的衣服,明白了?”

    说着,作势要把车前小门打开,催她下车。

    “公主没我好,我不想你喜欢她。”脱脱嘟着嘴,慢腾腾套靴子。

    谢珣眉心微动:“你再废话,我只能把你踹下去了。”

    脱脱忙把蓑衣雨伞统统拉过来,可那双眼,却柔波泛泛的堆起笑意:

    “那我走啦,台主。”

    都那么亲我了,怎么一点都没有留恋呀,脱脱满心狐疑,看对面男人实在是没什么反应,她怏怏跳下了车。

    雨幕茫茫,水珠四溅蒸起雾蒙蒙的一层,谢珣见她身影消失在雨中,才收回视线,吩咐马夫:

    “走。”

    进了长兴坊,家仆看他下车,伞也没打,忙撑伞过来相迎:“郎君,你回来了,公主她……”

    那辆华丽马车就在家门口停着,谢珣瞥一眼,提步上阶:“我知道。”

    雨声潺潺,窗外竹叶被洗得翠亮,安乐站在那儿,一抬头,对上谢珣的眼,他黑眸看她片刻,过来了。

    雨伞一收,谢珣脱了靴,正要进来,眼前多道轻纱衣角,安乐把自己的双履和他的摆在了一起。

    谢珣脸紧绷,却并没有阻止。

    “公主总这样私闯臣的宅子,是哪门子道理?”他衣摆湿了,也不说换,盘腿坐在了楸木棋盘前。

    安乐手里把玩着他案头白子,冰凉凉,她竟没发火:“你总是对我没好声气。”

    棋盘好端端的,棋子也好端端的,可这平日里,也不知道谁能陪他手谈一局?安乐放下棋子,忽然说:

    “今天是我母妃的忌日。”

    谢珣闻言,神色缓了缓。公主母妃随圣人跟着先帝出逃,死于战乱难产,这事本可避免,无奈当时兵荒马乱,还是东宫良娣的她,就此香消玉殒。

    安乐手中多出了一尊青玉小佛,雕的是良娣,眉眼温柔,容颜秀丽。她抚着小佛低语,“其实,我对她根本毫无记忆,也谈不上感情,但听人说,我母亲是个很娴静的女子,阿爷很喜欢她。”

    帘幕低垂,她手中的佛像油润润的。

    谢珣道:“良娣端庄贤淑,是公主的榜样。”

    安乐叛逆地斜他一眼:“真不愧是御史大夫,谢珣,你什么时候都不忘说教,你在床上也这副德性吗?”

    谢珣随手拿来卷书,眼帘一低:“你今天来,想必不是跟臣诉说衷肠的吧,臣为良娣感到遗憾。”

    气氛一下被打碎,安乐冷笑:“不错,你真了解我,御史台的人好威风,如今审案,连大理寺刑部都不用招呼,三司会审在你眼里是摆设吗?”

    她收起小佛,说,“你不用费那个心了,度牒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台官插手。”

    语气不耐,安乐骄傲地把睫毛一扬,像是在训自己的一条狗。

    谢珣涵养颇佳,脸上没什么变化:“你上回问我,你我二人为什么会越来越疏远,我可以告诉你,你越来越让人失望。以前,我只当你金枝玉叶,娇气了些,但后来发现,你根本就是毫无眼界贪婪又愚蠢。公主这样的女人,我谢珣还不敢辱没家风娶进门。”

    看他云淡风轻,安乐简直想接盆雨水兜他头上,她气极,便极尽挖苦讽刺能事:

    “家风?你母亲早逝,你阿爷也早死在了当年的叛乱中,双亲都不在了,两个姊姊远嫁,堂兄弟们在外头州道做官。你二十多岁的男人,至今娶不上妻,谢珣,你就是个孤魂野鬼,守着这么大个院子,憋火了,连平康坊都不敢逛,也只能找院里的下贱奴婢。你确实连个男宠都比不上,最起码,云鹤追敢作敢为,你就是个龟缩王八蛋!”

