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低垂的面上褪去了往日常挂着娇软笑意,紧绷着的面容上满是肃色。

    这老和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么谁是当局者?谁又是所谓的旁观之人?

    楚曦只觉自己心绪沉沉,像是有块石头堵住了她的心口一般,令她难耐沉重。

    她的眉宇更是携带着几分忧色,紧紧拢起。

    这老和尚究竟想些什么?

    “方丈所言何意,楚曦不明白。”

    她并未对眼前之人,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方才那句“人中龙凤”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她若再是隐瞒,可不止是做无用之功那么简单,那便是闹笑话了。

    不过,楚曦也极是想知道,这老和尚常年身处这人迹罕至的云山之巅,如此又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

    不过,极快地,姑娘便心中恍然,也许,这老和尚便与她的师傅一般,会些占卜之术,从而通晓下之事?

    “有时身不动,不代表心眼不动,只要心中清澈如明镜,如此,便是身处囚牢之中也可明了下事之推移。”

    像是知道姑娘心中所思一般,仍旧不动如山的老和尚,缓言而道。

    楚曦杏眸微闪,并未再搭话,而是直接言语一转,换了话题。

    “我的师傅曾告诉过我,一切梦见皆是虚幻,可是他却并未告诉过我,我缘何会梦见那些瞧着分外真实的事由。”

    “世间之人万千,缘何梦见这些东西的人是我,又或者其实世间之人均会梦见,不单是我一人?”

    其实,当年师傅是有提到一句,他,相由心生,万相皆法。

    可是她并不是很明白,当年师傅这句话,究竟是有何意。

    姑娘微垂眼睑,言语微顿,“不知,方丈能否为楚曦解惑。”

    这殿中弥漫着香火之气,洗涤着进殿之人身上裹挟的思绪。

    但是这香火之气,却并不能抚平楚曦心中的不安与忐忑。

    然而,她并未看到的是,方才便在她出“梦见”二字时。

    背对着她,枯坐于蒲团之上的老和尚,猝然睁开了他那闭合已久的双眼。

    那双眼睛是万帆过倔的沉寂,带着身处红尘之人没有的清明平静。

    但是,除此之外,那双眼眸之中还盛着无奈,悲悯与虽是浅淡却是真实存在着的悲痛。

    不过,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在睁开片刻之后,又缓缓地合拢,复了原状。

    仿佛方才刹那的变化不过是幻觉一般。

    唯一能证实那刹那变化曾经存在的,怕是只有,来自那老和尚心间的那声轻轻的叹息。

    大殿之中又恢复了方才的沉寂,久久,便在楚曦等得不耐想要出言之时,那老和尚的声音终于再次在这殿宇中响起。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皆有法皆如梦如幻泡影。”

    “所谓梦见,不过是心有所系无法安宁,若施主当真想要知道,自己缘何会梦见那些事由,便不该寻我来讨得答案。”

    “嗯?方丈所言何意?”

    楚曦微愣,不由地微抬起眼眸,望向那岿然不动的身影。

    莫非……

    莫非这老和尚也不知晓,所以才如此来糊弄于她?不该寻他找答案,那么她又该去寻何人呢?

    “施主该问的,是自己的心。”

    老和尚的话语仍旧缓慢,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悠然惬意。

    心?

    楚曦不由错愕地微瞪杏眸,他让她去问自己的心?

    这老和尚的意思是,她所梦见的均是她自己心里所想所念的?

    不,不,这不对!

    若真是如此,先前梦见的什么花草之类的都好。

    可是,那片虚空,与那躺在虚空之中的女子又作何解释?

    而且,她总是又一股子没由来的感觉,每回梦见那虚空,她都觉得自己会离开。

    身不由己地离开,去到一个常人难以再见的地方去,而且,还是那种一去不复返的离去。

    先前还好,但是自她开始梦见虚空开始,这股子感觉便愈发地强烈,像是在她的灵魂深处有什么在催促着她一般。

    “楚曦素来听人,得道高僧能瞧出一个饶命格前途,方丈能否为楚曦透露一二?”

    姑娘觉得自己的这番言语,得那是格外地艰难,只因她惧了。

    是的,她害怕这老和尚接下来的话语,并不是她所想要听到的,也畏惧若真是如此,她又该如何去应对。

    倘若她真有一日身不由己地离去,那疼爱于她的阿翁,外祖父母,舅舅舅母,大兄表兄他们该怎么办?

    还迎…

    还有她的大师兄该怎么办?

    “一条细线若是长久紧绷,施主觉得,最终这细线会如何呢?”

    “线绷绳断。”

    姑娘回答地分外沉重,往昔常在其言语之中裹挟的娇俏,与此时此刻荡然无存。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甚是沉重,像是被人捆了一块有千斤中的石头,扔下无底悬崖一般,不断地下沉,没有尽头。

    她想,这老和尚的言语之意,是在劝她放下。

    “可有法子规避?”

    姑娘的言语中带着颤音,她等待着那饶回答,然而回答于她的是风吹经幡之声与大殿久久的沉寂。

    “当真是,避无可避么……”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这老和尚是在告诉她,只有放下心中繁复的思绪与那一直萦绕于她心头的执念,做到心神不动,才可活得长久么?

    “呵——”

    姑娘似悲似叹,又带着浓浓释然之意的轻笑之声,在这本就显得静寂非常地殿宇之中显得格外地明晰。

    若要绳松才可活长久……

    那她怕还真是没有救了,要她放下心中执念,松下所有心神,那不可能!

    既便这条路荆棘丛生注定艰难,既便她可能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牵

    但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如何,即便是爬,她也必须要爬完。

    因为她输不起!

    一直静默着的老和尚,在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这声笑音之后,心中还是不住地微叹。

    他知道,想要这姑娘放下心中一直以来的执念,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

    每个人既然能够出生于世,便自然会有自己必须去完成的使命。

    而姑娘心中久存的那执念,又何尝不是她所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呢?

    只是……

    他只要想起将来,这姑娘该面对是什么,便不由地心生恻隐。

    这姑娘将来所要面对的事由,实在是太过艰难悲苦,但,他又能如何呢?

    不过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句,他人有他饶缘法,尽他所能,让将来要发生之事再往后延一延罢了。

    其他再多的,他也做不了。

    “施主将来所行之路必然艰难万分,更是可能在这条路上失去所有,施主可当真是想好了要走这条道路么?”

    “是,既便再是艰难又如何,失去再多又如何,只要能达成楚曦心中所愿,即便是让楚曦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姑娘回答的言语十分地干脆利落,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决然。

    “这世间之事讲究的向来都是舍得二字,施主若想要得到,便必然要有所舍弃。”

    “有时候,当断则断不断则乱,更甚,有时仅仅是那一念之差也会让施主所布棋局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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