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翀没说话,默默吃着饭,他一向高冷,很难听到他的态度。

    吉山问起了房子的情况,什么时候建的,花费大概多少云云,都是家常闲聊。萧彧也没隐瞒,大致解答了一番。

    吉山听后哀叹一声:看样子我想修房子还远远不够啊。

    萧彧才想起来他家的房子塌了,兄妹三人还是寄住在自己家里,不过他早就安排了他们兄妹的住处:现在新房已经修好了,我是这么安排的:我们几个都搬过来,那几个小姑娘也都搬到这边来,原来的房子一间给老吴家住,剩下几间给老人和孩子们住,这样应该能宽敞一些。

    吉山眉飞色舞:我也搬过来?

    萧彧点头:你与你弟住一间厢房,闵当家住一间,几个小姑娘住一间。

    谢谢郎君!吉山兴奋至极。

    以后老房子就相当于孤独园了,几个老人住萧彧原来住那间以及闵翀住的那个杂物间,应该是足够了。二十个男孩分两间住,比原来要宽敞多了。

    厨房依旧在老房子那边,课堂也在那边的厅堂里。

    等第二批青砖烧出来了,再在老房子边上再修几间房子,养蚕、织布、制陶等都可以在里面进行,这样住房、作坊也就都有了。

    这个家也就越来越有模有样了,萧彧心情非常愉悦,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

    吉山吃了七分饱,开始说起他们路上的见闻来,找到不少粘土和石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吃完饭,萧彧和他们一起去检查他们这次带回来的土样和石头样本,每一块土和石头都标注了出处。粘土如何,还得等烧过之后才知道,石头萧彧倒是了解一些,居然真给他们找到了石英石和长石,甚至还有一块石膏。

    萧彧拿起那块石膏,反复检查了一遍,确定就是石膏,他有些兴奋地说:这是从哪里找到的?这石膏就是南方人用来点豆腐用的,他在乡下外婆家见她用过,将石膏煅烧后,捣碎磨成粉状,加一点豆浆搅拌,然后倒在豆浆中,豆浆就凝固成豆腐了,这下可以做豆腐吃了,真是意外的收获。

    闵翀问:这有用?

    萧彧点头:有用,这个可以用来点豆腐。

    豆腐是什么?吉山好奇地问,他没吃过豆腐。

    裴凛之问:郎君,豆腐是用这个做成的?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萧彧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做豆腐用的石膏。

    闵翀说:那其他的石头无用了?

    萧彧连忙说:不不,都有用。这些白色的石头应该都有用,等我先试试,确定好具体哪种有用,咱们再去开采,尽量找近一点的地方,比较省时省力。

    烧陶瓷没那么快,就先做个豆腐来试试吧。于是萧彧赶紧喊上鱼儿去磨豆子做豆腐了。

    黄豆用石磨磨碎,去掉豆壳,然后放水中浸泡一晚上。第二日再用石磨磨成豆浆,将豆浆加水大锅煮开,用细麻布过滤掉豆渣,煅烧磨碎的石膏放入少许豆浆搅拌,然后倒入滚烫的豆浆中,等冷却片刻,便能凝固成豆腐脑。

    因为不知道石膏比重是多少,萧彧将豆浆分成了几份,最后做出来的三种豆腐,一种非常嫩,勉强凝固了,还有一种恰到好处,就是常吃的豆腐脑,还有一种比较老,这个只能用来做老豆腐了。

    于是这一天,家里所有人都吃上滑嫩的豆腐脑,豆腐脑上再浇上一勺子蜂蜜,把一群孩子吃得都忍不住舔碗。

    第31章 瓷器

    既然做出了豆腐, 当然就不能只喝个简单的豆腐脑。萧彧将豆腐脑装在布袋里,将水分压出来一些,分别做出了嫩豆腐和老豆腐。他亲自下厨, 煎豆腐、炸豆腐、麻婆豆腐、酿豆腐、豆腐炖鱼都给安排上了。

    这天晚上, 大家吃上了丰盛的豆腐宴,让人大开眼界又大饱口福, 老人和孩子尤其喜欢,赞不绝口。大家把萧彧好一顿夸,郎君怎么就这么能干呢, 什么都会做。

    一个行乞过许多地方的老人说:我以为大豆只能用来做豆饭,没想到还能做豆腐。这豆腐可比那豆饭好吃多了, 尤其适合我这牙口不好的老家伙。这崖州城里那些高门大户怕是也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吧。

    萧彧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要不整个豆腐作坊,专门安排人来做豆腐,既能自己吃,还能卖一些,补贴一下家用。可惜家里都是些老人和孩子, 没人干得了这个。

    新房已经建好了, 萧彧并没有着急搬家,新房子太潮湿,先晾一晾, 而且还需要准备一套全新的家具,等这些都准备好,起码也得端午过后了。

    而且还有许多小细节需要完善, 比如厕所和浴室。他打算烧制一个陶瓷的蹲坑, 如果不行, 起码要弄个下水道,将粪坑挖在院外,方便之后用水冲洗,尽量减少厕所的异味。浴室也要单独设计,这样就不用在卧室里泡澡了。而且还得分男女用。

