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罗泊发现身边的奴仆都是陌生面孔时,并没有询问,依旧默默的看书,吃饭,吃药,睡觉,与往日无异,如夫人松了口气,雍尼嬷嬷却很心酸。

    *

    “二公子,你好歹吃点吧。”卡普麦苦口婆心的劝说罗素,都快哭了,“二公子,这几日你都瘦了。”

    “能怪谁?还不是因为你。”罗素大声训斥卡普麦,这话引得秦清险些笑了起来。

    罗素道,“你这个总管怎么当的?我想吃一块蜜饵都不行。”

    “三公子不是送来了吗......”

    “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卡普麦哭丧着脸,“二公子再忍耐几日吧,奴己经求过莫总管,他正要去枳县购粮,届时会为二公子带回县里的蜜饵。”

    罗素神色不改,秦清却是一喜。

    “哦,你是怎么告诉他的?”

    卡普麦好不委屈,“二公子想吃甜中带苦,苦中带甜的蜜饵。”

    “嗯。”罗素这才神色微霁,点了点头,装模着样的端起碗,吃起饭来。

    与之同时,罗布刚从大寨里出来,便见巴扎守在门口。

    “怎么了?”

    若没有急事,巴扎不会在此。

    虽说事情紧急,但巴扎掩饰得极好,只在罗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反到是罗布一惊,“果真?”

    巴扎点了点头。

    罗布随即回了寨。

    “大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巴扎问。

    罗布左右踱步,“真是小看了他,真是小看了他,知道他屡次让那奴婢去看司马言就有问题,他何时这般关心过他人,原来是在商量对策呢,我到要看看那司马言有什么本事,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帮他。”

    “大公子,司马言留不得了。”巴扎道。

    “你的意思是......”

    巴扎道,“让司马言死在寨子里,那么秦国还会相信酋长吗?”

    “逼阿巴反秦。”

    “不错,酋长下了不决心,咱们帮一把,杀了司马言,可得巴人信任,又可彻底断了二公子想依靠秦国的念想,少主之位岂不己在囊中。”

    罗布听言点了点头。

    “那么奴这就去安排。”

    “不。”巴扎刚要走出,罗布阻止道,“此事不能我们出手。”

    “不用我们出手?”巴扎不解,但见罗布嘴角勾起的笑容。

    秦清罗素等待着消息,莫达去了枳县,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如果他能带回蜜饵那么事成了,用不了多久,秦国必有所动,这将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等待是最费心费神的,打探消息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秦清身上,她隔三岔五便会去总库。

    “秦清怎么又是你?”

    “卡总管还有其他要事,二公子想吃野味,还有吗?”

    “别的没有,就野味多。”

    谁不知道那位二公子难伺侯呢,秦清领了东西,又假意问了莫总管的行程方才离去。

    “唉,若真让二公子成了少主,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少说两句,找死呀。”

    奴仆们在私下议论,却不知在关雎楼的奴谈论的又是另一事。

    “今日吓死我了,我不小心弄脏了二公子的鞋,他居然没有罚我,只瞪了我两眼,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二公子看上你了?”

    “呸。”

    “我昨日送饭晚了片刻,当时二公子的脸色极差,也没有罚我。”

    “前日,二公子练箭,下令说,只要是能胜他者,皆可得一份肉食。”

    “真的?那些护卫岂不人人都有肉食了。”

    众奴一阵轻笑。

    “二公子莫是病了?”

    “我看是。不知有没有请医者。”

    “你们别猜了,二公子虽然没有罚你们,可一定记在心里,说不定那天就想起来,会罚得更重,咱们还是要小心些。”

    “是,是......”

    秦清将这些言论告诉了罗素,罗素气得咬牙切齿,“瞧瞧,奴就是奴,稍微和颜些,也不知感恩。”

    “能怪谁?难道你不反醒一下吗?大家对你害怕成这个样子。”秦清道。

    罗素哼言,“我还反醒什么?我是主子。”言毕看向海木,“海木,你来说。”

    “奴说什么?”海木反问。

    “当主子的难道不该拿出主子的威严吗?”

    海木摇了摇头,“主子的威严不该是欺压。”

    罗素大吃一惊,“海木你这话是跟谁学的?”

