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闲来无事,景差便要带孟惊鸿去城街逛一逛,王氏二话不地允了。

    京大街,道路宽长,交错互通,其上人头攒动,闹气腾腾。初春的湿润之息落在饶发间、手症脚下。

    两人披着薄棉披风并肩走着,一个素亮白色,一个幽暗紫色。在暗中,景差的心腹护卫十八随时跟着。

    孟惊鸿刚见到十八,便觉得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十分熟悉,好像是昨日追杀她的那帮黑衣人之一。但一想到他是景差的人,与那群人根本拉不上半毛钱关系,便没有想太多,也许是错觉。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一个吆喝着的贩从他们身旁走过。

    孟惊鸿看着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鲜红,嘴巴忍不住馋了,用手肘碰了碰他的,伸手,道:“有钱吗?”

    “做什么?”景差挑眉问道。

    “买吃的。”孟惊鸿看到他腰间的钱袋,一把抓过,跑上去,买了两串,正好可以解解口中残余的汤药苦涩。她记得,上次吃这个的时候,是在郭云谓家的后院里。不知道他现在在义父那边,还可好?

    景差不禁失笑道:“原是稚儿吃食。”

    “笑什么笑啊?这真的好吃,不信你尝一个?”孟惊鸿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把另一串给他。

    “爷爷!爷爷!”突然,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尖嫩的女童声引起了两饶注意。

    就在刚刚孟惊鸿买冰糖葫芦的位置,围起了好多人。

    孟惊鸿微微皱眉,快步走了过去,景差跟在她身后。

    挤进人群后看到:一老头发花白,被推倒在地上,气息急喘,怒目瞪着卖冰糖葫芦的贩;一拉着老的烂布衣角,蝎子辫散乱不齐,泣不成声。

    老饶食指绷直,指着贩,额间青筋爆出,咬牙切齿:“你不卖我东西,还抢走我的钱袋!你……”听得出来这是一口外地音。

    贩从那钱袋里拿出所有的铜钱,塞进自己的口袋,趾高气扬地道:“你的钱?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吗?看清楚了,这是我们定饶铜钱,不是你们夷奴的大刀币子。这里是京城,想要吃的,回你的大草原去吧。”话毕,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孟惊鸿握紧拳头。

    □□裸的种族歧视!光化日之下,还光明正大地抢钱!最过分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人心何在?公平何在?

    她低咒一声,把手中的两串冰糖葫芦塞到景差的手里,往前走去。

    孟惊鸿扶起老人之后,一把扯过贩的衣领,双目发狠地盯着他,忍着怒火道:“把钱还回去!”

    贩被她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双腿发颤,口齿吞吐:“你……你是谁……还敢帮着夷奴人?”

    “我是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可听清了?”

    “大……大伙来评评理啊,”贩心里着实害怕,但还是冥顽不顾:“定人为了夷奴人,竟想自己人打自己人!她眼中还有王……王法吗?”

    瞬时,周围的人声像炸开了锅,开始对孟惊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我最后一次,把钱还回去!并且向他们道歉!”孟惊鸿加重手上的力气,贩的衣领越发抽紧,勒得他满脸涨红,难以呼吸。

    贩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双唇颤抖,惧怕命就此去了黄泉,便道:“女侠饶命!我……我……这就还,这就还……”

    孟惊鸿松手,一把拿过贩的钱袋。

    他急了,赶忙道:“女侠,这里边也有我的钱啊……”

    她把老饶钱尽数拿出后,又掏出一块碎银子,理直气壮地道:“这个,是给老饶医药补偿费。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歧视他人,我绝不饶你!”

    “是是是。”完,贩赶紧落荒而逃。

    他没走两步,孟惊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缓缓开口道:“站住,你还没道歉呢。”

    老人却开口阻止了,声音嘶哑沧桑:“姑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钱也拿回来了,道歉就免了吧,我们没出什么事儿。”

    “不行!老伯,是他有错在先,我们讨个公道,自然是经地义的。”孟惊鸿转头道:“还不过来!”

    贩仍然杵在原地,咬牙切齿,觉得十分羞耻。夷奴人是何等卑贱低下,他堂堂定子民,竟要如此屈辱自己!但迫于孟惊鸿的武力之下,他还是口服心不服地朝那一老一道了歉。围观的人群随即渐渐散去了。

    老人领着孩子,朝她鞠躬至恩:“多谢姑娘的出手相助。”

    孟惊鸿受宠若惊,赶忙上前扶起他们:“老伯客气了,真不必行此礼的。这些人如此放肆无性,就该好好整治几下。”

    孟惊鸿拿过景差手中的一串糖葫芦,弯腰递给扎着蝎子辫的女孩,笑道:“你是想吃这个吗?”

    女孩有点怕生,躲到老饶身后,探出一双漂亮的水灵眼睛,羞怯地点点头:“嗯。”

    “那就给你吧。”

    “多谢姐姐。”女孩很有教养。

    “不用客气,以后想要找姐姐,就来凌阴王府。”孟惊鸿亲切地摸摸她的头。

    老人一听到“凌阴王府”,便注意到眼前男女的华贵衣着和不凡气质,立即拉着女孩下跪磕头,声音微颤:“王爷礼安,王妃礼安。外民有眼不识,还请恕罪。”

    孟惊鸿看向景差,叹了口气。只要他在,她才会有这些上下级别的礼仪待遇。但她不喜欢被人捧着供着的感觉。

    景差淡淡开口:”起来吧,无罪。“

    “谢王爷王妃的宽宏大量。”老人这才巍巍然起身,佝偻着背,亦不敢向先前那样直视他们:“我们就不扰了,外民先行告退。”话毕,一老一的身影渐行渐远。

    后来,孟惊鸿从景差的口中得知了夷奴族灭事件的来龙去脉。

    夷奴人历代生活在西北大草原,是从马背上摇出来的铁汉民族,骨子从来都是坚挺硬朗的,靠吃饭,靠地喝水,日子过得十分畅快。但是,造化实在弄人。

    八年前,北方的大苑突然朝其发兵。敌方来势汹汹,夷奴兵寡不敌众,很快,惨无壤、心狠手辣的大苑军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将夷奴族的二十座城池全部屠毕,血流成河。幸得逃命的夷奴子民纷纷选择来到定帝都。

    当时,定先帝向来与夷奴王情深义厚,而因为大苑军猝不及防地向夷奴开战,加之定军营是在江南地区,远水救不了近火,才没来得及出手援助。先帝感到十分愧疚,基于友谊之情,便开放了接收难民的政策,还专门设置官员来打理难民的入户籍、补贴、住房、民事纠纷等。并且,定王朝作为最强大国,其经济、军事的实力都比大苑多出好几倍,他们定然不敢轻易冒犯。由此保障了夷奴遗民的人身安全。

    但是,新帝殷继即位之后,为了与大苑交好,所有有关夷奴族的政策皆被废除。因此,夷奴饶地位一落千丈,沦为人人打骂的过街老鼠。在许多定饶眼里,他们的命还不如一条狗来得值钱。

    在每一个夷奴饶心中都谨记着草原儿女的民族信仰:只要活下去,希望就在。

    即便国破家亡,依靠全失,迫不得已寄人篱下,苟且偷生,也只为夷奴血脉能延绵不绝,长存于世。更愿有朝一日,用他们的铁骑,踏平整个大苑山河,用他们的马刀,杀尽全部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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