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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汉武挥鞭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太子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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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十九,谷雨。

    今日乃是太子刘沐生辰,太上皇和太后自去岁返京后,之所以久久没摆驾回冬暖夏凉的渭北甘泉宫,亦因要亲眼见证嫡孙的束发之礼。

    汉代以虚年计岁,实则过得年首,就算长了一岁,生辰之日与束发之礼没有必然的关系,挑个吉日就可以了,否则若生辰恰巧为正月初一,倒真是不好安排。

    太子刘沐的生辰却是合宜,就在和风细雨的阳春三月,天家长辈觉得“万物始兴”的寓意挺好,故也就无需另挑时日了。

    后世有种谬误,以为汉人虚年十五,女子及笄和男子束发,皆为成人之礼,是不太准确的。

    女子及笄之后,为许婚待嫁之年,确实可视为成人礼。

    然男子束发后,尚需年满二十,再行过及冠之礼,方真正视为成人,可参与各种宗族仪式,乃至继承家业。

    束发礼寓意着男子从孩童成为少年,已可视为男丁,可就大学,蹍大节,业大道,为成年后继承家业做准备。

    依照大汉律法,男子十五岁成扼,方且具有完全行为能力,尚未成丁者不得从军,始役年龄则为十七岁,大多数汉人男子皆会待到及冠后才服役。

    当然,亦不乏早早应募从军者,然想要通过征募体系进入精锐军伍,必须是身体条件极好的良家子。

    年少入伍,除却习练武艺骑射,且“日进酒二斤,肉二斤”的养着,待其真正成年,皆是虎背熊腰的彪悍将士,不是服兵役的寻常边军可比的,也不会早早退伍。

    后世所谓的“一汉敌五胡”,说的就是这类千里挑一的精兵,甚至可视为杀戮机器,毕竟在其确立三观最为关键的阶段,是在军营里渡过的,每日学的就是在战场上如何杀人和如何避免被杀。

    饶是刘彻登基为帝,大兴官学,却也没打算提高应募入伍的年龄门槛,不是每个少年的适合念书的,有的没条件,有的自身就不喜欢,譬如太子刘沐,若非生在帝皇家,肩负着传承社稷的重任,就凭他的性情,宁可早早入伍,也绝不继续晋学。

    入黄埔军学就读,已是他所能接受的底限了,若让他晋入政经官学,估摸他得活活憋疯了。

    大汉铁血尚武,寻常百姓家中如刘沐般脾性的少年为数众多,若冒然提高应募入伍的年龄门槛,譬如提高到十八乃至二十岁,非但会造成精锐军伍的兵员素质下降,更会让社会上出现大批精力过盛的少年郎,且大半是暴脾气的,指不定如何闹腾啊。

    治大国者,不能想当然的作出决策,子非鱼,焉知子所不欲亦非鱼所不欲?

    刘彻无论身为帝皇,还是身为人父,在多数时候都是颇为开明的。

    譬如刘沐的束发礼,该如何举办,只要不违背礼数,刘彻还是顺了自家儿子的想法。

    无须大肆操办,尽量从简。

    太子殿下向来爽直,觉得应付太多宾客着实累人,况且他现今不差钱,也没太媳甚么贺礼。

    要晓得,汉人颇为讲究尊老敬贤,天子拜谒师长都行揖礼,储君自是更要对元宿耄老恭恭敬敬,若是朝堂重臣都来观礼,刘沐想想都觉着麻烦。

    知子莫过父,刘彻知晓自家儿子的心思,他自身也嫌麻烦,索性只邀了些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还有自幼教导刘沐的六位师长,在未央长秋宫的偏殿为他行束发礼。