    秦清在一旁偷笑,海木一本正经道,“奴以前也劝过二公子数次,二公子都忘了?奴还记得,大夫人在世时,虽也严厉,但奴们是从心里服,含着敬畏。”

    提起大夫人,罗素低下了头,海木自知失言,“是奴失言......”

    罗素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每次提到母亲,心里就难受。”

    秦清扶起海木,几人皆沉默不语。

    秦清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司马言,司马言并没有她想像的那般高兴,反而提醒道,“近日,你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

    “我的病己大好,你再来会让人生疑。”

    秦清恍然大悟,“对,对。”她看着这一间小屋,司马言被软禁在这里己经大半个月了,当真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如果,如果消息没有传出去,他们真的会杀你吗?”

    “不知。”

    “酋长是什么态度?”

    司马言道,“我醒来以后,酋长只来过一次。”

    “啊?”秦清诧异,“他这是......避而不见?”

    司马言点点头。

    “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你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嗯。”司马言道。

    秦清这次没有呆多久便离开了,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罗泊,他正在阳光下看书。

    “三公子这样看书会伤眼睛的。”

    秦清朝他走了过去,施了一礼,罗泊周围的人都很紧张,便要上前询问是何人?被罗泊阻止,“我认得你,你是关雎楼的人。”

    秦清笑道,“三公子记忆好,眼力好,不过,在太阳下看书真的会伤眼,三公子还是移到......树下吧。”秦清指了指不远处有一棵大树。

    罗泊笑道,“医者说,我每日必得洒一个时辰阳光。”

    “每日吗?”

    “是。”

    “若是下雨了怎么办?”

    罗泊一怔,“医者没有说。”

    秦清本是玩笑话,见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不由得笑了。

    罗泊见她笑,也笑了。

    “三公子......”罗泊身边的奴仆提醒。

    “说说话也不行吗?”罗泊皱起了眉头。

    奴仆不敢言,低下头去。秦清见了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只装着糊涂。

    “三公子的书看完了吗?”

    罗泊拿起竹简,“完了,在看第二遍。”

    秦清惊讶,“学霸呀。”

    “那是什么?”

    “三公子学习好。”

    罗泊颇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也是无聊,只靠它来打发时间。”言语之间很是无奈。

    “明日奴再给三公子带两卷来?”

    “嗯。”罗泊点点头。

    秦清要送书的事自然很快被如夫人知晓了,便要去阻止,那知第二日,当听到儿子开怀大笑的声音时,她生生止住了步伐。

    儿子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从来没有。

    虽然他也常常挂着笑容,只限于浅浅的笑容,礼貌的微笑。

    “嬷嬷,那是阿宝吗?”

    “是三公子。”

    “他从来没有这么笑得开心过。”

    “是。”雍尼嬷嬷也十分诧异,“老奴也没见过。”

    如夫人深吸一口气,“那人就是关雎楼的秦清?”

    “应该是。”

    如夫人深深的握住了拳头。

    又过了几日,当秦清再次出现时,却被奴仆拦住了,“三公子吩咐,书就由奴拿进去,你可以回了。”

    秦清问道,“三公子他......”

    “他正在休息。”

    “那我等他醒来,亲自......”

    “不用了。”奴仆十分冷漠,伸出双手来。

    秦清不情愿,但还是将竹简递上,奴仆拿到书,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留下秦清无奈的神色。

    看样子,如夫人是真的不喜欢罗素,要得到她的支持太难,唉,上一辈的恩怨何必呢?

    秦清只得离去,却是三步两回头,突然,她瞧见了一个人影,站在竹窗下。

    那不是......罗泊吗?

    秦清站立住,也不知道罗泊是否看见了她,她本想朝他挥手,却见他望着天空,一幅忧愁的神色。

    忧愁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是多么的残忍。

    他因何事而忧愁?是因身体的残疾吗?

    那么他眼神渴望的又是什么?秦清下意识的抬头,但见蔚蓝的天空上,几只飞鸟飞过,暗忖,这样的三公子与司马言又有什么两样呢?她低下头,未料与罗泊的目光相遇。

    他看见了她,还是没有?

    他的目光没有什么情绪,很空洞,又像是没有焦距,这让秦清吓了一跳,心里突然被什么狠狠一刺,她不敢多呆,有一种逃离的感觉,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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