    所以除了安排人重新做砖坯烧青砖,萧彧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研究闵翀和吉山带回来的那些土和石头上。这些天,萧彧就成了一个玩泥巴的小孩,整天都在搓泥巴。

    但不得不承认,玩泥巴,他不如家里那群小孩在行,毕竟他从未用泥巴当过玩具,原主也没有。他从家里那群孩子中挑了几个泥巴玩得好的出来,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来做碗、碟、罐等形状。

    但问题很快就出来了,没有拉坯机,再巧的手也很难将这些泥巴捏得厚薄均匀,萧彧便开始琢磨做手动拉坯机。但有点无从下手,因为他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完全没见过实物。

    这天他正皱着眉头敏思苦想,琢磨拉坯机该怎么做。鱼儿走了过来,露出乖巧的笑容,看着他欲言又止。萧彧抬眼问她:鱼儿,想说什么?

    鱼儿问:郎君,我们什么时候再做豆腐吃啊。

    萧彧说:又想吃豆腐了?那就做吧,走,去磨豆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自己去磨就可以,不用郎君帮忙。鱼儿得到首肯,喜滋滋地跑去磨黄豆。

    我来帮你们磨豆子。萧彧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帮小姑娘们磨豆子。吉海在妹妹要求下抬起上磨盘清理灰尘。萧彧看着下磨盘中间凸出的轴心,忽然灵光一闪,如果将磨盘结构倒置过来,岂不是就可以做出一个能固定旋转的拉坯机了,他转身就跑:我不能帮你们磨豆子了,吉海,你帮他们推磨,我有事去了。然后一溜烟跑了。

    郎君你去哪里?吉海不放心地问。

    我就在家里,你帮她们吧,不用担心我。萧彧摆摆手。

    萧彧乐颠颠地跑去找做拉坯机的材料,琢磨着用石料好还是木料好,石料耐磨损,而且够沉,转起来离心力大,拉坯应该比较容易,但是打磨起来比较费时,木料做起来快,就是怕不经用。不过先可以做个木头的试试效果,回头再请石匠师父来打一些石料拉坯机,甚至以后还能自己烧制一个陶瓷拉坯机。

    说干就干,他赶紧去找在家里帮忙打家具的木匠师傅,也不麻烦人,只是借工具一用,并且从废弃的木料中找了一块黄檀木废料来。

    裴凛之从州城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萧彧不玩泥巴了,改玩木头了,正用斧头劈着一截黄檀木桩:郎君,你在做什么?

    黄檀木木质太硬了,萧彧砍了半天,手都劈麻了,连个雏形都没弄出来:凛之,快来帮我。

    裴凛之拴好马,过来帮忙:你弄什么?

    萧彧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要弄成什么样子,裴凛之一下子指出问题症结所在:这个用斧头不方便做,找木匠师父借凿子吧。

    萧彧听完,呵呵傻乐一下:对哦,用凿子应该更合适。

    于是他们去找木匠师父,还借了墨斗和圆规,根据需要画了线。裴凛之便一手拿凿子一手举着锤子,给萧彧做拉坯机。

    萧彧嘿嘿笑:还是凛之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

    裴凛之抬起头,宠溺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殿下偶尔犯傻的样子特别可爱,让他觉得殿下是个离他很近的人,而不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人。

    有了裴凛之帮忙,第二日,拉坯机就做好了。萧彧又叫了那几个小子过来玩泥巴,摸索着将坯胎给做了出来,有了拉坯机,这陶坯果然就圆润光滑多了。等这些坯胎放在阴凉处风干,就可以烧制了。

    萧彧还在琢磨瓷窑的设计,尽管之前已经烧过石灰和青砖,但烧瓷的温度要比这二者高不少,没有煤,怎么才能在有效的条件下使温度达到一千几百度呢。

    但也没有办法在燃料上改进,只能从窑上下功夫了。他先在院子里用泥和青砖糊了一个小型的瓷窑,将风干的素胎放进去烧。陶坯和砖头不一样,它很薄,所以萧彧不打算烧太久,决定烧一天闷一天。

    两天后,第一批陶器可以开窑了,家里所有人都围过来了,兴奋地等待见证奇迹,结果三个陶器一个都没成功,全都裂成了碎片。

    萧彧这下被打击得不轻,是土不行,还是温度不行,抑或是时间不对?这其中的学问太大了。萧彧第一次遭受到了打击,难怪中国的瓷器冠绝天下,实在是因为烧造太难,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烧得出来的,而是经过无数代人成百上千年的经验累积出来的。

    剩下的陶坯还有不少,萧彧却犯了难,闵翀和吉山带回来的土样有限,每种只能做三四个器皿,若是一直都没烧出来,难道还要让他们再出去跑一趟吗?抑或是自己就该断了这烧瓷器的心思?