    谢珣默默听着,等她发泄完,手指一弹,把她因情绪激动掉落的棋子弹回棋盒,准确无误。

    “云鹤追和其他女人的事情,你知道吗?”他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问她话,安乐挑眉,“你什么意思?”

    谢珣道:“你的男宠几乎把长安城的贵妇睡遍,你说我什么意思?”

    安乐满不在乎:“那是他靠本事睡的,有何不可?”

    “他和我师母的事,你也清楚?”

    安乐忽然笑得嫣然:“原来如此,你的老师不是贵为首相吗?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算什么男人,哦,我差点忘记了,文相毕竟是四十余岁的人了,喂不饱自己如狼似虎的娇妻,自然就要偷着吃了,你说是不是?”

    听她越发露骨,那语气,简直就像南曲的假母,谢珣阖了阖目,再睁眸,寒光凛凛:

    “公主,你太无知了。陛下一代雄主,老师是良相,又有中书舍人这样的专才,君臣际遇难得,几代人为之努力的削藩大业最有可能在圣人手里实现。而你,贵为天之骄女,却放任自己的男宠羞辱一国宰辅,让人何等心寒?”

    他心里深深一叹,不愿再跟她说下去,一挥手:“公主可以走了,你知道,任何威胁对我都没用,我生平也最讨厌别人拿权势压我。”

    安乐气闷,她看到了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失望,未免心虚,但无论如何不肯输给谢珣:

    “你老师没本事,少往别人身上栽赃。”

    谢珣终于动怒,像要喷火:“就是一个村妇,也比你明事理。”

    安乐霍然起身,她的裙摆婆娑,人生的窈窕修长,确实美丽。谢珣有一瞬的失神,当年,那个娇蛮的少女拿着鞭子训斥他时,他真的怦然心动,那时候的少女,像梦一样美好。

    “你敢拿我跟村妇比?”安乐踢翻了他的棋盒,玲珑清脆,滚了一地,她因为愤怒脸上的花黄都成了重叠红云。

    谢珣冷着脸:“你跟南曲的老鸨同样没什么区别。”

    安乐的眼眸先是惊怒,转而黯淡,她紧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那双眼,很快又燃烧起来:

    “我的人,谁也别想动,谢珣,我劝你不要跟我作对。连太子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你想坐你老师那个位子还早着呢,跟我张狂什么?”

    公主气势汹汹地走了,行到院中,迎上来送茶的小婢子,她驻足,果然貌美,油纸伞半掩,有几分‌‍‎‍‌美‌‍人‌‌卷珠帘的意思。

    下贱奴婢,她酸气四溢地狠狠劈了对方两眼,警告道:“敢勾引你们郎君,被我知道,我剁了你的手。”

    回到自家中,云鹤追正和几个白俊清秀的面首打双陆,看她现身,忙都殷切围上来,唯有云鹤追,不去凑这个热闹,一撩袍子,笑吟吟地走开了。

    他去抚琴,是一首《凤求凰》。

    云鹤追精音律,善丹青,虽很少写诗偶尔为之确是奇崛瑰丽,很特别。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幅画儿似的美好。

    安乐歪在榻边的玉石屏风上,沉沉看他:他多像谢珣啊,俊俏的脸,颀长的身姿,谢珣会的,他都会。

    “你们先下去吧,让十一郎过来。”她饮了杯酒,长舒口气。

    众人不情不愿退下,却不敢说什么,走到云鹤追跟前捏着嗓子拈酸说:“殿下叫你呢。”

    云鹤追在家排行十一,安乐来兴致时,会这样叫他。

    “别弹了,我听着并不高兴。”安乐看他信步走来,手里却多了一朵带露的栀子花。

    云鹤追很贴心地把花别到了她发间:“公主为何不高兴?”