    束发礼上,太上皇刘启也算“越俎代庖”,非要亲手以緫带为刘沐束发,身为人父的刘彻也只能无奈叹息,深表遗憾。

    老宗正刘通已近百岁高龄,仍是让儿孙搀着,非得亲自入宫观礼不可,现任宗正卿刘歂见得这架势,不禁有些庆幸,若是老宗正仍有余力,估摸连他这主礼的差事也得抢了去。

    今日的情形颇为明显,宗室长辈们都觉着皇帝刘彻指望不上了,心心念念想让太子刘沐早点为天家开枝散叶,让老刘家的江山社稷愈发稳当。

    若天家绝嗣,尚有那么些亲王在,要继承帝业也轮不到他们的子孙,一旦爆发帝位争夺,反是他们又要绞尽脑汁的站队,站对了没太大好处,站错了却得倒大霉,绝对不是甚么好事。

    正因如此,对皇嗣多寡最为上心的,就是这群老宗亲。

    太上皇刘启原本还想为刘沐重新赐名的,盖因刘沐的“沐”严格说来算是小名,依礼制,“子生三月,则父名之”,汉人多选在男童的百日礼上为其赐名,又或者是在出生时便先取个小名,待得启蒙,最晚到束发时会取大名,及冠时则取字。

    昔年刘沐诞于谷雨之日,闻雨声落地而出世,太上皇刘启因而为他赐小名为“沐”,既有因水生木之意,亦寓以沐仁浴义之期盼。

    事实上,在刘沐得册太子时,就该另取个更少用的字作为大名,盖因这“沐”字用得太广,登基为帝后,臣民避讳起来着实太难。

    然刘沐觉着自家这名挺好,刘彻也觉着叫了那么多年,早已顺了口,没必要急着改,故就一直没去理会。

    拖到刘沐束发,太上皇刘启自然不可避免的提及此事,奈何刘沐性子倔,况且深受刘彻的影响,觉着就算自己日后登基为帝,也没必要让臣民避讳太多,“休沐”就“休沐”,“沐浴”就“沐浴”,也不是甚么恶词。

    “此名乃皇祖父昔年所赐,孙儿得沐祖父恩泽,时刻感念在心,不敢但忘,觉着不必改了。”

    刘沐虽是莽直,然也如阿娇般,还挺会拍长辈马屁的,没直接逆了自家祖父的好意。

    刘启是何等角色,焉能瞧不出小屁孩的真正心思,然毕竟是隔代亲,宠得紧,见他着实不愿改名,也就罢了。

    刘沐之所以不愿改名,也因他确是重情重义,且颇为念旧,莫说是用了多年的小名,就是幼年时得着的许多物件,至今都仍妥善珍藏,寻常不让人碰的。

    刘彻觉着自家儿子这种行为是怪癖,非止是出自占有欲,甚至有强迫症的迹象。

    想想千百年后,后人若要搞个甚么未央宫博物馆,到时将历代汉帝的珍藏都摆出来展览,自家儿子怕是要在九泉之下后悔得捶胸顿足。

    刘彻自身就不同了,目光长远的很,偶尔写写日记,篇篇都体现出自身殚精竭虑,忧国忧民的伟岸做派,后人若是翻阅,必得赞句,果不愧是爱民如子的千古圣君。

    行过束发礼,便是飨饮宾客的宫宴。

    太上皇与众位老宗亲许久未见,自不免多饮几樽,聊些无涉军政的家长里短,追忆追忆往昔的峥嵘岁月,皇帝和诸位亲王都等在旁陪着。

    太子刘沐也陪了半晌,却再是坐不住了,又避席敬酒,想先行告退,众位长辈知他少年心性,倒也没多作计较,依旧陪着太上皇畅饮。

    刘沐返归太子府时,已是日暮西垂。

    偏殿也是备了酒宴,宾客却非达官显贵,而是早就约好的诸多同辈好友。

    明日为廿十,恰逢休沐,这群公子贵女今日刚下学,便是纷纷执着请柬,入了承乾宫,此时皆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张笃来得最早,盖因他去岁就已结束学业,得了实职,入内史府为长史,辅佐京兆尹掌京畿政务,日子还是挺清闲的。

