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叫常权战心惊的话语,便直白地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脱口而出。

    若换有旁人在场,楚曦免不得要担上一顶妖言惑众或是少不更事,口吐诳语的帽子,但是好在这空寂的大殿之中,唯有两个人。

    唯有站在那容色祥和的金身佛像之下,被佛像那盛满慈悲双眼注视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虔诚跪坐与蒲团之上,胡子霜白合眸沉寂的老和桑

    一个是笔挺伫立于大殿之中,覆着面纱言语铿锵的姑娘。

    而那老和尚,也并未因楚曦道出的惊世骇语而感到丝毫的震惊与不耐,反而心中复杂的思绪因姑娘的话语而稍稍平复。

    更甚,在他回想起这姑娘出生时的奇异之相时,老和尚的嘴角竟是染起了一丝几不可见地笑意。

    生来便与常人不同的姑娘,对着世间之事,果然是要比他人看得通透许多。

    只不过,既便生而不同,但是到底是生在那纷杂的红尘之中,所遇所见之事多了,那心中便会有了羁绊。

    心有羁绊,便是心动,如若心动,则人伤其心痛其骨,于是便会体会到这世间的诸般痛苦。

    一如他那愤然离去,恨他彻骨的师弟,一如犯下大罪孽,余生都陷于痛苦与悔恨的他一般……

    想起往昔事由的老和尚心头如钝刀磨肉,每时每刻都处在深入灵魂的痛苦之郑

    但是,老和尚那仍旧沉寂的面容之上,带着解脱的神色。

    很快,很快地他便能在此间地中解脱,而其后他便能为他此生所犯的罪孽去赎罪了,这样,真好。

    老和尚的眼角有泪。

    大殿之中沉寂久久,楚曦抬头与那眼带悲悯的金身佛像,终是不住地朝那又陷入沉默老和尚开了口。

    “方丈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知道,这便是他给她的报酬,替他护佑那家伙安平长大的报酬。

    虽然,她先前并未多么在乎这份报酬,因为对她来佑那抢她满汉兔席的哭包,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在这位言及北陆之势后,楚曦一反方才的不甚在意,瞬时肃了容色,变得认真非常。

    “灾人祸,万民流离,各军突起,意尤指南。”

    ……

    在大殿门口伫立许久的黑衣侍卫,仍旧身姿笔挺,剑眉星目,余光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一切,戒备非常。

    而便在他们的不远处,庭院中的一株偌大古槐之下,偌大的竹篓子斜斜地倚在古槐粗壮的树干上。

    便在那竹篓子不远处,身着僧衣的家伙极为乖巧地蹲在树荫之下。

    他一边伸手轻柔非常地给他面前的胖狐狸顺毛,一边一点一点地给那胖狐狸喂食,耐心非常。

    而在那胖狐狸的

    山风习习,拂起那古槐枝干上缠缠绕绕着的条条大红丝带。

    树下家伙奶声奶气地话语,随着清冽的山风,飘进久久伫立于门口的黑衣侍卫的耳郑

    “狐狸,你好哇,我叫释空,你叫什么哇?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吱吱”许是因了胖狐狸正在舔舐和尚手中的糕点,故而它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不过,家伙也并未在意这些,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呆在原地,安静如鸡地啃着绿草的肥兔子,给胖狐狸介绍道:

    “你瞧到那只兔子了么?它也是我的朋友哦,它的名字叫雪雪。”

    “吱吱——”

    胖狐狸闻言,懒洋洋地抬眼瞅瞅面前目光澄澈见底的和尚,而后极是给他面子地慢吞吞地给那肥兔子赏了一记眼神。

    骤然间,突觉身子被一记极为可怖的眼神给瞅了一眼的肥兔子,似有所感,抬头对上胖狐狸那眼中泛光的狐狸眼。

    肥兔子啃食绿草的动作一顿,而后动了身子,默默地挪动着,将那记眼神挡在身后。

    “你瞧,雪雪是不是很可爱,我告诉你哦,雪雪吃的这些绿草都是我给它割的哦。

    如果我们做了朋友,我也去给你割草好不好?”

    家伙似乎是害怕会遭到胖狐狸的拒绝一般,前一句话音方落,他后一句便极快地接上去,言语之间颇带着一丝骄傲。

    “我,我我可是知道哪里能找到最鲜嫩的绿草哦!”

    胖狐狸这下是连声音都懒得出了,闻言只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淡定非常地瞅了眼眼前真烂漫的和桑

    而后,在和尚诚挚的目光下,低头,无言且专注地舔舐着那嫩手上的桂花糕。

    这个人类实在逗吱么,无论如何,反正吱觉得这人类的眼神恐怕不大好。

    他怎会想到要吱与那蠢兔子做朋友,还有它怎么可能与那蠢兔子一般吃草?

    它可是只血脉高贵的狐狸!

    当然,也是喜食各类精致糕点的,主人最最喜爱的,英明神武的汤圆大人!

    而胖狐狸内心所想,那给它喂食的和尚自是不知道的,他只是眉眼弯弯,颊边酒窝深深,笑的宛若骄阳一般灿烂。

    “狐狸,呵呵呵,你舔的我有些痒了……唔,那就好喽,从今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三名黑衣侍卫听着随风飘来的,那家伙真无邪的笑音,缓缓地眼中的肃然冷漠,也不由地软和了几许。

    一直身处黑暗之人,有时也会向往光明与温暖,而那有着赤子之心的家伙,无疑地便是骄阳里那抹最亮最暖的光。

    沉浸于家伙温暖笑音中的黑衣侍卫骤然间回过神来,立时恭敬非常地垂下头颅。

    他们低垂的余光瞥见,一只茭白银莲绣鞋缓缓地迈出朱色门槛,鞋尖上镶嵌着的龙眼大的月白珍珠,泛着盈盈的光泽。

    随着白色的裙摆微动,在殿中呆了许久的姑娘终于迈出令门。

    然而,三名黑衣侍卫极为敏感地察觉到,刚从里头出来的这位心绪怕是极其不好的,原因无他。

    只因他们感觉到,平素里常挂着明媚笑意,瞧着格外真无邪的姑娘,此时周身的气势极高且冷。

    便宛若那无底的深渊雪谷一般,令人不觉地感到心神战战。

    三名黑衣侍卫心中不由地一沉,又将周身的气势收敛了几分,似是生怕会惊扰到这位一般。

    他们此行已逾数日,一路以来他们从未见到过这位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不仅如此,他们能够察觉到,此时从姑娘身上溢出的气势威慑竟已隐隐有了今上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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