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思衬着,看大表兄这般镇定模样,他定然是知晓内情的。

    大表兄是顾氏未来家主,这事外祖总该不会隐瞒于他,更甚或还会借此来历练他一番。

    不过,她倒也不急着打探。

    毕竟先时不都说了么,长兄一行人苏安日子就该要回了。

    想来那事由办得该还算是顺利。

    且待人归来后,她怕还会不知道其中事由么?纵使长兄不与她说,她也自有法子从三表兄的口中套出话来。

    遂,便是知晓了事有内情她也不急。

    自然的,她此刻不立时开口与大表兄打探询问,其中还有一个因由。

    若是大表兄有意将此中内情告知与她,方才便该顺势一道说了,可是他并没有。

    反而是轻描淡写地略过。

    这只能说明对于此事,他并不想与她多言,而大表兄若是不与提及的事由,那是论她如何躺在地上耍赖打滚,他也不会吐露出半个字眼的。

    再者说……

    或许都是家中居长之故,大表兄身上的威严与气势实在是与长兄太过相近。

    遂每每见了他们,她这气势便无端地得要若上几分,矮上一头。

    便是要现时打探询问,那她也得有那个张口出言的胆子不是?

    顾府是南楚百年的世族,祖宅在江南若城,眼下这在帝都的宅子是当年南楚先祖所赐,顾氏虽未有封侯封爵,但这府邸中的规制更是没有比诸侯府邸差上多少。

    无诸侯之位,却能享诸侯之权。

    这便是属于顾氏的殊荣。

    一路上,越走楚曦便越是心绪难平。

    便是平素里遇事再如何镇定,此时到底也是不由得忐忑不安。

    幼时,虽被阿翁抱到身侧抚养,长居宫闱,但每回悄摸着出宫游玩时,她都会来顾府看望外祖与外祖母。

    故而那时候虽没法子日日相见,但隔三差五的还是能够时常见面的。

    可如今……一别便是经年之久。

    虽也猜想着,外祖该是知道她拜师南阳子,暗中离了帝都去了尧山书院的事情,但她还是觉得害怕多思。

    害怕阿翁若是将消息瞒的太好,外祖实则并不知情,朝阳阁闭门养病,外祖担忧多年该如何是好?

    又怕外祖若是因了她久不看望他,生她的气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许这便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但是如是这般诸多的多思忧虑,在见到那白发长髯的老者时均如夜落潮退般顷刻退去,脑海中唯剩一片空白。

    望着那倏然起身的老者,楚曦在顾不得什么礼仪形态,视线染上朦胧宛若画卷上隔了雨帘的水墨青山。

    像,实在是太过相像。

    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恍惚间,顾山好似看见了昔年,那个拿着纸鸢向他跑来,唤着阿爹的幺女。

    官场沉浮大半辈子,原本情不外露早该成为本能,但看着眼前与早逝幺女相似的外孙,顾青山到底还是不嘴了眼眶。

    他展开双臂的那一刻,楚曦扑入他的怀抱,一如归家幼鸟扑入家人怀抱般。

    面容埋入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紧攥不放,“外祖,外祖……”

    几位顾家夫人看到这祖孙相拥的一幕,也是不由地湿了眼眶,捏着帕子湿泪。

    顾大夫人余光看向身边神色动容的丈夫,心中酸涩难当,她知道别说是公公,便是夫君也怕是想起了早逝的小妹。

    复杂地看了眼埋在顾青山怀中哭泣的小姑娘,顾大夫人心中微叹。

    朝阳与她的母亲实在是太过相像。

    小时便隐隐有了影子,如今长大了便更是……尤其是那双眼睛。

    方才她步入堂中的时候,她还以为……

    思及此处,顾大夫人便不由庆幸。

    幸好今日婆婆身子不适,他们劝了又劝,承诺朝阳一来便带过去后,婆婆方才没有跟着过来。

    若是婆婆见了朝阳,情绪一个激动的,顾大夫人实在是不敢多想。

    她是顾家长媳,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小姑子还未出嫁进宫,遂相较于其他妯娌而言,她与小姑子之间是最最亲厚的。

    因了这份亲厚,自小姑子早逝后,她亦是将朝阳视为亲女。

    祖孙重逢叫人动容,但动情过度到底伤身,看着堂中相拥的祖孙,却没有一人上前劝阻。

    最终还是顾明出言劝道:“一家重逢合该欢喜才是,表妹方才从宫里头出来,外祖也该先让表妹缓一口气。”

    顾大夫人回神,心中自是也担忧着公公的身子,也忙应和道:“子阳说得是极。”

    她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连忙吩咐一旁的婢子:“你们快去将早前备好的茶水糕点通通拿过来,尤其是那桂花糕和水晶盏,那是朝阳最爱吃的。”

    “此番正是团圆呢”顾二夫人也极快反应过来,“朝阳也快些坐下,这大团圆的日子可不兴抹眼泪的。”

    顾三夫人一旁提醒顾大夫人,“大嫂,如今朝阳到了,也该快些遣人去母亲那里说一声。”老夫人那里怕是正望眼欲穿呢。

    “还有,眼瞅着学堂该下学了,还有也该派人去县衙回一声,叫孩子们都回来,让他们兄妹们也见见面。”

    顾大夫人一拍脑门,“是了,是了,瞧我这欢喜日子都欢喜得昏了头。”

    她赶忙指了身边的贴身妈妈去老夫人那边去递消息,又使了身边脚程好的婢子去学堂和县衙那边去传信。

    一串命令下去,堂中一应婢子被指使得团团转,多了热闹,倒也少了伤怀。

    楚曦出生之时过于孱弱,不知是废了多少心力方能被养住了。

    南楚朝阳公主身子羸弱一事,在南楚从来都不是秘密。

    经了顾明提醒顾青山生怕楚曦会因太过动情哭泣而伤了身子,那里还需要人再说。

    早便安抚着小姑娘在自个儿身边落座。

    宽厚的大掌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轻抚着楚曦的背脊,顾青山望着倚在他膝头,全然依赖的小姑娘,心中早已化成一滩柔水。

    “好了好了,你大表兄说得是极,今日是团圆的大喜日子,我们小阿貊可不兴再掉眼泪珠子了。”

    一只在风雨海浪中经久漂泊的船只,终是归了岸,那种铺天盖地的安全之感叫楚曦的一双杏眸不住又红了红。

    心头便像是被塞了满满的一团柳絮。

    充实地叫人不住哽咽。

    她的外祖与她的阿翁一般,双鬓斑白,比她记忆中的模样还要更加苍老。

    她长大了,他们却已老去。

    杏眸红肿,盈透泪珠夺眶而出,楚曦乖乖巧巧地点了头,勾唇笑着应道:“好,小阿貊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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