    经过大半年的磨练,他已能颇为熟练的打理所属政务。

    京畿本就是“首善之地”,三辅又各有长官仆射辖制,内史府的职守乃是统掌监核,寻常是不会涉入琐碎的地方事务,况乎诸长史仅为京兆尹的辅官,类似后世的秘书处,且张笃资历浅,在诸长史中排最末,手头也分不到太多政务。

    华夏官场向来如此,管的事务多,虽难免劳累,却也意味着你手头有权,太急于表现,冒然插手旁人的职守职权,实是官场大忌。

    这绝非甚么官场陋习,而是行政伦理,谁掌权谁负责,若不权责分明,到时出了岔子,算不清的。

    张笃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入仕后规矩得紧,颇得上官和同侪的赞赏,这就是世家底蕴了,亦是官宦子弟相较寒门庶子的优势所在,实是无须讳言的。

    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第一印象都颇为重要,若是打从开始就观感不好,日后想要扭转旁人的看法,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先不提你有无真才实学,首先就得懂规矩,懂得如何待人接物,否则背景再硬实都难混得风生水起。

    张笃无疑是颇为适合混官场的,本月上旬与杨蘅正婚之日,也不忘给诸位上官和同侪发了请柬,在婚宴上更是给京兆尹王轩做足了面子,亲自敬了好几樽酒。

    要晓得,张笃的官位尚低,远没到自立门户的时候,故仍是居住在大长公主府,若非参加他的婚宴,内史府诸官平日多是没机会登门拜会的,也就位列诸卿的王轩够格罢了。

    背景硬实,谦逊有礼,且会来事,看着就前途无量。

    这是内史府诸官对张笃的一致看法,也不免暗暗扼腕惋惜,自家府中的适龄贵女没入天家的眼,没钓上这乘龙快婿。

    今日闻得张笃要入宫赴宴,为太子殿下的束发礼道贺,京兆尹王轩还特意让他捎了份贺礼,不厚不薄,一方战国末年的魏国虎符。

    换了旁人要托他给太子送礼道贺,张笃未必会应下,王轩却是不同。

    王轩的女婿,乃是太子詹事陈诚,饶是他再想避嫌,也没甚么用,在旁人眼里,王轩乃至长安王氏就是归入太子一系的。

    若非今上膝下唯有独子,长安王氏不管愿不愿意,都势必要卷入皇子间的夺嫡之争。

    既是如此,那索性就随意些,否则反显出心里真的有鬼了。

    太子刘沐倒是颇为喜欢这份贺礼,还特意嘱咐张笃替他向京兆尹道谢,或许正是这种豪爽的脾性,让旁人愈发觉着他心怀坦荡,故满朝文武皆不认为太子殿下有心朋党,诸御史也从未有过类似的劾举。

    皇帝刘彻欣慰之余,却也难免叹息,儿子太傻,不懂得培植羽翼,也无心早早揽权,让他这身为人父的心情颇为矛盾。

    不想早点做皇帝的太子,想想也挺不成器的,皆因缺乏竞争,不够上进啊!

    (特意申明:长章节,貌似有点啰嗦,可看可不看。)

    历朝历代的皇子夺嫡,无疑也是个优胜劣汰的过程,众多皇帝绝非皆是耳目昏聩的昏君,自身也是从残酷血腥的宫廷争斗中熬出头的,之所以放任儿子们明争暗斗,可不就为了挑出最适合传承社稷的么?

    自家傻儿子没经历过这么个过程,总觉着还差了股狠劲,不是暴戾外露的狠辣,而是理智到冷血的狠绝,是阴戾,是阴狠,是权谋,是帝皇心术!

    后世皆称汉初的文景二帝乃是仁德贤君,真正奠定了汉室基业,却不提这两代帝皇谋死多少功臣,光是景帝留下的一道遗诏,就让窦婴在武帝朝惨遭夷族,窦氏外戚几乎被连根拔起,其谋算何其无情,用意何其深远?

    自家傻儿子虽已束发,却仍是太过稚嫩了,不知何时才足以托付社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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