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延玉自然又回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身体遭受重创打击之后,和眼下蔻珠整个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刘妃成了太后,安婳自然还是公主,那侧妃袁蕊华,李延玉也没将她做任何打算,管理后宫的大宫女或太监每每问及此事,关于对侧妃小袁氏的称呼和封号,李延玉很不耐烦。“别再来问朕这样的鸡毛蒜皮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彼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友柏替蔻珠各种针灸敷药,紧张得一颗心都收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希望。”

    苏友柏摇头,哀声叹了口气。

    李延玉刚还燃起的脸上一丝丝希望,瞬间又消失了。

    而这样的场景,是这些管理后宫太监宫女们常常见到的画面,新君荒唐,总是守在一个女人寝宫,任事不理,不时看着一个年轻俊逸大夫如何为女人医治眼疾。这些女官内臣们也只得退下,最后,唯大宫女出主意,“咱们口头,随便称呼一声娘娘吧,等陛下心情好了,得了空闲,咱们再来理这事儿。”便把那小袁侧妃不知轻重到底如何拿捏安置在一宫苑。

    袁蕊华快要气死了。关于她的种种,不在话下。

    刘妃早听闻儿子将以前媳妇安置在一院屋,听说蔻珠还在那儿为她生了一个孙子,高兴得不得了,好几次想亲自来看总是恶疾发作,又加李延玉表面的不情愿就放下了。现在,又听说好端端地,蔻珠眼睛竟然失明了,不觉大吃一惊,急急地来看时,果然,蔻珠一动不动正坐在一张罗汉榻。两只美眸安静黑漆漆,仍如往昔漂亮妩媚,然而,却没有光彩。

    “孩子!蔻珠!”

    刘妃的手哆嗦着,“告诉母妃,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蔻珠却也不理她。心是死的,眼是,到处都是。

    刘妃哭哭啼啼好半天,只觉这人生无常变数太多,让她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最后,终于走了。

    凤仪宫,几个宫人端来一桌子佳肴膳食,又摆碗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这凤仪宫气氛总是说不清的沉闷。

    一个宫婢道:“娘娘,您该用膳了,奴婢来拉你。”

    或者这声“娘娘”无意间刺痛蔻珠神经,那宫女好容易将蔻珠拉了请到膳桌前,蔻珠不知何故便把东西一推,一些杯碗瞬间哐啷砸碎在地。

    那些宫婢被吓了好大一跳。

    有人心下悄声愤怨:“这是什么臭脾气?这还没正式当上皇后呢,就摆这臭架子,以后还了得!”

    素绢的泪自从小姐失明之后一直没有断过。“小姐。”

    她求道:“好歹吃两口吧,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蔻珠也不说话。

    李延玉进来,自然触及就是眼前这副画面。

    有几个小宫婢战战兢兢立马跪道:“陛下,是奴婢们无用,娘娘一直不吃不喝坐在那里,任凭怎么劝都没有用。”

    李延玉道:“你们都下去。”

    又对素绢道:“你也下去。”

    宫人素绢全都躬身退下。

    李延玉坐过去,轻轻将蔻珠拦腰抱在膝上怀里,边展臂圈着她,像哄孩子似的,小心仔细去端桌上的一银制珐琅膳碗。

    “你闹脾气不打紧,好歹要吃东西,别的不看,就看在为夫的面子,嗯?”

    一想,心里痛得难受,自己如今在她面前还有什么面子。便又道:“你就看咱们孩子的面,好歹吃两口,好么?”

    这话似乎有了些微松口,蔻珠机械麻木地张嘴,由男人把她抱在怀里仔细小心呵护地喂着,她现在是没有任何味觉的,对蔻珠来说,吃东西,吃再好的美食——似乎从李延玉强制把她软禁下来之后,就成了一种责任和负担。她太累太累了。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当时没有被烧死。

    被烧死了,从此一了白了,没有任何人间愁绪,老天爷也不再给她任何苦难罪受。

    想及这里,她又麻木呆滞机械吃了一口。

    终于,好说歹说喝了半碗粥,不管喝多喝少,总算吃了些东西垫进肚里去。

    李延玉松了口大气,牵出自己明黄衮袖给她轻轻擦拭嘴角。

    ***

    夜里,李延玉正睡着,剑眉打着结,正睡得迷迷糊糊,他又梦见了和蔻珠以前两人之间的事——

    那是他的新婚洞房花烛夜,自以为委屈求全,竟让喜欢青睐的知音女子做侧妃,他对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对袁皇后等人有着无限恨意。

    然而后来,事实又给他最最致命残酷一击,那个女人——是假的,而与他一直书信来往的,竟然是自己的仇敌,袁蔻珠。

    “你等着,你既如此自甘下贱、腆着脸皮想尽办法勾引本王、嫁给本王,那么,就做好心理准备吧,本王会折磨死你,不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我就不姓李!”

    李延玉剑眉越皱越紧。“不要!不要!”他不断梦呓,额头背心冷汗层层直冒。

    大红的墙,大红的纱幔,大红的灯笼与喜字,他坐在轮椅上,身上也是一袭华丽大红,他命令她跪着,用秤杆挑起她的鸳鸯流苏红盖。

    他紧抿薄唇,事实上,他从没有开口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仇恨的目光,阴鸷愤怒的表情,多年言行举动,对她进行的一切恶劣羞辱与伤害见她,早就把这话付诸行动了。

    李延玉心口疼得像是用人拿锯子在一次次锯他。“不要,不要!”

    那样的魔鬼不是他。不是他李延玉。那是个疯子、是变态。他怎么会舍得那样对她呢。

    猛地睁眼醒来,澄亮的烛光,照得满殿白如昼生辉。

    他看见蔻珠在身侧睁大着眼睛也没有睡,睫毛浓密长长的,遮不住眼神的空洞和呆滞。

    他的心彻底又被撕裂一回。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细细地亲吻,用最最温柔深情的唇齿去啄吮的唇瓣。

    喉头哽咽着,甚至无声哭泣起来,全身剧抖。“——我该怎么办呢?”

    谁来救救他。

    第五十二章

    有关于那场大火事件, 李延玉已命人暗中查得有些眉目了。

    梳理事件,如苏友柏所说,着实诡异。

    那天乳母从蔻珠手里接过孩子, 说小殿下尿裤子了便抱去洗澡。

    通常乳母给小殿下洗完澡,都要拍哄着他舒舒服服睡个午觉。乳母把小殿下放在婴儿摇篮里, 见睡着了, 一时内急, 便去解手。

    是的,那火就是短短一功夫烧起来的。正值午后春困,好多丫头都打盹四处歇脚, 等发现大火, 已经烧得非常旺盛她们再不敢进屋了。

    据说最先发现开始叫喊就是那个“小妾”柳萃娘。

    李延玉恨不得第一个先掐死的就是她, 此女人言行举止可疑极了。

    李延玉暗令刑部一酷吏专门调查此事,那酷吏手段非常, 令人闻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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