    安乐伸手,一把揪下花掷到地上:

    “你作的死,睡了文抱玉的夫人很得意是不是?闹到谢珣知道?还有,他为什么突然查度牒的事?若不是阿翁提醒我,我都不知道御史台动作这么快,再晚些,你被带走,我都难保你。”

    听了这话,云鹤追一点都不害怕,洒然一笑:“难道他还能动得了公主和中贵人?”他抖抖袖口,酒盏抵唇,仰头把佳酿饮尽。

    安乐托腮,凝神说:“你好好想想,谢珣这个人,不拜神佛,怎么就突然两件事都有了风闻?御史台虽说办案,盯的是长安城几万流内外官员,可不是佛寺道观。”

    她挥霍惯了,阿翁也需要为自己身后计,两相权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谢珣踩自己头上断了财路。

    云鹤追眼睛微眯,心里杀气拔地而起,小娼妓,他想起脱脱那张脸来。

    细细算,这是第二次上她的当了。说来饆饠店,连个鬼影都不见。问那妇人,却只知道她叫、春万里常年在西市晃荡,具体住附近哪个坊倒真不知。

    云鹤追拿定主意,说:“公主,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请公主帮我联系长安县的县衙,我要查一个人。”

    安乐道:“长安县五十四坊,那么多人,你好查吗?”

    “铿”的一声轻响,利刃出鞘,云鹤追从墙上取下宝剑,抚着秋水光芒,笑笑:“是我的疏忽,给公主惹了这些麻烦,公主放心,只要她人在长安县,是在籍人口,我就能查到她。”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朱雀大街从中一分,东五十四坊,万年县领之;西五十四坊,长安县领之,两县则由京兆尹总其事。

    脱脱住的崇化坊,归长安县。

    雨过天晴,院子里坑坑洼洼一片,被褥潮潮的,太阳刚露脸,阿蛮小老虎似的把东西全都拉扯出来晾晒。树下,李横波则把珍藏的几卷书摆了开来,她在旁边缝芸草袋。

    连着几日不见脱脱,两人也习以为常,只消走几步,隔着半拉墙头喊一声康十四娘问几句,典客署见着脱脱没,一切就都放心了。

    阿蛮一身汗,刚转头,一道土黄身影极快地从墙上一跳,正好落在酱菜缸旁。

    两人都吓一跳。

    等阿蛮看清,欲要惊呼,被脱脱一把捂住了嘴。

    “别叫。”

    对方脸上两道灰,阿蛮歪着脑袋愣片刻,认出脱脱,噗嗤笑了:

    “姊姊,你怎么跟贼一样,不走正门,单跳墙头,被狗追了吗?”

    脱脱捏她脸颊,狠狠一扭,阿蛮鬼哭狼嚎直叫唤,吓得脱脱又赶紧捂嘴,弄到屋里来。

    李横波见这两人见面就掐,暗觉好笑,慢吞吞跟着进来。

    脱脱向来报喜不报忧,算准李横波要问,果真,李横波笑道:“好几日不见你,心越发野了,人老不回来也不知道托康十四娘带个话。”

    脱脱嘻嘻乱笑,娇滴滴说:“对呀对呀。”说着幽幽叹口气,拉着李横波的手往胡床上一坐,“姊姊,我近日恐怕都要很忙,典客署有个译语大赛,两年一回,我上次没赶上。这次,一定要把握住了……”

    “什么是译语大赛呀,”阿蛮插话,一副不谙世事的傻蠢模样,脱脱叉起腰,神气解释,“就是比赛翻译藩人的语言文字,我,春万里,可是典客署百年不遇的译语奇才,这回准得头名,等进了中书省当差,就再不是流外杂役啦!”

    阿蛮嘴角一扯:“嘁,说的我们以为你要进中书省当个女相公呢。”

    脱脱哼道:“我不能当相公,但说不定,能当个相公夫人哩!”

    阿蛮两眼冒光:“哇,姊姊你要是当了相公夫人,那能不能让我给你当个大丫鬟?管着所有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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