恸。

    床上的清隽男子双眸紧闭,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对外界已是没了任何反应,便如同一尊精致而无生气的玉雕。整个人都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全数被汗水沾满。

    几日来心中对面前这人的全部印象,都被眼前的景象所取代,眼前所见,竟似乎是她此生仅见的瑰丽无双。此时的他,美得惊人,却又衰败得了无生气,就像是回光返照般在自己最美的时候溘然长逝。

    回光返照?

    这个猜测吓到了深情的帝王。

    “小师父!”

    女帝脸色一白,竟是支撑不住地跪伏在床前,手轻轻颤抖,竟是不敢去触碰,语调中是轻柔得快要破碎的呼唤:“小师父、瑕师父……你不要吓我,快睁开眼睛来看看清儿啊……”

    ※

    意沧浪行功至关键处,却感应到有人接近,不知来人善恶,只能心一狠,用尽全力冲击最后一道屏障。

    却听一个含泪颤抖的女声,捉着自己的手,声声婉转地哭喊道:“小师父、瑕师父……你不要吓我,快睁开眼睛来看看清儿啊!”

    薄薄的屏障,终于被他一气呵成地突破,此时不知敌我,他顺势做出像是被她从沉眠中唤醒的模样,身体颤抖,忽然,竟是翻身呕出一大口黑血。

    便是之前在他体内作怪的黑血。

    沉疴尽去,霎时间神清气爽,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

    然而这一口黑血吐出,却吓得年轻的女帝心神俱裂。她顾不得自己身上沾上脏污,连忙伸手接住“无力软倒”下来的男子。大病一场的男子虚弱地躺在自己怀中,面上是与往日同样的清艳绝俗,唇边的深浓血迹与两颗黝黑的眼眸,成了那张如玉面容上唯二的颜色。但女帝就是觉得,此刻的他,竟有种妖异的美,震撼得令她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

    怀抱着他的手轻轻颤抖,小师父应声醒来,她心中的惶恐却越发浓郁,她好怕:“小师父,你是不是要被天上的仙人接走了,不要离开清儿好不好!”儿时的童稚玩笑,此刻却成了她最害怕听到的话语。

    然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病美人”意沧浪却有些僵硬。此刻他记忆尚未接受完全,却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睁开眼,语气清冷中却藏着掩不住的虚弱:“陛下过忧了,玉求瑕这条命,只怕上苍尚且懒得收去。”

    “都这时候了,小师父还要嘴硬么!”

    “嘴硬”的意沧浪,不,此时该称呼之为“玉求瑕”,一时不知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边女帝心中忧愁越浓,满室清雅在她眼中却也碍眼起来,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伺候小师父的人呢!小师父病体深重,殿内却无一人照顾!我派来的太医也是个死人不成,半天都查不出小师父的病因,留之何用!”

    好在此时有一个再善解人意不过的苏宦郎在一旁,比心急则乱的女帝倒是多了几分冷静客观。

    他冷眼看地上那滩一眼就不同寻常的毒血,再看吐出血后虽然依旧虚弱,脸上死气却一扫而空的玉求瑕,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的眼力如何毒辣,竟是一眼看出此时玉求瑕此时勉强。

    心思千转百回,却适时凑到二人当中,甘愿打断女帝发作:“陛下,玉先生病体沉疴,方才病情似乎又有波动,更显疲累,不如让玉先生先休息吧。”

    这一声来的突兀,玉求瑕像是才注意到这么个大活人一般,一眼扫去,眼神却凝在他身上,再挪不开。

    “是吗?”女帝闻言立刻紧张起来。

    玉求瑕适时蹙眉。

    女帝心中不舍,却明白自己不能再叨扰,只能软声嘱咐道:“小师父好好休息,清儿……清儿舍不得小师父。”顿了顿,一句话终究是不甘心地吐出来,“小师父,可否许清儿一个心愿。”

    再不说,恐将成此生憾事!

    玉求瑕抬眼看来,清冷的眉眼,此时恍惚间竟有一种浓墨重彩的鲜丽感一晃而过。然而越美的玉求瑕,却越是让女帝心凉,藏在心中压抑的情意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求你允我,唤你一声瑕儿。”

    第3章 女尊媚色倾天下之宠宦登天路(3)

    女帝许清最后还是没有求得说那一句“瑕儿”的许可。

    当时玉求瑕张口欲言,却恰好喉间再次涌上一股甜腥,呕红点点,逼出的毒血颜色虽已经红艳数分,却依旧透着不正常的黑气。一腔心意剖白就此打断,许清脸上尚且挂着款款深情,半边衣衫却被玉求瑕的血迹染透。

    爱洁的她身子一僵,黏腻的感觉轻易透过衣物沾上身,竟让她十分不适。又见玉求瑕似是无暇顾及她,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渴望,然而鼓起的勇气一旦受挫,便再没了兴致继续追问。于是她顺势伸出手指将玉求瑕唇边的血迹擦拭,语调依旧温柔款款:“小师父病体违和,清儿也不再打扰,小师父好好休息。”

    此时无意间注意到指腹上黑红的血迹,她脸色一变,手指凑近嗅了嗅,不同寻常的香气穿入鼻中,见惯宫中争斗的女帝面沉如水,眼眸深处簇簇燃烧起一团火焰。

    果然,小师父的病并非空穴来风,想不到竟有人敢把手伸到小师父身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苏宦郎,苏宦郎见微知著,眼神一动,轻轻点了下头。许清见他如此上道,心中郁气也妥帖下来。待步出宫殿,眼风一扫那些垂手静立的宫人们,心中涌上一股怒意,冷哼一声,拂袖便去往就近的昭阳宫中的昭侍君处。

    鸾驾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宫人们面面相觑,此刻依旧悄寂无声的宫殿内,却散发出一股让他们越发心惊胆战的气息。

    苏宦郎,不曾跟着陛下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有胆小的宫人,甚至已经在忍不住地发抖。

    在这宫里的人,谁不知道苏宦郎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他虽是纤弱的男儿身,却一手创立了人人闻之丧胆的锦绣坊,这个由陛下亲赐名字的所在有着与名字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上惩罪官,下治宫奴。虽成立不过短短数载,却已经超越由历任大女史亲自执掌的锦衣卫。

    据说锦绣坊门前的台阶,是被苏宦郎监刑的罪人染红的。

    据说落进锦绣坊里,死亡是最好的结局。若是苏宦郎不许你死,再烈的傲骨,也会被生生打折佝偻成一只在地上爬的狗。就算那些清高的臣子们看这个不守夫道、抛头露面、敢对着女子趾高气扬的男子私下里再如何不屑,但见到他,却依旧只能按捺心中的不满,称他一声“苏宦郎”。

    如今苏宦郎竟是留在栖凤阁中,这、这……

    而此时的栖凤阁中,许清曾经坐过的地方已经被风吹冷,苏宦郎掏出一块帕子,半跪在地上,将地上未干的毒血吸饱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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