    但遇到一点困难就放弃那就不是他萧彧了,思前想后,他决定先用烧青砖的粘土来试验,起码先把瓷窑和时间给弄出来,再去考虑粘土的好坏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萧彧进入了疯狂的实验阶段,带着一帮孩子整天都在玩泥巴,将挖回来的土反复筛选,进行淘洗,去除杂质,再将粘土做成坯胎。又设计了几个不同规格的小型窑,进行反复试验。然而失败还是伴随着他们。

    那些一起做陶瓷的孩子都快失去信心了,做陶坯的积极性也低了不少,只有萧彧还在坚持,他就不信烧不出来。

    天气已经非常热了,裴凛之心疼他每天都在温度极高的瓷窑边受炙烤,说:要不我还是去找个熟练的工匠来吧。

    萧彧斜睨他:去哪里找?要是能找得到工匠,他还需要这样费心吗。

    裴凛之语塞,他其实已经去崖州城内问过了,杂货店所卖的陶瓷都是自广州府运过来的,也就是说,崖州根本没人烧陶瓷。

    萧彧笑起来:别担心,我相信总能烧出来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二三十次失败之后,萧彧终于烧出了完好的陶器,这让所有人都受到了鼓舞,还是能够烧出来的。

    裴凛之看着被太阳和高温折磨得都黑了一圈的萧彧,只觉得心疼,他的殿下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过萧彧知道,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上釉。他将石英石、长石磨成粉状,与草木灰、粘土混合,然后将烧好的陶器在其中浸一遍,捞出来晾干之后,再放进窑中继续烧。

    很遗憾,烧出来的结果并没有如人意,将器皿洗刷过后,陶器上的大部分釉都脱落了,只有几块地方还沾了一点釉,大概是那一处温度比较高,附着上去了。

    这次虽然没能成功,但也给了萧彧信心,至少有釉沾上去了,说明温度还是有可能达到的,还要改进一下瓷窑,使陶坯受热均匀。

    萧彧又锲而不舍地继续试验,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和再战,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打开瓷窑,便看见了里面反光的陶瓷,拿出来一看,这回釉几乎都附着在上面了,虽然有些凹凸不平和皲裂纹路,但的的确确已经是瓷器了,洗干净之后也没有掉。

    萧彧狂喜不已,手舞足蹈地喊:凛之,凛之,快来看,我终于烧出来了!哈哈,我是瓷器终于烧出来了。

    他转身想去找裴凛之,却没提防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手里的瓷碗差点就掉在了地上,被对方伸手一捞,稳住了身体:当心!

    萧彧抓紧了手里的碗,退后一步,站稳了:吓死我了,闵当家,是你啊,你看,我的瓷器终于烧成功了。太好了,哈哈!

    闵翀松开萧彧腰间的手,看着笑逐颜开的萧彧,脸上还沾了一点黑灰,却丝毫不影响他神采飞扬。这段时间萧彧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少年体内竟蕴藏着如此坚韧的毅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那么多人将他簇拥在中间不是没道理的。

    闵翀微微勾起嘴角:看到了,恭喜!

    萧彧嘿嘿笑:我的海上丝绸之路又近了一步,以后就要辛苦闵当家啦。

    闵翀微微点头:嗯。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鱼儿听见动静出来了:郎君,这次烧好了吗?

    萧彧大声答:这次烧好了。

    真的啊?鱼儿兴奋地跑过来,捧着他手里的瓷碗,翻来覆去地看,果然是碗,虽然有点丑,但还是烧成了,郎君你真厉害,这个碗拿来干什么呢?

    萧彧说:我打算拿来给小幸运当饭碗的。小幸运是他养的那只豹猫,因为它很幸运被裴凛之所救,萧彧给它起名字叫幸运。

    这时练完兵的裴凛之从外面回来了,一眼就看见了鱼儿手里的碗:郎君,成功了?

    萧彧看见他,顿时笑弯了眼:对,这次终于成功了,你快看。

    裴凛之快步跑过来,拿过鱼儿手里的碗,这个碗颜色发黑,因为釉里掺了草木灰,釉色还不均匀,并且釉面凹凸不平,但的的确确已经是瓷碗了,裴凛之说:郎君,这个碗给我吧。

    萧彧笑:你要这个干什么,我还打算给幸运做饭碗呢。以后给你烧好的。

    裴凛之脸色变了变:我就要这个,这是郎君烧出来的第一个瓷碗,意义非凡。鱼儿替我拿去洗干净,放好了,告诉所有人,不许用我这碗。

    好的,裴郎君,我记下了。鱼儿接过碗,拿到厨房去洗刷。

    其实他不说也不会有人拿,因为是分餐制,每个人吃饭的碗都是固定的,且都是自己吃自己洗的。就是担心家里来客人了,厨房里忙碌的人将这碗拿去给客人用了。

    萧彧哭笑不得,这不是过是自己的实验品,做得并不好,只能算个勉强成功的产品而已,但他执意如此,还让人挺感动的,凛之永远都是最支持他的人。

    从这天早上起,裴凛之就开始用这只碗吃饭了。家里人基本都在用椰子碗吃饭,只有裴凛之端了一个甚至都不算圆润的瓷碗在吃饭,真正做到了特立独行。然而他却浑然不觉,饭吃得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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